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尔莫(1 / 1)

现在的情况是,那西亚唱不好,无时无刻不唱错歌词,而演出的日子没几天就要到了。因此我们决定调换角色来试试。

她演伯特,戏里的街道烟囱清理工,也是个在公园地上作画的创作者。我演仙女玛丽,因为伯特只需要拿着扫帚跳舞,反复唱几次“滴哩滴哩滴哩滴哩滴哩……”此外,还有一段非常简单的台词,“小时候,我常常口吃,父亲拧我的鼻子教我说话,直到我长大后的某一天听到,这句有更多字母的句子,最残暴的一句话”,就这么多。

“我穿你的演出服,你来穿我的。”我对那西亚说。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看向挂着塑料帘子的门,摇头说不。

“我不能这样。”

“为什么?”

“因为那是男孩穿的服装,短裤什么的。”

“当然了,伯特是个男人。你不记得了?”

“记得。”

“那怎么回事?”

“因为……我哥哥不让。”

“为什么啊?”

“因为不允许。”

我又一次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

“这又不是真的,你知道的,这只是在演戏。”我对她说,然后笑了起来,虽然我感觉并不是很妙。“这只是为了演出化装,这不算数的。”

那西亚看了我一小会儿,又看向了门,说:“你确定吗?”

“当然了。”

她从沙发上拿起我的演出短裤,这条短裤就是我上体育课穿的运动短裤。她直接套上这条短裤,像穿围裙那样。

“但只是试试,行吗?”她问。

“行啊。”

由于厨房里很冷,我们快速脱下衣服交换过来穿,我在沙发后面换,她在电视机前,因为我们都有点害羞。衣服交换后,那西亚穿着女士衬裤,我穿着男式**,突然间,门口的彩色帘子发出“沙沙”的声响,拉菲从门那里看到我们,表情十分生气,嘴巴张成大大的“O”形。

他跑到柜子那儿,打开一个盒子,取出一条花花绿绿的毯子,有点像航海家辛巴达① 的,然后用它把那西亚裹起来,嘴里喊着我听不懂的话。那一定是巴基斯坦语,因为有时候那西亚的妈妈在校门口给她打电话时,她就这样飞快地讲话,“吧啦吧啦……”全都连在一块,就像一直唱“l”和“h”,但又不太一样。

拉菲看着我说,声音非常大,手在空中比画着:“你在干什么?赶紧把衣服穿上,穿完后赶紧离开这儿。快穿啊,等什么呢?”

我飞快地穿上裤子、毛衣和防雨外套,急得我有点想尿尿,但只是一点点。随后,我把服装塞进包里,飞快地跑过商店的饼干货架来到街上。厨房里,拉菲越来越大声地喊着巴基斯坦语,那西亚也是,但她好像在哭。那西亚的妈妈看到我经过,站起身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我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因为我拼尽全力想跑回家。我跑上楼梯,因为电梯从周一起就坏了,贴着红色标志。爸爸还在体育馆,因为今天是周二,每周二,他都要练跆拳道。我来到我的房间,穿上睡衣,放上仙女玛丽的DVD,演的是他们四个在伦敦的屋顶游走,和清扫烟囱的工人们一块儿又唱又跳。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场景。嗯,就是这样的。

① 航海家辛巴达:《一千零一夜》中的人物,与几位同伴怀着相同的理想,展开征服七海的奇异旅程。

好吧,不是。

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昨天就有些不一样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我不知道。

昨天的事是这样的,那西亚上午没来上课。我不敢向老师问原因。我害怕拉菲或者她父母一生气,把相册里留胡子的胖先生从巴基斯坦叫过来,然后把那西亚带走,而这全是因为我的错。

但转念一想,也许她因为穿着短裤而受凉感冒了也说不定。

我整天都没说话,只是等待着。课间休息到了,午饭时间到了,但什么都没发生。下午那西亚依旧没来。放学回家,我没有经过商店,因为害怕遇见拉菲。

所以今天,当我看到那西亚来上课了,像往常一样坐在我旁边,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我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和她说了声“嗨”。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轻声说“不”,还把头巾放下来一些,遮住脸颊。

“不?”我问她。与此同时,开始上课了,索尼娅老师把昨天最后的数学题擦掉,开始写西班牙语测试的问题。见她没说什么,我压低了声音,又问一遍:“不什么呀?”

