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活七只羊羔，波纳奇和老太婆都很劳神费力。波纳奇吃得再多都不够，营养都随着乳汁流失了。她的孩子总是在喝奶，她几乎一直叉开腿站着。老太婆到处奔波，找来各种东西给波纳奇吃。养这七只羊羔让她忙得没日没夜。让塞米给这些羊羔喂奶可不容易，一有人接近她，她就叫着逃开。塞米曾经给波纳奇喂过奶，如今又得给波纳奇的孩子喂奶了。
老汉会抓牢塞米的脑袋，掰开她的嘴巴，把手伸进去，用手指紧紧按住她的舌头和下颚。塞米没法儿挣脱，只好站住不动。老太婆把她的后腿分开，让羊羔们钻进去喝奶。她把他们分成了两组：四只喝波纳奇的奶，剩下三只喝塞米的奶。每天早晚两次，都是一场忙乱。老太婆就像过去喂波纳奇那样，也用喂食管给羊羔们喂米汤，还让他们喝渣饼水。羊羔们在前院里爬来爬去，四处玩耍。每个人迈步时都得小心着，要是有人踩到其中一只羊羔，即便很轻，他的小命也会没的。
一天晚上，老太婆说：“照料这些神奇羊羔把咱们的生活都给毁了。”
“远看是神奇，近看就成了麻烦。”老汉叹息着说。
“是啊，凶神咋会把这个鬼东西交给咱们？为啥要让受不起压力的人挑重担？”
“我也在想这问题，没道理啊。”
“没准儿那人是凶神派来给咱们捎信儿的？”
“咱们是什么要紧身份，天神会想到给咱们捎信儿？”
“也对。”
“咱们本可以把这些崽子送走，只留两只母的。”
“咱们没这么想过是吧？就连咱们这种穷苦人都想把这些苦命崽子留在身边。人心哪，得到多少都不满足。”
“再说一遍。”
“这人心哪，得到多少都不满足。”
“他把波纳奇给咱们，是要咱们懂这个道理吗？”
“懂了有啥用呢？”
“也对。”
“他让咱们遭这么多罪，就为了让咱们明白道理？早知道这样，就把她交给别人，咱们接着过日子了。为啥非要懂个道理？”
“要是她下一窝再生七只，咱们就送走。”
“咱们要把这个祸害玩意儿留到生下一窝吗？”
“没办法。她是别人交给我们照看的宝贝东西。不管怎样，咱们都不该把本钱给卖掉啊。要是凶神过个一两年回来了，想知道咱们有没有好好伺候她，咱们怎么回答？”
“就跟他说，咱们把她卖了，把钱花了。”
“咱们可狠不下这个心。”
“咱们又不是他的奴才，对吧？”
就这样，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但还是拿不定主意。他们一辈子遇到各种难处，怎么做都免不了受苦。连雨都在跟他们玩儿捉迷藏。他们能怎么办？他们这样的穷人怎么维持生计呢？
波纳奇长得更瘦了，肚子瘪了，眼窝凹了，都没有力气张嘴叫唤了。现在，每当孩子们去够她的**时，她会踢踢腿，然后跑开去。她很少为了他们而站着不动了。没有办法，羊羔们开始啃草吃了。
同时，塞米怀孕了，欧桑被卖掉了。卡丽生了一小窝：两只羊羔。看着两只羊羔各自咬着一个**，母羊闭上眼睛站着反刍食物，波纳奇很羡慕。她从来就没这个好福气。
有时她会担心自己的**被羊羔们一直咬啊拽啊，会不会已经被扯破了。她的**特别红肿，感觉**里滴出来的不是奶，而是血。
不知不觉，羊羔们渐渐长大了。他们在前院蹦跳玩耍时，波纳奇会惆怅地看着他们。草地上的其他山羊不是白的，就是棕的，而她的孩子走动时就像是单独的一队，跳来跳去的，好像黑暗本身在移动。她喜欢幻想草地上都是自己生的孩子。再生两三窝，她的后代就会占满整个草地，她骄傲地想。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再生几窝的痛苦。
这一窝中的三只小母羊都很抢手。有大羊圈的主人过来找老汉，说他们对这三只小母羊很感兴趣。有些女人找到老太婆，说些奉承话，走的时候再提要求：“这三只小母羊里头，您非得卖一只给我啊。”
因为这些小母羊有着一窝能生七只的血脉，这样，她们所在人家的山羊数量就会猛涨。但他们知道自己是养不了这些羊羔的。不过，阿修罗是一个富庶的地方，有大量山羊，还有牧羊的奴仆，给羊羔安排奶水、照料他们是没有问题的。
把羊羔卖给谁，老两口拿不定主意。
一天晚上，老汉说：“再过一个月，闺女村里的年节就到了，要赶这么多羊羔去，咱们怎么走啊？”
老太婆仔细琢磨了一下。去年的路上最后成了一场磨难。波纳奇困在了森林里，乌祖姆班被打死，这些变故让他们吃的苦头，到现在她都心有余悸。可是他们又不能不去女儿家。要是在年节期间去了，老太婆能帮帮女儿，她婆家也能把手里剩的钱接济她一些。
老两口坐着聊了大半夜，最后拿定了主意。
塞米大概过一个月就要生了，带她上路不容易。她一旦生了，也不能带着羊宝宝出远门。于是他们打算把她卖掉。波纳奇生的小公羊还不够强壮，再让他们吃两三个月的草，就能找到买家。但现在小母羊特别抢手，可以把三只都卖了。
一拿定主意，老汉就问老伴儿：“这些崽子的血脉很特别，要不要送咱家闺女一只？”
老太婆有些不情愿。
“把羊羔卖给村子里其他人，自家的闺女一只都不给，她不会伤心吗？她老公和婆家会咋看咱们？”老汉很坚持。
但老太婆坚决不同意。她的女儿日夜无休地操劳，还有小孩子要养，家里也有牛羊。虽说她家的地很少，但活儿干不完。这样她怎么能照料一窝七只羊羔呢？老太婆不希望女儿受和自己一样的苦。她安慰老伴儿说，要是女儿表示心里不好受，她会跟女儿谈谈，把这事周全好。
奇迹降临在老百姓身上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没有能力保全它、呵护它。他们可以看到、听到奇迹，跟别人津津乐道一番，可他们没办法把奇迹留在家里，伺候它。尤其是妇女，会遇到没完没了的困难。她女儿能伺候多少条生命呢？老太婆觉得，见面时可以跟女儿解释一下，让她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