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1 / 1)

我开车到圣艾瑞克斯街道,阳光一片大好。我在梅泰餐厅(Mae Thai)买了一些春卷,打包起来,往克罗诺博格(Kronobergs)公园走去。操场上传来了孩子的阵阵尖叫声,他们穿着各个幼儿园黄粉相间的反光衣,正在嬉戏玩乐。一位狗狗日托所的年轻女员工正在遛狗,体形最小的是吉娃娃,最大的是大丹犬。这画面看起来很滑稽,且操作起来很困难。

我攀上陡峭的山坡,抵达公园的最高处,气都喘不过来。我想起了佩尼拉对中年人身体机能衰退的描述。我还在生她的气。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我,但她不可以。但她被那个性感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山顶的长椅没有人坐,我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待在外面有点冷,但是秋风习习,天空蔚蓝,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悼念孩子注定是一场孤立无援的硬仗。刻骨的思念和失去带来的痛苦是不能与人分担的。现在呢?我知道爱丽丝还活着,心里的悲伤会慢慢消散吗?不知道为什么,她回来了,我却感受到了另一种悲伤。我应该欣喜若狂,应该幸福地大叫。但我所感受到的,只有我们承受的痛失带来的沉甸甸的重量。那么多年了,都是被偷走的年月啊。

我的孩子对我们和我们的往昔一无所知。

我想知道爱丽丝是怎么来到达拉纳的。在斯特兰德庄园,她在婴儿车里神秘消失了,后来呢?她怎么会来博尔温格?什么时候来的?她能感觉到我们之间有牵连吗?克斯廷都知道些什么?她是怎么变成我女儿的监护人的?她和我一样也是受害者吗?谁偷走了我的孩子?伊莎贝尔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我也有可能搞错了。我知道,这一连串的问题快让我发疯了。这些问题的强迫性就是一个危险的迹象。我的情况不太妙,焦虑症发作可能只是更严重的精神崩溃的端倪。就像米洛还小的那段时间一样。也许我已经失去了客观判断自己的能力。

一个女人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长椅上。“对不起,”她说,“希望我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不会。”我客气道,仍然感到一丝恼意。我拿出一个春卷,咬了一口,但我已经没胃口了,于是又把它放回了包里。我要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又道歉了。

“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她说,“你没事吧?”

我转过身来,想要尖锐地回她一句。但她面带微笑,我忽然意识到,我反应过度了。这个女人明显很孤独,只是想聊聊天。我没有理由不屑一顾。

“我很痛苦,”我回道,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希望情况能快点好起来。”

我以为她会说些鼓励的话或者尴尬地回应,道歉,起身离开。相反,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我。她没有让我冷静一下,也没有故作乐观。这只是两个陌生人的偶然相遇,它给人意外的解脱感。

“我的生活混乱不堪,”我声音破碎,“所有人都很担心,都希望我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怎么可能做得到?”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我不想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面前情绪崩溃。

那个女人从长凳上站起身,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她笨拙地拍拍我的后背。

“哦,亲爱的,发生了什么事?”她问。佩尼拉很不耐烦,妈妈很担忧,亨里克会害怕和生气。这个女人很有同情心。

“我女儿一岁的时候失踪了,”我告诉她,“他们说她淹死了,但我知道她还活着。现在我和她重逢了。但一切比我想象中要难得多,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事情都要糟糕,除了她消失的那段时间。”

“我理解,”那个女人说,“我真的理解你。”

“为什么她消失了这么多年才回来?”我看起来一定困惑不已,说话还语无伦次。但那个女人一直在轻拍我的背。我不哭了。“我妈妈和我最好的朋友都很担心我。她们认为我在捏造事实。”

“为什么?”她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我,“她们一定知道你是认真的。”

我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和鼻子。

“我以前犯过病,”我回答,“有一次我以为我见到她了。但我搞错了。我得了重度抑郁症。我住院了,请了病假。她们担心我的病会再次发作。”

“但是你丈夫呢?”她点头示意我的结婚戒指,“他怎么说?”

“我还没告诉他,”我说,“我不知道我现在解不解决得了。不想让他担心我是不是又病了,需不需要再住院。”

那个女人关切地看着我,只“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说,“我从没有这么迷茫过。”

“你想做什么?”

“我想多了解了解她。但这有什么意义呢?为了我?为了我的家人?为了她?”

那个女人的视线看向公园。“试试吧,谁知道呢。”她说。

“对不起,”我说,“我可能不这么认为。我叫斯特拉。”我伸出手来。

“伊娃,”她说着,握住我的手,“人生如朝露,转瞬即逝。每个人只能活一次,记住这一点。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爱丽丝。”

“好名字。”

“我从没想过会这么困难,这么痛苦。”

“想想,还有更痛苦的。顺其自然,既来之,则安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找出真相。其他人想你干什么,就让他们自个儿想去吧。”

我不知道我们坐着沉默了多久。过了一会儿,伊娃站起来,祝我好运。我目送她下山走出公园。奇怪的是,我竟然希望我们能再次见面,毕竟真正倾听并充满同情的人很少见。

我回到办公室,心情轻松了一点儿。我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在公园里的谈话似乎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