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1 / 1)

今天是星期五,我们坐在瑞典皇家理工学院图书馆外的咖啡厅里。乔安娜、苏茜、玛丽安和我正一起做力学作业。课后我开始留在教室里,这样我们就可以学习了。有时写完作业后,我们会喝杯咖啡,一起去逛逛街。我发现和她们在一起,做什么都更容易些。成为一个团体中的一分子感觉很好,我不再是一个局外人了。

小学和中学阶段,我一直都埋头学习,从未交过亲密的朋友。我一直想离开博尔温格。我想要从头开始,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学校里的一个指导老师鼓励我去上大学,因为我的成绩很好。爸爸也认为我应该去读大学,他知道我渴望独立。但妈妈什么都不懂。她现在还是不理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年轻的时候四处闯**,但凡事一到我身上,她就杞人忧天。她想掌握我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想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她一直深信不疑:这个世界很可怕,陌生人很危险,你谁也不能相信。

这种思想荼毒了我。

如果在我搬家之前,爸爸就去世了,那我永远也不会搬出去。我了解我自己。我会像妈妈一样,在杂货店或疗养院工作,过上轮轴转的枯燥日子。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生活,就像妈妈一样。

我的生活与其他同龄人的生活如此不同,就像我来自另一个星球,我自己的孤独星球。他们聊起音乐,我就插不上话了。妈妈不喜欢“那些流行音乐”,她听了会头痛。他们去法国、泰国、希腊和美国度过假,我们拜访了爸爸在诺尔兰的亲戚。时尚?真是个笑话。我大部分的衣服都来自博尔温格的二手商店,陈旧、低劣、皱皱巴巴。妈妈教我东西不必买新的,那太贵了。最糟糕的是,有时我觉得我和她一样,动辄评头论足、小肚鸡肠、不通世故、善妒好斗。我不想像她那样。

我很高兴我搬出去了,但有时我会想念达拉纳。我最怀念的是和外婆在一起的时光。

艾娜就是标准的年迈的外婆的样子。满头白发,身显富态,慈眉善目。她仍然住在基纳铁路旁的一所典型的红色乡下房子里,房子四周镶了白边,前门漆成了亮蓝色。

她的花园比我们的开阔、漂亮。花坛保养得很好,种满了粉红色和白色的牡丹花,有很多玫瑰,百合也不少。现在大部分都盛开了。花园中央有一棵枝节盘虬的苹果树,每年丰收时节,沉甸甸的果实把枝头都压弯了。花园的尽头有一个游乐场,以前游乐场旁边有一个蹦床。我会在那里蹦上几小时,向经过的火车挥手致意。

小时候,我经常到外婆家去玩。放学后她会来接我。我每年夏天都会去她那里住上几个星期。我们一起烘焙、玩游戏、做手工艺品,在花园里玩耍,采摘苹果和覆盆子做果酱;我们在树林里发现了很多蓝莓。我会到隔壁的农舍去,和住在那里的毛孩子一起玩。他们养有猫、鸡和马。我以前经常去马厩,我喜欢抚摸马儿柔滑的喉咙,感受马儿呼出的温热气息。我们每天都去湖边游泳。

我一想起外婆,心就开始痛。没有她,我就没有这么多快乐的回忆。我不想和她失去联系,但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了,我很内疚。

“你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伊莎贝尔,”苏茜打断了我的思绪,“你看起来又想笑,又在沉思,又害怕,又难过。你在想什么?”

“各种各样的事情。”

“搬到这里之前,你真的从来没有来过斯德哥尔摩吗?”

“没有。我们一般去诺尔兰。我去过几次哥德堡(Gothenburg)和马尔默(Malm )。斯德哥尔摩会把妈妈逼疯的。”

“你不是报过学校的活动,去了绿林游乐园吗?所有孩子都去那里玩过。”

“那天我摔断了胳膊,最后进了医院。”

我记得我苦苦地哀求妈妈,让我参加,但妈妈还是断然拒绝了。太危险了,一点都不安全。几个成年人怎么能照顾好这么多孩子?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但我的老师去帮我说情,她最终还是让步了。不幸的是,在我去的前一天,我摔伤了。

“你的心理治疗得如何?”玛丽安问。

“你的心理治疗进展如何?”乔安娜纠正她。

“有没有怪胎流口水,或者突然抽搐?”苏茜满脑子怪想法。

这让我很恼火,我很后悔告诉她们每个星期三午饭后我都去了哪儿。

“他们都是平常人,”乔安娜解释道,她总是为我辩护,“苏茜,也许你应该试试看。你好像也需要心理治疗。”

“是的,在受到课堂的折磨之后,我确实需要治疗。”玛丽安用头磕着桌子,“力学。到底是谁发明的力学?为什么我们要学力学?”

大家都在嘲笑她,我又感觉好多了。明年夏天我要去绿林游乐园,该死的。我要做所有没做过的事情,我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爸爸肯定也希望我这样。

我要和斯特拉谈谈,我要把上次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我要摆脱内心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