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客厅角落的地板上,双目无神地直视前方,浑身都散发出汗臭味,头发黏糊成条状。
我全身乏力,动弹不得。走不动,也爬不到洗手间。
有人向社会医疗保健监察机构举报我,还报了警。我被迫休病假,快要被关进医院了。
亨里克走了。
米洛走了。
爱丽丝走了。
一切都完了。
我被各色怀疑荼毒着,已经做好被隔离的准备了。我变成了谁?我思绪混乱,睡不着。伊莎贝尔,爱丽丝,你在哪儿啊?你在想什么?米洛,你还好吗?你现在恨我吗?亨里克,我知道你对我的看法。我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和珍妮见面。我一定要知道。但我不想知道。
我从地板上爬起来,拿过iPad,打开应用程序。
亨里克登录了Facebook账号。他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自己的状态了。他在公司网站上分享了一些链接,8月有位朋友给他写了一封问候信,5月有很多人给他发来生日祝福。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没有添加新朋友,没有标签照片。我关掉Facebook。
我发现他安装了Instagram。什么时候下载的?米洛不用Instagram。他用吗?我点了点图标,用户名是他公司的名称。我记得他曾经还不以为然道:“我们能在Instagram上吸收几个新客户?”
我向下滚动浏览图片。照片拍得很有层次,很时髦,也很专业。背景没有奇怪的角度,也没有出现垃圾桶。都是些来自建筑工地的图片,包括图纸特写、开放式办公室、休息室等。这是一个快乐的团队,每个人都热爱自己的工作。他们还年轻,意气风发,穿着入流,笑容满面,俨然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
还有亨里克的照片。
有的他微笑着,举起米洛在父亲节送他的印有超人图案的咖啡杯;有的他正专心致志地与同事交谈;有的他在iPad上查东西;还有他在不同的场合演讲的照片,背景都是一个大屏幕。照片里的他器宇不凡,穿着得体,看起来非常专业。他像平日一样卷起衬衫袖子。他是一个热爱工作,也明白自己擅长工作的成功人士。
我又向上滑动,点进一张图片。他在休息室里跳舞?这张照片正好抓拍到他双臂高举过头、**舞动的姿势。他笑容灿烂,身穿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自信而迷人。那条休闲的旧牛仔裤让他的臀部看起来性感极了。
#老板酷毙了#办公室趣事#感谢老天,终于到周五啦(TGIF)
180个赞,我点开它们,查看一长串点赞的人。“点赞的人(likers)”这个词老掉牙了。我看了一下名单。网友们都选择了什么愚蠢的用户名啊。我正要关掉页面,珍妮_89这个名字突然映入我的眼帘。
珍妮,你太棒了!
我又想起亨里克和她聊天时说的话,我觉得恶心。
我单击用户名,进入主页面,放大她的照片。我在亨里克员工的集体照中认出了她。她一定是新来的。
他们在办公室里共度了那么多个漫长的深夜。
亨里克出现在她Instagram相册的最上面一列。
我看了她其他的照片。当然,还有很多自拍。她是个金发碧眼的女孩,相貌姣好,身材苗条。她有着丰满的嘴唇和鼓鼓囊囊的胸部,那一对浑圆在紧身T恤和衬衫的束缚下呼之欲出。
相册下面的另一张照片也抓拍到了亨里克。他对着摄影师露出笑容,扬起眉毛,神态随和而顽皮,好像在说别乱来。
他很快乐。
血液涌上耳鼓,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双手不住地颤抖,松松合合了好几回,才止住了哆嗦。
我点开有他的最新的照片。是两小时前发布的。
还是他们,亨里克和珍妮。
他们周围还有其他人,但我只看到亨里克和珍妮。他头发凌乱,眼睛亮晶晶的。他一只手拿着啤酒瓶,对着镜头微笑。他露出了最性感的笑容。他靠向珍妮。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胸口上,头往后靠去,笑得前仰后合。
