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同的知识者。知识类不是纯净的类。官觉者虽不必是知识者而知识者总是官觉者。是知识者的官觉者事实上不限于一种,理论上不必限于一种。这就是说,知识类中有不同的官觉种。知识者既有完全不同的官能,当然有完全不同的官觉,有完全不同的官觉,当然有完全不同的呈现,有完全不同的正觉,当然有完全不同的所与。特殊的呈现和所与既不同,根据于它们的想像也不同。在不同种的知识者之间,我们无法求官觉上或想像上的共同点;单从官觉或正觉着想,人无法见牛所见的“红”,牛也无法见人所见的“红”。这是毫无办法可想的事体。可是假如事情就在这上面打住,不同种的知识者虽各有它们底知识,然而它们决不能有共同的知识。事情当然不在这上面打住。这些不同种的知识者只是官能不同,官觉和正觉不同,想像不同而已。它们都是知识者,知识不只是官能官觉想像而已,它有另外的成分夹杂在里面,它有抽象的意念或概念,意思与命题。问题是这些是否也相对于不同的官能或不同的想像。
2.只从命题着想。本章底题目是真假,真假是对于命题而说的,所以我们不必从意念,概念,或意思着想。我们只要从特殊的和普遍的命题着想,不必论到历史上的总结。我们已经提到特殊的命题虽特殊,然而就它是命题说,它仍是样型。样型既不相对于特殊的时空,也不相对于官能或正觉或想像,因为这些也都是特殊的或类似特殊的。根据C段底讨论,真假也是样型的,真假也不相对于特殊,所以也不相对于官能或正觉或想像。这就是说,真假不相对于不同种的知识者。也许有人以为如此说法有困难,因为特殊命题有所寄托,它寄托于呈现或所与或意像。我们要“懂”得一特殊命题,我们要有相应于该命题底寄托。果然如此,不同种的知识者也不“懂”彼此底特殊的命题。这里所谓懂也许是同情地“懂”,也许只是抽象地“懂”。大致说来,我们不能同情于牛见“红”而怒,或跟着牛底怒而怒,假如“懂”是这样的懂,不同的知识者不懂彼此底特殊的命题。至于抽象的“懂”,懂抽象的意念底懂,不同的知识者不一定不懂彼此底特殊的命题。可是情形是否如此,我们不必多所讨论。懂是一件事,命题底真假又是一件事。即令“懂”靠官感或正觉或想像,而命题底真假仍不靠官觉或正觉或想像。特殊的命题如此,普遍的命题更是如此。
3.命题是抽象的意念或概念底关联。上段曾说命题是样型。它是样型底理由之一,就是它是意念或概念底关联。意念或概念都是抽象的,它们都不是像。这一点前此已经提出过许多次,现在不必重行讨论,但是在现在这一场合上它重要。意念或概念的确有所寄托;它本身就是直接或间接地从所与抽出来的;在思想历程中出现的时候,不免有意像伴着它,在实际引用的时候,它又还治所与;它总难免和特殊的呈现或所与或类似特殊的意像缠在一块。可是它本身不是像,不是特殊的,也不是类似特殊的;它完全是属于另一系统或另一范围的,既令知识者Kmn要懂得它的时候,Kmn须求助于所与或意像,然而所懂仍是意念或概念底关联。桌子这一意念的确一下子就使人想像到某一张桌子,但是果然意念不能独立于想像中的意像,则“电子”这一意念就无法成立了。可见就意念本身说,它是独立于特殊的像的。意念或概念底关联也是如此的,我们现在可以补充上条底讨论。命题既是独立于特殊的或独立于像的,它当然是独立于不同官能的知识者的。这就是说,它不相对于不同种的知识者,它底真假也不相对于不同种的知识者。知识者虽有官能底不同,然而有共同的知识,有共同的真假。
4.真假不是虚妄构造。以上第一段表示,所谓真,无论如何说法,不是形上的真,第二段表示,命题从种种方面看来,虽有程度问题,然而从真假说,没有程度问题,第三段表示,真假不相对于特殊的时空,这就是说,真假不随着时空底改变而改变,第四段表示,真假不相对于不同的官能者。假如我们说真是绝对的真,我们底意思无非是说,它不是无对的,得不到的,它是有对的,可以得到的,它不能只是非常之真或不那么真;它不是在历史中演变的;它不是官觉类或官能类所私有的或主观的。常识中所谓真是这样的真。科学所谓真也是这样的真,哲学所谓真也是这样的真。不同的学问虽不同,然而所谓真仍就是这样的真,只是这样的真。也许我们现在所“认”为是真的命题,以后会发现没有一个是真的,在那时候我们会说,从前我们错了;也许一直到现在我们没有得到一个真命题,但是真命题仍不是得不到的。不是这样的真总难免是虚妄构造。这样的真不是虚妄构造。此所以它是一价值,此所以它是一原动力,此所以有人以求真为无上目标。不是这样的真,要人寤寐求之,可以说是毫无意义。常识中的真最为基本,也最为重要,因为就求真底历程说,别的真是建筑在它底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