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1 / 1)

“舒服吗?”乔安娜和我一起躺在毯子上,像只猫咪一样把手脚伸展开来。

我闭上眼睛感受阳光。“太舒服了。”

“太舒服了,乔安娜。”

今天是星期六,我们班在坦托伦登(Tantolunden)公园野餐。我很高兴乔安娜叫我一起去。别再沉湎于过去了,暂时忘掉那些事吧。我决定恢复父亲去世前的最起码的社交活动。

乔安娜告诉我,阿克塞尔来了,我睁开了双眼。她向她的男朋友挥挥手,站起来走向他。他们互相拥抱了一下,吻上对方。

我可以把生活过得像一部电影。一部描述我的大学生活和女孩们的夜生活的电影,背景配上咯咯的笑声,感觉还不错。只要我能自在地表现,放开自己,只要姑娘们的浪漫爱情故事陆续不断。乔安娜、苏茜和玛丽安可以分享她们日常的所做、所见、所闻。这种幻想忽然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见识是多么的浅薄。我能数出几个好朋友,但怎么数都是那几个而已。我心想,是时候做点什么了。迎新晚会上,我就放得很开。那天晚上我喝的酒比前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别人逼着我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连衣裙。搞得我整个晚上都觉得勒得慌,酒喝多了之后,我才忘了这茬。但这身裙子吸引到的所有目光,我一个都没错过。我承认,我喝的酒越多,这些眼神看起来就越兴味盎然。

每每想起那晚,我整个人都会兴奋起来,现在也不例外。弗雷德里克把我拉进舞池里。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我不断地贴近他,感觉他越来越难耐。他牵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条空走廊,吻我的喉咙、耳朵、耳尖。有时我会对我尖尖的右耳产生些许困惑。我们亲吻时,他的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点火。如果妈妈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的朋友喊他,他让我等一下,然后转身走了。我错就错在开始思考。一想到妈妈会大发雷霆,我马上就回家了。

我坐在毯子上,看到我们班同学来得越来越多。有些人在打垒球,有些人在闲逛,还有人在拨弄吉他。

弗雷德里克也来了。他手里拿着啤酒,坐在几英尺远处。

当他离开交谈的那群人时,我鼓起勇气向他挥了挥手。

“嘿。”

他看着我笑了。

“你好,贝拉。”

“你还好吗?”我说。

“很好,你呢?”

他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开了一瓶新啤酒。

“我没想到你会来,”他说,“喝点吗?”

我吮了一口,尽量不被呛得龇牙咧嘴,再把瓶子递回去。弗雷德里克接过来躺下。过了一会儿,我也躺下了。

“你夏天过得好吗?”这话听起来就像妈妈那一代的人,疏远,干巴巴。

“我一直在帮爸爸干活。”他说,“但我去了柏林和圣特罗佩斯,短暂地游玩了一段时间,你呢?”

“我整个夏天都在工作。”我答道。多有趣的女孩。

“你回达拉纳了?”

“没有,我在维林比的一家杂货店里打杂。”

“烧烤会上没看见你。”

我耸了耸肩:“来不了。”

“太遗憾了。”

他又把那瓶啤酒递回给我。我真的不想喝了,但像这样躺在这里,感觉很微妙。我和他分享着同一瓶啤酒,假装自己对他来说很重要。

“你想回博尔温格吗?”

我想了想。

“不想,”我说,“或者说有时想,有时不想。想回去的时候一般都是夏天。斯德哥尔摩也很棒,但在家里更舒服。”

“你说笑吧?群岛上半夜太阳都高高挂着呢,外面全都是户外酒吧和餐馆。还不如在国王花园(Kungstr dg rden)坐着吃雪糕,在公园里喝啤酒,在尤尔戈登(Djurg rden)散散步,多好……”

“散步?”我嘲笑道,“你退休了?”

他戳了我一下,我不禁哈哈大笑。

“别忘了,你还要和一群满身大汗的乘客挤地铁。”我提醒他,“一般你的鼻子都被迫钻进别人的腋窝里。咦,好恶心。”

“哈哈,好笑。那博尔温格有什么了不起的?山地车?民族服装和声音尖锐的小提琴?”

“你不明白。”

“那就跟我解释一下。”

“那里很安宁,很清静。山脉呈现出一片清冷的蓝色。我会到外婆家去,在屋旁的草地上度过一个个美妙的夏夜。”

“蓝色的山和美妙的夏夜,听起来诗意十足。”

“想象一下,你骑自行车到湖边,感受风穿过发间的惬意。在树林里转悠,好几小时都遇不到一个人,耳边只有啾啾的清脆鸟鸣。”

“想象一下你迷路了,被一群群蚊子活活吃掉,最后迷失在距离文明世界几百英里的深林里。”

“别傻了。你要是不想去森林,可以和那些无趣的游客一起去勒克桑或者诺雷特,去米蒂吃汉堡,去莱克山德的萨默兰附近的沙滩游泳。你知道锡兰湖有多冷吗?刺骨地冰冷。”

“听起来像是诋毁。”

现在轮到我戳他一下。

“你去过塔尔贝里(Tallberg)吗?那里太美了。爸爸总是开得很慢,所以我们能欣赏沿途的房子。那里的道路又窄又弯。有时我们开车经过霍尔纳斯(Hjortnas)桥。每次去维达布里克(Vidablick),我们都要吃冰淇淋,眺望锡利扬湖(Siljan)。那里的景色美得不可思议。最后我们一般在赖特维克(Rattvik)长长的码头上散散步,结束旅行。小时候,我觉得那条码头的路长得没有尽头。我们得跑回岸边上。”

我不说话了。

“你在想什么?”弗雷德里克问道。

“在想我爸爸。”

“我听说了。真的很抱歉。我这么问会伤害到你吗?”

“谢谢。”

“你应该说点什么。”

“说什么?”

“你应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就这么消失了,拒绝参加所有活动,没人知道你的情况。”

“我知道。”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和他在一起。他问我现在的感觉如何,我没打算说什么,但我坦承我已经开始接受心理治疗了。他似乎不觉得奇怪。当然,我不会什么都告诉他的。

我们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我告诉他,去年春天我和乔安娜一起去献血,在献血车上留了一份血样。付出的感觉很好,但献血的人并不多。最近我收到了我的第一份捐赠传票。

我一直在说话。我想再体会一番方才的气氛,想让他尽可能待久一点。

我说我可能会晕倒,摔倒在地,把手臂上的针头撑开来,血液喷洒在房间里,护士就滑倒在血泊中。弗雷德里克大笑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凑到我跟前。他把手机举过我们头顶,拍了张照片。我抗议说我还没准备好。他又拍了一张。

“可以了吗?”他把手机递给我过目。

“可以,好多了。”

“来吧,我们看起来超级性感,对吧?”

他收到了一条短信,读完便坐了起来。

“在某个我觉得无奈的时刻,我屈服于妹妹,答应送她去宜家。”他说,“我得走了。没办法。但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坐在那里笑得像个白痴。这种暧昧的状态可能会持续到我终于发现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结果为止。等他发现了我的真面目,我会厌恶他,他也会惧怕我的。

我害怕我自己。

我害怕我藏在心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