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尔莫(1 / 1)

今天我比平常起得晚,因为有演出,我们十一点半才上学。

于是我能够多睡一会儿。摆在妈妈照片旁边的仙女玛丽的闹钟在床头柜上嘀嗒走着,它今天不用铃铃作响喊我起床。然后我将床单从洗衣机中取出,放进烘衣机里。昨晚,爸爸又一直在电脑前坐到很晚,而且他没有上床睡觉,最后,我终于憋不住尿了出来。在等待床单被烘干的同时,我准备了高乐高和红色块状果酱吐司,这是妈妈喜欢的食物。

刷过牙,洗完脸后,我穿好衣服,把床单从烘衣机里取出来,折起来放进柜子里,这样爸爸就看不到它了。我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看见天空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于是穿上带兜帽的夹克。我还带了跟爸爸一样的运动包,里面装着扮仙女玛丽的服装。我离开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也许只有一点点。

从我们住在这里起,我就喜欢下楼梯,因为它们是大理石材质的,和城堡里的一样。而且未来某天,我还必须学会像仙女玛丽一样坐在扶手上滑下去以节省时间,因为将会有许多事要做,这样会比那个总是出故障的电梯更快,因为它没有魔力。

但当我走到楼梯平台时,碰到了尤米拉夫人,我们奇怪的新邻居。我觉得她是一名女演员,但她来自罗马尼亚,和德古拉① 一样。她讲起话来,声音像黑白电影里的间谍:“找山好,吉尔尔尔尔莫,你惊天真么样?我很好,谢耶耶耶耶谢,你长昂昂昂得可真嗯嗯嗯呃快啊,是吧?已经是个小嗷嗷嗷嗷大人了。”她的头发那么金黄,眉毛像炭一样黑,一口金牙明晃晃的,令我有点害怕。而此刻,尤米拉夫人正开着门等着,说:“你下啊啊啊楼哦哦哦吗,吉尔尔尔尔莫?”

① 德古拉:爱尔兰作家布莱姆·斯托克小说《德古拉》的主人公,来自罗马尼亚,拥有伯爵头衔,是个嗜血、专挑年轻美女下手的吸血鬼。德古拉还在多部影视剧作品中出现。

于是我们一起下楼到了门厅处,她开始对着镜子化妆,还喷上了香水。那香水大概很贵,因为它闻起来和爸爸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抽了很多烟而喷在书房里的那种味道差不多。

然后,当我打开临街的大门,走向公共汽车站准备乘车时,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在商店门前停着两辆警车,蓝色的警灯不停闪烁,白色警戒线后站着一大群人,就像在我们小学旁边的欧洲南部天文中心院子里发生的那样,人挤着人,有人喊道:“打啊,打啊!”我们都会老远跑过去,看看是谁在打架,待在那儿看上一会儿,直到有老师或主任来了,我们才走,因为学校不允许这样。

我走近人群,看到前面三个戴着方格帽子的年长先生中间有块空隙。他们大概已经不再工作了,因为像爸爸说的“他们一生辛勤劳动,已经赚了不少钱了,老兄”。我钻到他们中间去张望,这时感到肚子上有个很坚硬的东西,因为我看到那西亚和她妈妈手拉手站在门帘旁,她妈妈的脸蒙着头巾,但是那西亚没有。当我挥手向她们打招呼时,那西亚的父亲和拉菲从门帘里出来,两名警察抓着他们的手臂,把他们带到停在前面的车上。拉菲大叫着,双脚乱踢,嘴里不停地蹦出脏字。戴格子帽先生们中的一位说道:“咳,这些人都一个样,就知道到处惹事。要是……”

另一位正吸着一种冒烟的东西,像是烟,但没有点燃,因为是塑料的。他咳嗽了几下,说:“没什么好东西,绝对的。

我看这两个人得在监狱关上一辈子。说不定他们还会炸了……”

站得稍远一点的那位姑娘眼望着天,说道:“可怜的人啊,不得不经历这些,背井离乡不说,还……”

然后另一位女士说:“那我们呢?我们就活该让这帮人来打劫吗?摆在我们面前的永远是这样的陈词滥调……我们就是不吸取教训。像是谎言一般,老兄。”

但突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因为警察把拉菲和他爸爸押进车里,然后索尼娅老师和卡门女士从商店里跑了出来!

