我双眼酸涩,喉咙干燥,脑袋像塞满了泥土。
佩尼拉躺在沙发旁边的床垫上。我拿起她的手机,看向屏幕。上午,星期二,10月20日。我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天了。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我穿着一条不属于我的紧身裤和一件灰色无袖T恤。我冲进浴室,小便,擦干净屁股。我看向水池上方的镜子,里面的人蓬头垢面,面色灰白,厚重的黑眼圈堆叠在眼睛下方,把我吓了一跳。我抓起头发,束了个髻,把脸洗干净,就着水龙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
我在厨房的一个饼干罐里找到了佩尼拉藏起来的烟。我拿着一杯果汁走到阳台,坐在小木凳上,点了根烟,深吸一口。清冽的冷风拂过我**的胳膊,但跃动的阳光温暖了我的脸庞。
尽管我的生活一塌糊涂,但外面的世界依旧如常。卡尔伯格宫仍然矗立在水面上。慢跑的人和推着婴儿车的父母在下面的街道上走过。我看着飘散的烟雾,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
佩尼拉出来了。
“天气不太暖和。”她说。
“还行,至少出太阳了。”我说。
“你还好吗?”
“还活着呢。”我穿上她递给我的羊毛衫,喝了口咖啡。她在我旁边坐下,把毯子拉到我们的膝盖上,拿过我手里的烟,抽了一口,又还了回来。
“我不会唠叨你吃药的事。”
“不错。”
佩尼拉把手机放在桌面上。
“亨里克问你什么时候醒。”
我低头看去。还是原来的手机套,但屏幕是完好无缺的。
“他给我换了新屏幕吗?”
此刻的我很脆弱,哪怕是微小的善意也让我热泪盈眶。虽然我不想哭,但亨里克的体贴还是让我流下了眼泪。
“你吓到我们了,斯特拉,”佩尼拉说,“他星期六来了这里,担心得快要发疯了。他宿醉着,还很生气。我把他赶走了,说你需要安静。他星期天又来了,在你身边坐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吗?”
“有一点印象。”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不怎么记得了。”
“要不要我告诉你?”
“请不要。”
“好吧,我们也不用谈这个。”
“谢谢。”
“亨里克给你带了手机和一袋干净的衣服。”
我把烟熄了。佩尼拉一手搂着我的肩膀,我们那样坐了很久。
“上个星期六发生了什么事?”她问,“你跟我说了爱丽丝和米洛,说他们永远地不在了。亨里克也是。你说你要杀了一个叫珍妮的人。”
“我真的这么说了?”
“是的。”
“说我要杀了她?”
“你说你恨她,要杀了她。”
“我真的这么说了?”
“是的,说要砸扁她的脑袋。”
我笑了:“当然,当然要了。”
“她是谁?”
我又点燃一根烟,向她解释是什么让我这么多疑和善妒。我承认我在网上四处窥探,还告诉她珍妮_89的事。
佩尼拉拿起手机,在Instagram上搜索图片,仔细地看着。
“该死的亨里克,”她说,“真是一头猪。”
我大笑起来,声音嘶哑而悲哀。
“你真的认为他出轨了吗?”佩尼拉问,“和珍妮?”
“你觉得呢?”
“你说从去年夏天起,你们几乎没有做过爱。这又来了一个性感的金发女郎。”佩尼拉又看了一眼照片,“她真可爱,很明显她喜欢他。这很难抗拒。他毕竟是个男人。”
“谢谢,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好多了呢。”
“一边是陷入婚姻危机的中年妻子,一边是比她小15岁的金发美女。”
我看向运河,自嘲道:“要做选择并不难。”
“或者这么说吧,”佩尼拉说,“他的心里只有你。你真的相信他和她上床了吗?”
我点燃第三根烟,佩尼拉担忧地看着我。我举起烟,盯着它看。
“抽烟显然能缓解焦虑。”我说,“你知道在精神病区抽烟有多常见吗?我们有一个吸烟室,就在5号病房。我们要么去吸烟室,要么到装有高栅栏的阳台上去。为了打消我们从四楼跳下去的念头,那里封闭得就像个鸡笼。拼命吃药,却继续焦虑,还是抽根烟冷静下来,我不知道海伦娜觉得哪个更糟。”
“她很关心你,斯特拉。”
“我最近把你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不,你没有。”
“亨里克什么都告诉你了?”
“你早该告诉我的。”
我吸完最后一口烟,捻灭烟头。
“对不起。”
“还有爱丽丝。你刚到的时候说她死了。你还这么认为吗?”
我心血**地拿起手机,浏览图库,找到我截的图。佩尼拉接过手机,看了看。
“这是谁?这是她吗?”她脸色一变,放大图片,倒吸了一口气,“她就是玛利亚的复制品。”佩尼拉看着我,“你打算怎么办?”她问,“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是的,”我答,“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告诉我。”
“我想洗个热水澡。”
我走进浴室,往浴缸里放热水。我伸手进去探了探,水热得滚烫。我脱下衣服,打开窗户,放入清新的空气,秋天的风让我**的皮肤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我掏出亨里克帮我开的药物,全部扔进水池下面的垃圾桶里。
我小心翼翼地踩入冒着热气的水里,滚烫的水刺痛了我的肌肤。我屏住呼吸,双手扶住浴缸两侧,闭上眼睛,将身体没入水里。我呼吸急促,大口喘着粗气。我向后靠去,抬头看向天花板。敞开的窗户吹入阵阵冷风,我深吸一口气,让思绪随着升腾的水汽飘散而去。所有的问题、内疚和羞耻、失败与谎言,还有愚蠢的选择、绝望的尝试……
一切都会渐渐淡化,烟消云散。
我从浴缸出来时,水已经凉透了。我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女人也好奇地看着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我对这个女人了如指掌。在我面前,她没有秘密,无所遁形。
但我厌倦了她。
厌倦了她的幻想、她的局限,厌倦了她自己惹出的麻烦、她所作所为的后果,我厌倦了这一切。我看着她,她知道的。
我伸出双手。眼前的双手稳定有力,没有发抖。我关上窗户,裹上浴巾,从脑门到脖颈用手使劲地梳理头发。我打开药柜,找出剪刀,食指在剪刀的边缘摩挲着,任由它割破皮肤。一滴血从伤口滴落。
剪刀很锋利。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