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那西亚的真相,最后两幅画和暴风雨中的几朵云 玛利亚(1 / 1)

还剩下一天多一点的时间,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所有事情都以一种神奇的方式加速进行,让人不敢相信小吉尔莫第一次来见我仅仅是几周之前的事。而时间就是这么操纵情感的:反复无常,不可预测,有时是好伙伴,有时是最大的敌人。

尽管与马努埃尔·安图内斯的会面已经过去了十五天,但我仍然记得面谈的细节,就像刚刚经历过一样:听到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牙齿像动物似的紧紧咬在一起,斜靠在我办公室的桌子旁,身体前倾,摆出威胁的姿态。一条粗粗的蓝色静脉在他脖子一侧**,那满脸通红的样子着实让我害怕。

他保持这样有几秒钟,我却觉得有一年那么长。他半张开的嘴巴喘着粗气,非常缓慢地再次欠起身。随后转过身去,绕过椅子,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他打开门要离开时,开口说话了,依然背对着我:“从现在起,再也没有和小吉尔莫面谈这码事了。”就这一句,说完就走了。门关上之前,我听到他咕哝道:“受够这些蠢事了。”

几秒钟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一阵脚步声在石子路上渐行渐远。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小吉尔莫进行过会谈,但他每天下午会继续来这所小房子排练。关于我与他父亲的会面,我们不置一词。小吉尔莫一到,只是胆怯地打声招呼,就径直到大厅尽头的小房间去。有几次,他离开时看到我的门开着,就探头进来说声再见。

“再见啦,玛利亚老师。”他边说边挥着手,肩上背着书包。然后就离开了,轻轻关上临街的那扇门。

然而,最后几天发生了一些变化:在说再见之后,小吉尔莫会在门口站定一会儿,不再说话,好像想告诉我一些事,但不知如何开口,或者不敢开口。今天下午也是这样,但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走开。当他看到我在看着他时,对我笑了。

这是个忧心忡忡的笑容。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他,随手把眼镜摘下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眨了几下眼睛。

“老师,我能求您一件事吗?”他说着,挠了挠鼻子。

“当然可以了。”

“您……”他犹豫着开口了,“明天有可能来看我在演出上表演吗?”

他的坦率让我微笑了起来。

“你想让我去吗?”

他拼命点头。

“想,想,想啊。”

“很好,那我就去。”

他的脸绽放出光彩,又微笑了起来。随即低下头。

“因为……那西亚不能来,爸爸也不能……”

我试图掩饰住惊讶之情,继续保持微笑。

“哦,就是说,你爸爸不去看演出了?”我问他,试图不让语气出卖自己。

“不去了。”

我把正在处理的文件关闭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他有告诉你为什么吗?”

小吉尔莫把书包从肩上摘下来放到地上,自己的脚边。他有点局促不安,头偏向一边。

“告诉了。他说‘嗯……因为……不去’,就没了。”

他又立刻低下了头。

“好吧,”我对他说,“也许他改主意了呢。你知道,大人就爱那样。”

他看着我,面带微笑,但眼里却满是悲伤。

“是啊。”

他依旧站在门口那里,什么也不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还有事吗,小吉尔莫?”

“嗯。”

“说吧。”

“嗯……由于我每周四不来和您见面,而且明天就要开始放假了,我今天带了两幅画给您。”他说着蹲下身去翻书包。

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就拉开了拉链,取出两张皱巴巴的纸来。

然后站起身,伸手把它们递给我,但没有挪动脚步。

我想告诉他我不能接受这些画,因为我不再是他的向导了,但我不能。自从马努埃尔·安图内斯叫停面谈以来,我一直没有放弃琢磨小吉尔莫的情况,也没有停止寻找线索。

这些日子里,我查看了他的档案、我的笔记、图像和我们谈话的片段……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看他排练。有些下午,我走到大厅尽头的房间门口,在那里站上几分钟,看他唱着“Supercalifragilisticoespialidoso”,仿佛他的生命就在其中,带着他永恒的微笑,怪异的装束——别着假花的帽子,长裙,系带靴子和想象出来的雨伞,还有闭着的双眼。当我看着他的时候,我听到索尼娅的话在音乐声中回响:“我认为我们看到的小吉尔莫只是拼图中的一块,在那开心的表象之下有……神秘的一面,正等着我们去解救出来。”

我想对他说不,我不再需要他的画了,但我不能。我把手从桌上抬起来,伸向他。

“过来,坐在这儿。”我对他说,看了眼表。“但我们只有几分钟时间。我马上还有一场面谈呢。”

“好的。”

他把那两张纸递给我,坐在我面前的椅子边缘,面向桌子的另一边,双脚在空中摆动。我重新戴上眼镜。当我抬起头时,看到他把双手放在大腿下,眼睛扫视着房间。然后我看了第一张画。

看到的东西彻底把我搞糊涂了,那么明显,以至于小吉尔莫应该是在我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因为他立即说:“这幅图画的是后来。”

我看着他。

“后来?”

他点点头。

“演出结束后。”

我看着这幅画,但没能看懂。小吉尔莫笑了。

“这是圣诞演出上我的节目结束后将会发生的场景。魔力咒语起作用了,还来得及,一切都好起来了。”

我快速浏览了一下这幅画。实际上,红色的“Supercalifragilisticoespialidoso”

斜着穿过画面底部,就像一个盖在紧急包装上的巨大印章。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这幅画,小吉尔莫又说:“另一幅不是。”他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眨了眨眼,试图让思路跟上他。都无须提问,他就自己做出解释了。

“另一张图画的是现在。”他说。

我拿起这幅画,让它靠近台灯。突然间,我感觉到一股轻微的寒意,像一个触手一样慢慢地爬上我的胸口。

“可是,小吉尔莫……”我听见自己低声说道,“这是……”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窗前经过,房子周围的石子路上响起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从门的方向传进来。我和小吉尔莫对视了一眼,他再次点点头。

“是的,”他说,“这是一条美人鱼。”

脚步声停住了,外面一片寂静。然后铃响了。我按下桌子旁边的按钮,门开时可以听到“咔嗒”一声。小吉尔莫转身向后看,立刻从椅子上下来了。

“我想我可能该走了,对吗?”说着从地上拿起书包背到肩上,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就慢慢往门那里走去。我低头望着依旧摆在我面前的这两幅画。

“小吉尔莫。”我想都没想,几乎脱口而出。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什么事?”

“等等。”

他彻底转过身来,待在原地,背有点佝偻着,手扶着书包背带,像个疲惫的小家伙。

“你走之前,我想求你件事。”我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