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A—B是普遍命题。“A—B”既然是原则中如果—则底前后两件中的后件,当然是命题。A,B既然表示类,这一命题当然是普遍命题。普遍的命题之所表示当然是一普遍情形。我们前此已经表示过真的普遍的命题表示共相底关联,但在此我们只说普遍情形。所谓普遍的情形是超特殊的时间和特殊的地点的情形。说“A—B”是普遍的命题者,一部分的理由当然是因为它是引用归纳原则所得到的归纳方面的结论。这命题,就例证说,也许不是引用归纳原则所应得的结论,这就是说,它也许不是结论。也许以它为结论,方法错了,也许我们观察不完备,试验不精审,不然的话,我们不至于有这结论。这一方面诚然可以有许多的问题,但是,我们在这里不讨论这一方面的问题。这命题既是命题,当然有真假,而它底真假,有关于我们底讨论,但是,那不是现在的事。命题底普遍与否和命题底真假是两件事。命题不因其假而失其普遍性。一假的普遍命题仍为一普遍的命题。
2.它超特殊时空。上面曾说普遍命题表示普遍情形,而普遍的情形是超特殊的时间和特殊的地点的情形。普遍的情形不只是超特殊的时间而已,空间底问题虽重要然而为省事起见,我们只讨论时间方面的问题。一部分的时间方面的问题,也就是空间方面的问题,但是,另一部分的时间方面的问题,不是空间方面的问题。就前一方面的问题着想,讨论时间上的问题也就是讨论空间方面的问题,空间方面的问题可以省去。就后一方面说,讨论空间方面的问题不就是讨论时间的问题。时间方面的问题我们逃不了。
3.它不是历史上的总结。“A—B”决不是历史上的总结。这一点非常之重要。所谓历史上的总结,表示一时代一区域底普遍情形。如果我们说“所有清朝的男人,除和尚道士外,都有发辫”或“所有的周朝底男人都穿裙子”,我们说了一句总结某时代某区域底普遍情形底话。这情形不是本书所谓特殊的,因为我们说所有清朝底男人除和尚道士外,都有发辫,所有的周朝底男人都穿裙子,既谈到所有情形,当然不会是特殊的。可是,这两句话所表示的情形,也不是普遍的。清朝周朝都是代表某时代某区域底名字,这两名字所表示的本身不是超特殊时间特殊地点的。也许清朝底男人有好几万万,或几百万万,比“色盲的人”多,这没有关系,后一名称所表示的是普遍的,而清朝底男人所表示的不是。所谓历史总结的话就是以上所说的那样的话,我们现在所注意的是历史总结不是普遍命题。“A—B”既是普遍的命题,当然不是历史总结。如果它是历史总结,一方面问题简单,另一方面问题就麻烦了。
4.它可以为将来所推翻。在引用归纳原则条件之下所得的“A—B”有对于已往我们认为真而对于将来我们又认为假的问题。如果对于将来为假,就是将来推翻“A—B”这一命题。如果将来果真推翻了这一命题,则它就被推翻了,我们在已往虽认为它是真的,而它从来没有真过。如果它是历史总结,它就没有为将来所推翻底问题。这当然不是说历史总结没有真假。它当然有真假,如果它是真的,它不为将来所推翻,如果它是假的,它本来就是假的。如果“清朝底男人除和尚道士外都有发辫”这一命题是真的,它绝对不会为以后的事实所推翻。民国以来,我们把发辫剪掉了,可是,那命题没有因此就假。可是,那一命题也许是假的,那一定是因为有既非和尚又非道士而又没有发辫的男人如末年底留学生那样。历史是不会为将来所推翻的。别的不说,就是我打了人家一拳这样的小事也是没有法子挽回的,我只能让人家打我一拳,或者我向人家赔礼。历史总结也是如此。假如在tn时它是真的话,从此以后它就是真的。在这一点“A—B”有相似的地方,如果它是真的,从此以后,它永远是真的。它与历史总结不同的地方就是,在tn时我们虽有理由相信它是真的,说它是真的,然而在tn+1时我们又非相信它是假的不可。在tn+1时可以有事实推翻“A—B”这一命题,而在tn+1时,决不会有事实可以推翻一历史总结。推翻历史总结底事体,总是在该总结所包括的时代及地点所发生的事体,而不是该时代或该地点范围之外所发生的事体。
5.它是结论,历史总结不是。还有一点,历史总结不是结论,而引用归纳原则之后所得到的“A—B”是一结论。这一点也非常之重要。从前谈归纳法时常常承认有所谓完全的归纳,其实所谓完全的归纳根本不是归纳。例如“民国三十年四月八日逻辑班上的学生都有黑头发”,这样一句话也许是根据我们当时的观察,从头一排学生观察起一直到最后一排的底最后一位学生,而观察完了之后才肯定以上那一命题,但是,那一命题不是结论,它没有推到观察范围之外去,严格地说,它只是某时某地“张三有黑头发,李四有黑头发,……”等等底总结而已。这种总结有点象记账,它是一种总结历史底报告。它根本没有超出它所报告底情况之外。假如这报告不错的话,它不是推论没有错,结论没有错,它根本没有引用归纳原则,当然也没有根据那原则而推论到一结论。“A—B”是一引用归纳原则后的结论。假如我们在我们底经验中承认a1—b1,a2—b2,a3—b3,……an—bn,而又引用归纳原则,我们可以说“所以”(大概)“A—B”。此结论既是普遍的,它不止总结a1—b1,a2—b2,a3—b3,……an—bn而已,假如它不但对而且真的话,它底效力普及于an+1,bn+1。历史总结不是推论出来的结论,它没有从特殊的情形跳到普遍的命题,而“A—B”是这样有跳跃的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