那西亚在一旁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打开了书桌抽屉。她从便签本上撕了张便利贴,贴在一旁,在上面写了些东西,然后把它递给了我。

“我父母不让我和你说话。课间我们洗手间碰头。”

就这样,这个上午过得异常缓慢,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说过话,什么也没有。上午,刚开始是听写和考试,之后是绘画课,必须在网格里画画,简直太讨人厌了,因为我在这方面从没有过灵感。然后铃响了,那西亚第一个站起来冲向走廊,一到门那儿,她回过头看向我,就看了一眼,像“007”系列电影里间谍接头时那样。之后我也出去了,虽然在那之前,我又假装等了一会儿。

“他们不让我和你讲话。”我走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时,她对我说。

我们把自己关在一间厕所内,味道非常不好,因为每周四三楼和四楼的学生比我们先下课,他们会到院子里来,有时直接在一楼上厕所。“我哥哥和我爸爸非常生气,再也不想让我回学校上课了,但我妈妈说我得读书,不能缺课,否则社工阿梅利亚小姐就会过来,那我们就有麻烦了。我妈妈说起阿梅利亚小姐时,拉菲满面通红,说‘别别别,还是别了’,还说至少到放假之前,我都不能和你说话,之后看情况再定,因为圣诞节我们有可能要回巴基斯坦看表兄妹。他们还要请老师给我换座位,调到一个女孩子旁边。《古兰经》①上这么说。

① 《古兰经》:伊斯兰教的经典。

《古兰经》上讲了很多东西,太多了,以至于好多我都记不住,因为它非常厚,像字典那样厚,不,比字典还厚,而且非常难记。”

那西亚说话的时候,我慢慢打开爸爸今早给我准备的三明治,是用昨天的面包简单做成的。他和妈妈在电脑前聊天聊到很晚,所以早上从来都无法早起,因为太困了。

虽然我现在也并不饿。

“但……但……如果你不能和我讲话……我们怎么排练呢?”我问那西亚。

她往嘴里塞了一块小馅饼,那是她妈妈用肉和一些辣的东西做的。她看向地面,好像她掉了什么东西似的,然后说:“他们也不让我在演出上表演节目了。”

我感到眼睛有些刺痛,刚开始只有一点点,之后那感觉越来越强烈。还感到一阵奇怪的寒意从后背上升到头部,嗓子里像是打了个结。我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脑袋里一片混乱,像碎成了一百块或是更多,就像茜茜公主①住的巴伐利亚城堡拼图那样,那么多那么多片。又像自从妈妈走后,爸爸开始在客厅桌子那儿干活一样,永远不会结束。好吧,只是相像而已。

① 茜茜公主:巴伐利亚的伊丽莎白女公爵,是奥地利帝国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的妻子,奥地利皇后和匈牙利王后。根据其生平改编的电影《茜茜公主》非常受欢迎。

“那……没有演出了?”那西亚没看我。“我们永远不能和对方说话了?还有……你不会来我家了?我们不能一块儿玩了?那你和谁一块儿吃点心啊?”

她慢慢摇摇头,表示这些都不会有了,像是在思考,但眼睛是闭着的。然后说:“没有了,不会有演出了,也没有午后点心了。”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罗松兄弟和哈维·阿奎拉在园子里互相谩骂,有人喊“打啊,打啊,打啊”。之后立刻传来埃斯特班先生的声音。他是四年级的数学老师,长着一对又粗又黑的眉毛,占了整个前额,而那里本来是装着很多思想的。

他说:“够了,孩子们。我说够了。你,到主任办公室去。

你们俩跟我来,小恶魔们。”

之后我们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那西亚看着我笑了,没用头巾捂住嘴巴。

“但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对她说。

“是啊。”

这时我想起一件事。

“也许惩罚到假期就结束了,等你从巴基斯坦回来,他们就忘了这些,就原谅你了。”

她什么也没说。

“或许他们不会给你换座位,我们可以通过写纸条来进行交流,这样没人会注意到。我们还可以在课间来这里,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那西亚用有点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抓起了我的一只手,很小声地说:“小吉尔莫,演出节目得你自己上了。”

“我一个人?”

“是的。”

“可是……”

“你必须一点不出错地唱很多遍仙女玛丽的魔法咒语,这样咒语才能在圣诞节之前起作用,让一切都好起来。否则的话……”她不说话了,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你一定要做到……”然后她不再说什么了,因为第一声上课铃响了,但她没有放开我的手,这只曾经就像现在这样一直摇晃着我的手。我感到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这让我很难为情,不知道是否该拥抱她,像夜里我害怕时妈妈拥抱我那样。还是该看向窗外,就像爸爸那样——每周日午饭过后的下午,我和爸爸一起看电影,当某件令人悲伤的事袭来,他做出吞咽的动作,一次、两次、三次,有一小会儿会看向其他地方,而我继续看电视,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这时候我盯着他看。

那西亚抓起我的另一只手,飞快地说道:“向我保证,小吉尔莫。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你一定要做到,你能向我保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