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1 / 1)

那是从他在牲口棚后面烧了他母亲的尸体之后开始的,杨斯·霍尔德的那些噩梦。

他先是梦见艾尔莎带着一个老师、一名警官和一位医生回来,把莉芙带走了。他忙着打扫牲口棚,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只看到他们上了停在农场院子里的一辆大轿车,绝尘而去,在砾石路上扬起的尘土就像一阵浓雾。杨斯跑进了这片浓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岬角和“颈部”的连接处,可陆地却消失了。海水淹没了整个“颈部”,他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汽车在主岛的阳光里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从梦中惊醒的杨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了海里,感受着海水灌满自己的肺。

从那以后,他的噩梦变得越来越复杂。

那些人总会回来:他的母亲、医生、老师、警察。渐渐地,他们的面孔变得越来越模糊,变成了他不知在何处见过的路人。这些人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想要把对他最重要的一切都夺走。

在有一天的梦里,他出门去了种圣诞树的地方,回家时,那些人把一切都带走了,他们带走了莉芙、玛莉亚、他养的动物、他家的房子、他的各种物件,所有一切都不在了。他看到一些人跑开了,他便去追赶,但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们。他总是被各种东西绊倒:长满草的小土丘、根须、突然拔地而起的树木,可其他人面前却毫无障碍。他们从未被绊倒过哪怕一次。这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大,他们总能顺利回到主岛。每次他跑到“颈部”的时候,那里都会被海水淹没。他独自一人,被遗留在一片荒岛。

有一次的梦境特别可怕。那一次这些人都穿着白大褂,想带走玛莉亚。杨斯夜晚去主岛“取”完东西回来后,他们已经在她的房间里,站在她周围,手里握着锯子和手术刀,用巨大的灯照着她。他们说要把她带走,好“帮助她”。但她太胖太重了,没法从房门运出去,所以他们只好把她切成小块带走。他们一直向杨斯保证,一旦他们把她带出这幢房子,带到远离杨斯的地方,他们就能帮助她。

梦境中杨斯总是很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也无法在梦中阻止他们。他们已经割下了她的头,放在床头柜上。玛莉亚用她美丽的眼睛看着他,用唇语对他说她爱他。尽管嘴角带着笑,她却在哭。她还在**的四肢还会不时**,仿佛在抗议被人割断。她并没有流血。她就像一件瓷器。她的手和胳膊的剩余部分靠在门框上,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笔。

然后他们把她的躯干也切成了小块,他恳求他们不要碰她的心脏。“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他们不停地说,“我们会比你照顾得好得多,杨斯·霍尔德。”

他们把她运出房间的时候,他一直盯着他们。他们是一块一块运的,还允许他来负责搬她的头。“我爱你。”他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她的头很重,重得可怕,但最可怕的是,在他们把玛莉亚的身体搬下楼的时候,那身体开始分解。杨斯走在一个医生的后面,那医生拿着的是她的右腿,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右腿碎成一片片。她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是一样。她的心脏从一块肢体残片中掉了出来,滚下楼梯,滚到了楼梯平台上,像一只充气蘑菇被慢慢泄了气。最后她的头也开始分解了。杨斯抓不住她。他望向自己指缝间她的那双眼睛,直到它们也消失不见。她就这样化作了尘埃。

“好吧,那我们就把你女儿带走好了,”他们说,“对了,她还有兄弟姐妹吗?”

又一次,这些入侵者带着他们的猎物消失在了“颈部”附近,杨斯却根本无法阻止。他一会儿被这个绊倒,一会儿被那个缠住,仿佛大自然的力量也一起联合起来对付他,它们挡住他的去路,还吓唬它。森林、大海、动物们……全都不再是他的朋友。

入侵者们肆无忌惮地跑着。

他只是想阻止他们。

杨斯醒来的时候,总是满身大汗,泪流满面,而这些噩梦即使在他醒着的时候也让他痛苦不堪。过去发生的一切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如虫蚁般噬咬着他的心。最后,他已不再能分辨噩梦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