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个体的时空不能满足我们理论上的要求。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感觉到个体与个体底时间不够,这不是说我们感觉到主观的感觉中的时间不够。我们知道有“度日如年”或“光阴似箭”的感觉,或一点钟有时过得很快而有时又过得很慢的感觉。这种主观感觉中的时间当然重要,在我们底喜怒哀乐中,这样的时间感觉是一很重要的成分。但是这种主观感觉中的时间与知识论没有多大的关系,有关系的是普通所谓客观的时间。在所谓客观的时间中有个体的时间。我们这里要表示的是客观的、个体的时间,我们会感觉到不够我们各方面的要求。这里所谓个体的时间是在任何地点,用任何工具,所表示的时间。我们叫这种客观的时间为个体的时间,因为我们要利用特殊的、具体的事体或东西去表示,并且要在特殊的、具体的地点去表示,而其结果是,这种时间总有特殊的、具体的个体底影响,所以称为个体的时间。我们说这样个体的时间不够我们底要求。
2.以昆明与纽约相当的时间为例。即以昆明底十二点钟而论,从意义方面着想,它不是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五十九……,也不是十二点零一分或零一秒或零一……;然而我们用任何钟表示它,它或者是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或十二点零一分或零一秒……。即令我们用最精确的工具,我们所得的也许比较地接近十二点钟,然而我们无法表示它就是十二点钟。不仅如此,我们的确说昆明底十二点钟相当于纽约底某一点钟,昆明底一点钟相当于纽约底某另一点钟,而昆明由十二点到一点钟底这时间相当于纽约底某一时间。但是,何以相当呢?从意义方面说,相当就是“就是”,说昆明底某时间相当于纽约底某时间,就是说它们是同一的时间。可是从以任何工具以为表示这一方面说,我们只能表示昆明底某一时间接近纽约底某一时间,而不能表示它们是同一的时间。无论我们用的工具如何精巧,我们没有法子表示昆明底某一时间和纽约底某一时间是同一的时间。任何工具所能表示的只是个体的时间,只是相对于地点与工具的时间。昆明某日底十二点到一点(无论白天与晚上)横切整个的宇宙。假如我们叫它为y时间,则y在上海是某时间,在北平是某时间,在纽约是某时间,在伦敦是某时间……等等。在昆明它就是某日底十二点到一点。从工具底表示说,各地点所用的工具所表示的时间只接近y而已。如果我们称y为非个体的时间,则个体的时间只接近 y而已。y既横切宇宙,当然是同一的,各地点所表示出来的时间不是同一的。可是我们不能在各地点任何工具所表示的时间上打住,因为如果我们在个体的时间上打住,则昆明底某时间就是纽约底某时间,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这样的话也许没有手术上的意义,可是,它的确有意义。不但如此,它不能没有意义,假如它没有意义的话,则各地点只有独立的时间,没有共同的时间。
3.有共同的非个体的时间。没有共同的时间,许多的话也就跟着没有意义了。中国人从前有这样的话:“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这样的话的确是过分一点,从实际着想,我们也要承认实际根本没有这情形。我们所注意的不在这样的话底真而在它们底通。这里所谈的七日和几千年都不是主观感觉中的时间,而是表示时间底相对。现在有一种说法也表示时间底相对。我们可以这样地说:假如我们离开地球,带着表走,可是,动的非常之快,离开之后,又用同样的速度回到地球上来,我们底表也许会表示我们离开了地球一点钟,然而坐在地球上的朋友们也许会说早就不止一点钟了。假如地球上的人说是已经一点半钟了;无论我们说在路上的一点钟等于在地球上的一点半,或反过来说,我们总是表示这不同的时间实在是同一的绵延。我们要知道,我们不承认这同一的绵延,我们没有法子表示这两时间底分别,也没有法子表示时间受动底速度底影响,当然也不能说在路上的一点钟等于在地球上的一点半钟。没有共同的绵延,它们不相等。在这情形下,显而易见,我们要承认两套时间,一是共同的、非个体的,一是特别的、个体的。
4.非个体底时间不是手术方式所能表示的。以上(2)(3)两条都表示,个体的时间不能满足我们底意义上的要求。我们一方面表示我们非承认非个体的时间不可,另一方面也表示此非个体的时间是不能用手术表示出来的。说没有手术论底方式所能表示出来,也就是说没有事物界彼此底比率可以表示出来。说没有事物界彼此底比率可以表示出来,当然也就是说没有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可以表示出来。这就是说,“这地方底这时间就是那地方底那时间”,这一命题中所说的就是不指个体的时间而指非个体的时间。此非个体的时间底有,我们既不能不承认,它一定有实在的根据。我们在自然界表示它有,也就是表示在本然界它也有。不仅自然界有个体的与非个体的时间,本然界也有个体的与非个体的时间。我们所说的非个体的时间不是普遍的,个体的时间不是特殊的。前者是没有个体底影响的,后者是有个体的影响的,前者是无观的,后者是有观的,前者是横切宇宙的,后者是分散在各地的,前者是共同的,后者是特别的。个体与非个体这名称远不如相对与绝对。可是,为避免与物理学所谈的相对与绝对相混起见,我们不引用这不妥的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