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斯廷(1 / 1)

我照顾她好几天了。她生病了。幸好她没在回斯德哥尔摩的火车上倒下。没把身体养好之前,她哪里都不许去。

我一直在打扫。除尘、吸尘、擦拭,把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我还浇了花。伊莎贝尔搭了把手。

家里重焕了生机,我想不出另外的形容词。抛却汉斯去世后给我带来的苦难和伤痛,抛却最近因思虑过度而夜夜失眠的情况,我也重焕生机了。

家里只有我和伊莎贝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对她来说,缓一段时间也是好事。她一直被挑唆着去寻找所谓的“真相”——假设她知道亲生爸爸是谁,知道他从未出现过的原因,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她怎么会相信这些谎话呢?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真相有多残忍。但我知道。如果她得到了答案,她一定会后悔自己曾经问出口。她不会想见那个她称为亲生爸爸的男人。她也永远都不会见到他。

这种荒谬的论断居然诱使她来窥探我的生活、我的选择、我的决策?真相从来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如释重负。相反,真相让人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万劫不复。

所有人都可以生育孩子、抚养他们、赋予他们个性和力量,但爱他们,这是另一回事。

汉斯不是伊莎贝尔的亲生爸爸,但他对她来说更甚于亲生爸爸。我在他身上犯了一个我必须纠正的错误。但沉湎往昔毫无意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伊莎贝尔和汉斯非常亲近,我很感激。他是个好父亲,她应该知足才对。我只是希望她能多感激我一点,多表现出爱意,就像她小时候那样。我们深爱对方。她爱我,我知道。但我想看她表现出来,我想感受一下,毕竟我们血脉相连。

但现在她的眼神充满了嘲弄、质疑、猜忌。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在斯德哥尔摩时也不是这样。她的问题如奔腾急流当头泼下。突然间,她好像知道了很多事情。我尽力自圆其说,但她还是不满意。她变了,她被荼毒了。那些谬论在她体内根植下来,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可以花时间苦恼曾经的选择,但我不会这么做。事已至此,应该早点让伊莎贝尔知道她是汉斯收养回来的吗?我也不确定。

我尽量耐心等待,这很难。生活不是玫瑰铺就的温床。现在的孩子都被宠坏了,没吃过苦头。显而易见的是,由于生活经验不足,他们总是一根筋拗到底。他们假装态度宽容,思想开阔,但一旦有人不予苟同,他们就会产生四面楚歌的屈辱感。现在的孩子什么都怪在父母身上,批评和宣判父母。

成熟点吧,我只想说,别再抱怨了。你对真正的痛苦一无所知。

我自己的母亲就一无是处,她心术不正,酗酒如命。但无论如何,我一直过得很好。我绝不会去找心理治疗师,哭诉她有多么卑鄙刻薄。我绝不会公开质疑她的选择。你不会那么做的,这是不对的。允许陌生人插手你的生活,听信陌生人的谗言佞语,当然是错的。这是违背人性的。

但我咽下了我的愤懑,这就是母亲。

我知道,在我评论她的穿着时,伊莎贝尔觉得我在犯傻。但令人震惊的是,离家后的她和当初截然不同了。

如果这只关乎时尚,我可能会理解。也许吧。但她一直表现得很生气,诸多挑剔,面色不虞,完全不像她。就像她想用另一种方式展现自我,就像她想成为别人。

我就等着下次看她文身或打耳洞。但即使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会控制言辞。我不会骂她,我会给她端茶,抱住她。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会变回自己的。

她会回来找我的,最终一切都会冰消冻释。她当然会怀念斯德哥尔摩,但我才是当下陪在她身边的人。我正努力以身作则,言传身教。

休息。

喝你的茶。

注意保暖双脚。

其他事就顺其自然。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就像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