“和最棒的老板在办公室聚会。”她写道,末尾配上14个不同的表情。
#最开心的一晚
56个赞。
其中一条评论是:“性感的老板!”4个表情。
另一条评论是:“你们很般配!”5颗心。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一次也没有。我知道他没有出轨。但这次不同。那么多通电话,那条意外发错的短信,还有这些Instagram上的照片。
我亲手把他推开了,推给了珍妮_89。
我睁着眼睛,在**等待。我听见他打开前门时,已经是凌晨3点半了。他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脚指头不小心撞到了柜子,大声咒骂了一句。他烂醉如泥,浑身散发着啤酒和香烟的臭味,还有她的气味。
亨里克和珍妮。
我眼前仿佛浮现出他大口喝着啤酒,和珍妮抽同一根烟的情景。他在她耳边低语,她把她那火辣匀称的肉体压在他身上,在他身上点火。他们一起笑得乐不可支。
他们在嘲笑我。
他吸了一口烟,向珍妮露出了性感的微笑。她抚摸着他的脖颈,低声说她爱他。他们吻在了一起。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尤物。他一边耸腰,一边跟她说。
而我,他那被人举报、快到40岁的黄脸婆,正在家里等着。一个浑身发臭的精神崩溃的人。我想问他,他们在一起多久了。我想揪出他身上的每一个小细节。但我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我,拿起毯子,摇摇晃晃地走出门。
他甚至不想睡在我旁边。
我躺在**,吸气,呼气。
我不能待在这里。
我走下楼梯,看见他睡在沙发上。我有种伸手拂掉遮住他眼睛的刘海的冲动。我在他身边坐下,听着他轻微的呼噜声。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亨里克·威斯特兰德的时候,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温柔地凝望着我。我记得他有多么仰慕我,记得他性感的微笑,记得每一个我们并肩坐着、开怀大笑、无所不谈的夜晚。他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去探看爱丽丝的墓地。他从不评判我。
他成为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爱人、我的丈夫。我记得我们的初吻、我们的**。我记得他搬进工业区(Industrigatan),兢兢业业,终于打拼出自己的公司,而我努力学习。我记得我告诉他我怀了我们的爱情结晶——米洛时,他脸上洋溢的幸福之色。而现在,我们的婚姻却走到了这种地步。
我站起来,快步走进客厅。我拿起车钥匙,踉跄着冲出前门,撞进那扑面而来的严寒之中。我不能再待在这栋房子里了,不能再待在有他的地方。他身上有她的气味。黑夜中我仿佛闻到了她的香味,看到了她诡诈的微笑。
他背叛了我。
我的丈夫,为了一个年轻的女人,离开了我。
我只穿着运动裤和背心,赤脚走在阴雨霏霏的寒冷冬夜里。我跳上奥迪,开车走了。
我撒谎了,我对亨里克隐藏了秘密。我竭力隐瞒我的真实意图,我不诚实。
但最重要的是,我在自欺欺人。
我早该看到这个,证据明摆在那里。我太盲目了。我的眼里,只有爱丽丝。
亨里克醉醺醺的,但心情很好。他找到了新欢,尝到了新鲜的肉体。他现在有别人了。他有珍妮了,一个年轻、漂亮、性感的金发女郎,她拥有一具从未生过孩子的完美身躯,没有腰部的赘肉,也没有妊娠纹。
他做出了选择。我恨他。但我也理解他,而这让我更恨自己。谁会喜欢一个自怨自艾的变态的中年女人?他的耐心耗尽了。他受够了。
我是一个情绪不稳定、咄咄逼人、无法把控现实的女人。我把身边的人全都赶走了。我拒绝接受真相,拒绝倾听最亲近的人,而他们为我做的,都是最好的打算。
我病了。
爱丽丝是病因的一部分。
我需要帮助。
我刹车,下去,走着走着,奔跑起来。迎面打来冰凉的雨,冰凉的风。我一会儿走一会儿跑,不小心绊倒了。
我坐在街上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