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幻觉。这里所谓幻觉和平常幻觉不大一样,它是在某特种状态之下自成一套的相当长的时间的不正常的官能活动。一个人可以在高烧中看见另一个人要拿刀杀他,尽管旁边的人说他错了,他还是相信有人要杀他,因为他不但是看见一次,他也许看见好几次;只要某人出现,他就以为该某人要杀他。这种状态也许维持相当长的时候。时间的长短总是不容易说的,这一点前此已提到。高烧状态也许维持到好几个钟头就过去了;假如一个人发疯,这状态可以维持到非常之长久。在这时期内,官能者也许有自成一套的官能活动,这并不是说所有的官能活动都是幻觉,这只是说在同样情形之下,同样的情形发生,官能者仍有同样的幻觉;也许在它底官能活动之中,有些是正觉,但是这些正觉并不影响到它底幻觉;在该时间内,官能者大概把正觉和幻觉一视同仁,这就是这里所谓幻觉和寻常所谓幻觉不一样的一点。一部分寻常所谓“幻觉”我们不叫作幻觉,我们叫它作错觉或野觉,并且把它们安排在官觉范围之内。
2.校对要在事过境迁之后。和平常所谓幻觉底另一不同点是官能者不能随时校对它底幻觉。上条说幻觉有相当长的时候,时候如何长法固然不容易说,它也许短到一点钟甚或至于几十分钟;主要点是在该时间内官能者不能校对。此所以我们说幻觉是不能随时校对的。不能随时校对底理由也许很多,但是,至少有以下两理由。(一)幻觉者自以为它底官能活动是正觉,它虽在幻觉中,然而它并不以为它在幻觉中。(二)幻觉很可以一致。假如我们以一致为标准,官能者不必能够表示它底某些官能活动是幻觉。上面已经表示官能者虽在幻觉中,它仍可以有正觉,但是只要某特种状态维持下去,它不能利用这些正觉以为校对底工具。它要校对非等事过境迁不行。所谓事过境迁就是恢复正觉底立场。正觉底立场恢复之后,官能者当然能以正觉为标准去校对前此的幻觉。我们当然可以说,官能者在幻觉中它虽有正觉,然而它底立场不是正觉底立场。本书所谓校对是以正觉为立场的。能随时校对就是能随时恢复正觉立场。幻觉底特点是官能者不在正觉底立场上而自以为在正觉底立场上。用日常生活中所用的“觉”字来表示,官能者虽在幻觉中,然而不自觉其在幻觉中。此所以幻觉是不能随时校对的。
3.梦觉。幻觉虽不能随时校对,然而它仍是官能活动。梦觉是否为官能活动是相对于立场的。从正觉底立场说,它不是官能活动,从梦觉底立场说,它是官能活动。无论如何,它是一种活动。这种活动,就人类说,是很寻常的经验;它是否限制到人类颇有问题,有些人认为狗是可以作梦的。就人类底经验说,在梦底立场去谈梦是不容易的事。在正觉底立场谈梦,我们要注意以下诸点:(一)在梦中梦者虽自以为有官能活动,而实在没有官能活动。(二)在梦中梦者所梦的活动可以是一套一致的活动。假如梦者要以梦中的呈现从事于校对,它不能以一致为标准,以一致为标准,它不必能够表示它在作梦。(三)梦者对于所梦虽可以同时感觉到它们离奇古怪,然而这并不减少它对于所梦所有的实在感。假如梦者要想校对,它不能以实在感为标准,以实在感为标准去校对呈现,它大概不能够表示它在作梦。(四)梦者不一定不怀疑,它也许怀疑它只是在作梦而已。假如它怀疑,它也只是在梦中作怀疑底梦;它不但可以怀疑而且可以利用方法或工具去证实或否证它底怀疑,可是这也不过表示它在作证实或否证底梦而已。把梦觉和幻觉相比较我们感觉梦觉更自成一系统。
4.校对也要在事过境迁之后。梦觉也是要在事过境迁之后才能校对的,它也是不能随时校对的。前面已经说过在幻觉中官能者自以为在正觉中;梦觉也是如此,在梦中的官能者也自以为它在正觉中。上条已经说过梦者可以怀疑,也可以利用工具和方法去证实它底怀疑;但是这二者都是梦。这已经表示在梦中的官能差不多不能,至少不容易,逃出它梦中的景况。它虽逃不出梦,然而它以为它在正觉中。它自以为它在正觉底立场上,而事实上它不在正觉底立场上。校对是以正觉为立场的校对,是在许多的正觉中去发现某某官能活动是否为正觉。梦者既不在正觉底立场,既没有许多的正觉做标准,它当然不能随时校对。它只能在醒的时候才的确知道它在作梦。这又回到已经提出过好几次的一重要点,只有在正觉底立场上我们才能发现梦,单在“觉”底立场上,我们无从发现梦。单从只是呈现的呈现着想,我们无法分别正觉幻觉梦觉错觉野觉;此所以本书老老实实地承认正觉中心观。
也许有人会觉得奇怪,我们在这里谈梦,然而对于梦底起源,梦底性质,似乎根本没有提到;心理分析对于梦有许多发现,有更多的讨论,而我们在这里没有理会。我们在这里根本不是以梦觉幻觉错觉野觉为对象去研究它们,我们底问题是以正觉为标准如何地在许多的觉中去分别不同的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