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邮差的心情特别好。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紧张,尽管现在这季节可没有蝴蝶①1。
他要跑一趟岬角了。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那个“M”寄了挂号信。邮差当然对寄信者为何突然要多付邮资感到惊奇,但他更对终于有机会一解心中好奇感到兴奋。他现在当然有理由去询问霍尔德寄信者的身份了——很可能那根本就不是黑手党呢,尽管他很希望能继续这样认为下去。
寄给杨斯·霍尔德的那个大包裹上的落款是“M——生活的发明”,他尤其想知道这和那个“M”是不是一回事。这家公司的地址在内陆东海岸,信和包裹上的邮戳也都是来自东海岸的——邮差当然已经查看过了。不过话说回来,黑手党可能在各处都有社会关系,所以这只能证明他的想法并不是那么牵强。
邮差在栅栏附近停了车,然后下车,打开后车厢的门。包裹就在那里面,那封挂号信则放在包裹上。
包裹很大,长宽都是七十厘米左右,高不到二十厘米,邮差只好双手捧着它。他首先想到,这可能是个马桶圈,但它太重了,应该不可能。他有一种感觉,里面的东西应该是圆的。方形包裹里面的东西通常都是圆形。
越过那个“禁止进入”的牌子的时候他尤其开心。嗯,这只适用于闯入者——他自顾自地想。他显然是可以进去的,因为他给他们带来了一封挂号信,还有一个大包裹。
他需要他本人签收。
他必须拿到签名才能离开岬角。邮差在标牌处向右转,期待又略带紧张地望向那户人家。如果幸运的话,他说不定还可以看到玛莉亚·霍尔德。他非常想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还没走上两步,他就被人叫住了。有人在他身后大声喊:“喂!你!”他停下了脚步。那声音里有一种侵略性,他不怎么喜欢。他转过身,看到杨斯·霍尔德正大步朝他走过来。“你要去哪里?你不认字吗?我们不是都说清楚了的?”
邮差呆立在原地。他不习惯别人这样对他说话。好吧,那位“暴脾气”也会习惯性地爆发出斗鸡般的脾气,甚至有时候还会动手,但杨斯·霍尔德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高过嗓门,至少从来没对邮政工作人员这样过。
“是没错,可是……”
“过来,”霍尔德咆哮道,“你有什么要给我?”
邮差极不情愿地退到了栅栏的后面。他生气自己没有早点出来送信,因为那样的话他就有可能有机会单独和他的妻子聊天了。他实在是太想知道霍尔德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我这里有你一封挂号信和一个包裹,”他回答道,“都需要你签字。我就是因为这个才——”
在好好看了杨斯·霍尔德一眼后,他没再继续说下去。霍尔德手里提着七八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塑料袋,尽管十一月的天气并不炎热,但是汗水却顺着他的前额流淌下来。还有他的胡子和衣服。邮差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看到过霍尔德了。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可怕。
“你为什么没开你的小皮卡车出来呢,霍尔德?你不是通常都会开的吗?”
“皮卡车坏了。停在南边那条路上了。我只好下车走回来。”
“老天,那你走了很远呢。”
“把信给我。”霍尔德放下袋子,命令道。邮差瞥见其中一个袋子里有一样白色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和包裹放在栅栏附近的树桩上,把签收本和笔给霍尔德递了过去。收信人怀疑地瞪了他一眼,才在本子上愤怒而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对了,‘M’是谁呢?”邮差用他最讨好的声音问出了这么一句,他不想让这个机会从他指尖溜走,“你经常收到这个人寄的信,现在又来了个包裹,所以我猜——”
“没别的事的话,再见了。”杨斯·霍尔德打断了他,把签收本和笔递了回去。邮差默默期待霍尔德会当场打开那个包裹。
“不用我帮你拆开包裹吗?我带了美工刀……”
“我也带了。”杨斯·霍尔德的声音里依然是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淡。说完,他双手叉腰,盯着邮差,脸上的表情除了威胁很难有别的解释。
“那……再见了。”邮差只好走回自己的邮车。他倒车的过程中,杨斯·霍尔德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邮差的车开到通往“颈部”的路上,他都还能从后视镜里看见霍尔德。他看起来就像个野人,一个疯狂的野人。
邮差并不是一个天生爱评断别人的人,但他一直有一个想法,认为杨斯·霍尔德对自己的母亲做了些什么,甚至可能把她给杀了。说不定她的尸体就被藏在了那个大废料斗里?他之所以会冒出这个想法,是因为有一天他和桑德比的渡船船工聊了会儿天,知道了艾尔莎·霍尔德在圣诞前并没有坐船回主岛。要说谁敢说对什么事情有把握的话,这位船工对他的乘客绝对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但他对邮差的怀疑完全没有兴趣。实际上,根本就没人在意邮差的怀疑。
但是话又说回来,也没有其他人见过杨斯·霍尔德看向栅栏时的样子。那是一个藏着秘密的男人。要不然,他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威胁行为呢?
不过,最让邮差失望的,还是他没能像自己期待的那样,获得任何可以在酒馆与人分享的消息。尽管他还是有一条八卦的。
“M——为生活而创造。”
可这还不足以让他得到别人的重视,甚至不足以让任何人来听他说话。其他人总是嘟囔着说,就让霍尔德自己默默疗伤吧。他们还说人有点古怪也是正常的。
1① 英语中,“butterflies in one's stomach”(肚子里有蝴蝶在飞舞)是“紧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