卡门女士也在我们学校工作,但我忘了她具体是做什么的了。

两位老师非常严肃,开始和那西亚还有她妈妈说话。她妈妈用手挡着前额,一直摇着头,嘴里发出“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索尼娅老师从身后抱住她,低声对她说了些简短的话,她的情绪才慢慢缓过来。然后她们几个都坐进第二辆车,在一闪一闪的警灯中离开了。

“明天他们就会被放出来,等着瞧吧。”抽塑料烟、戴方格帽子的先生说,还吐了口唾沫。之后他又说了些什么,而那位女士突然说:“妈呀,时间过得太快啦,都已经十一点了,一上午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了,过会儿保证下雨。”

我想我可能要迟到了,所以一路小跑到了车站,正好赶上公交车刚转过广场的拐角,停下等红绿灯。我往车站跑时,感到肚子有点痛,像是有尿,因为我想起来那西亚刚刚没有看见我,也许是因为她和她妈妈离开这儿到机场去了。她们要是没等我唱仙女玛丽的魔法咒语就走了,我就没法帮她了。

她将嫁给那个留着胡子的胖表哥,并以他妻子的身份死去。

然后……

然后我坐上了公交车,到学校时,十一点半刚过了一点点。

比拉尔·索里亚的爷爷是这么说的,他当时正和双胞胎罗松兄弟的妈妈一起站在校门口。“快跑,比拉尔,快点!现在已经十一点三十五了,最后一天上学,你还来晚了!”他喊着。然后对罗松太太说:“要是您愿意,我们可以去下面那条街的酒吧喝杯咖啡。毕竟现在回家,一小时之后再回来接他们多蠢啊,不是吗?”

她说:“嗯。”立刻挠了挠耳朵,又说了一遍,“嗯。”

他们挎着胳膊,慢悠悠地走了。

然后我拔腿跑了好久都没有停下,因为如果我第一个到,也许可以求玛利亚老师让我第一个唱,这样的话,那西亚就还没和她妈妈一起坐上飞机离开,她也不用回巴基斯坦了。

可是当我到达礼堂时,有几个班上的孩子已经在那儿了,还有一些父母在门口,但玛利亚老师不在,只有克拉拉老师。

“啊,小吉尔莫。谢天谢地,你可来了。”她在舞台那里说。然后双眉紧锁,仔细地看着手中的带环文件夹,说:“你和那西亚在罗松兄弟之后上场。第……我看看……嗯……对,倒数第二个。”

“但是,老师……”

“嗯?”

“我能不能第一个唱呢,这样就能早点唱完,咒语就能及时生效了。”

克拉拉老师表情有点扭曲地看着我,然后嘴里发出“嘘”

的声音,连续两次。

“别说了,小吉尔莫。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我们不能再改顺序了。”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就好像你到黑板那儿去,你的鼻子上有粉笔灰,但似乎又没有。

“但或许……如果您问问玛利亚老师……因为她说过……”

她摇头表示拒绝,说:“我看玛利亚老师不会来看演出的。”

“不来吗?”

“她得离开,有紧急情况。”

“哦。”

“现在你和同学们一块儿到大幕后面去吧,行吗?我得去接你们的家长了。我一有空,就去帮你们化妆,我自己一个人顾东顾不过西啊。”

“好的。”

我钻进大幕后边。罗松兄弟、西尔维娅·戈麦斯,还有许多人已经在那儿了,有些已经换好了演出服。我有点想尿尿,于是到大幕后院门旁边的厕所去了。可是厕所有人,我不得不等。然后……

然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非常非常大的事。还能听见一声雷鸣。

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