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有比古典文学学者的研究更能使人平静的研究。当我们坐下来面对这些时,生活似乎平静无声,而且离我们很远,在我看来与往常那些从任何普通站台上看到的生活相比,根据文学观点去观察生活能够更真切、更贴近生活本质。在宁静时分,关注希腊和拉丁作者的旅行比那些旅行家观赏希腊或意大利最美的景色要更令我们欣喜。我们在何处才能探寻到一个更为文雅的社会呢?那条从荷马和赫西奥德通向贺拉斯和尤维纳利斯的大道比阿庇亚大道更有魅力。阅读古典著作或是在那些古希腊和拉丁作者残存的作品中与他们对话,就像是漫步于星辰与星座中,在一条与世隔绝的僻静道路上前行。事实上,真正的学者应颇具天文学家的特征。扰乱心性的思绪是不被允许去阻碍他的视野的,因为文学的更高领域就像天文学那样是超越风暴与黑暗的。
不过,让我们暂且放一放这些关于古代游吟诗人的传说,先来看一看这位在提奥斯出生的宫廷诗人——阿那克里翁。
这位诗人身上有着某种不可思议的现代特征,将他的诗作译成英语很轻松。那是我们的抒情诗人用里拉琴演奏出的轻柔的主旋律吗?西蒙尼特斯用那把里拉琴告诉我们他并非安眠于冥界。他的颂诗宛如纯白色的象牙珍品。它们拥有夏夜那幽雅而短暂的美,需要你用智慧的精华去领悟,也展现出美丽可以通过多么轻柔的方式表达。你必须把它们当作亮度稍差的星星,用眼角去仔细打量,然后将目光移动以注视它们。它们自己的端庄和毫不夸张的**令我们着迷。它们拥有花一般的美貌却不自视甚高,不过人们必须像对待一个自然的物体那样接近它,观察它。但是,或许它们的主要优势在于步态轻盈而矫健——
“那稚嫩而柔弱的花梗行走时从不弯曲。”[出自斯宾塞的《仙后》。]
的确,我们的神经从不为它们绷紧。那永恒不变的声音是里拉琴而不是喇叭,如人们所认定的,它们并不粗俗,而是始终凌驾于肉欲之上。
以下这些便是流传给我们的极佳诗篇中的一些。
他的里拉琴
我渴望歌颂阿特里代兄弟[Atridae,阿特里代兄弟,指迈锡尼国王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
也渴望歌颂卡德摩斯,
但我的里拉琴听起来
只歌唱爱情。
近来我换了琴弦
和整个里拉琴;
我开始歌唱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劳作;
但我的里拉琴
仍在歌唱爱情。
今后,永别了,与我,
英雄们啊!因为我的里拉琴
只歌唱爱情。
致燕子
你真是,亲爱的燕子,
每年去又归,
夏天编织你的巢,
冬日飞走无影踪,
或去向尼罗河,或去向孟菲斯
不过,爱永远在我心中
编织起他的窝巢。
一个银杯
炼制那银子,
并非为我制作
一副甲胄,
因为战斗对我来说算什么呢?
但一个空杯,
你尽可能地把它拧深。
在其中为我制作的,
并非星星,也不是马车,
更不是黯然的猎户座,
昴宿星团对我来说算什么呢?
闪亮的牧夫座于我又有何干?
为我做藤,
在其上缀满一串串葡萄,
爱神与巴提卢斯
同美丽的莱伊厄斯一道踩踏葡萄。
他自己
你歌唱底比斯的事迹,
他歌唱特洛伊的战争,
而我在吟唱自己的失败。
没有骑兵毁灭我,
没有步兵,也没有战舰;
而有一支全新而不同以往的军队,
用目光把我击退。
致鸽子
可爱的鸽子啊,
从哪里,从哪里飞来?
在哪里,在哪里奔向空中,
你是否飘散传播
如此多香甜的软膏?
你是谁?你有何使命?——
阿那克里翁派我
飞向一位少年,飞向巴提卢斯,
他如今是统领一切的暴君。
库忒瑞亚女神将我出卖,
来换取一首短歌,
而我正在为阿那克里翁
服务料理。
现在,如你所见,
我带着他的信件。
他说他即刻
就会给我自由,
虽然他将我释放,
但我仍将作为他的奴仆留在他的身边。
为何我该飞翔?
掠过高山和田野,
栖息于大树上,
啄食野生的食物。
其实现在我啃食的面包
是从阿那克里翁自己的
手中取得的;
他还邀我品尝
他所品饮的美酒,
我一边饮酒,一边跳舞,
用我那翅膀
遮蔽主人的脸;
随后去休息,
睡在里拉琴上。
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老兄啊,你已让我变得
比乌鸦还啰唆。爱神
爱神匆匆行走,
手握风信子手杖,
请我与他同行;
急忙穿过湍流,
越过林地,跨过峭壁,
一条水蛇咬了我。
我的心脏跳到
我的嗓子眼,我本已要晕倒;但爱神,用他那柔软的羽翼
扇动我的眉毛,并轻声说,
毫无疑问,你无能力去爱。女人
大自然已将犄角赐予公牛,
已将蹄子赐予骏马,
将灵敏赐予野兔,
利齿赐予雄狮,
遨游赐予海鱼,
飞翔赐予禽鸟,
智慧赐予男人。
对于女人,大自然无可恩赐;
那么她给了自然什么呢?美——
以替代所有厚盾,
以替代一切长矛;
她甚至征服了钢铁与火焰,
这美丽的女人。致情人
马驹拥有的烈焰标记
就在它们的身侧,
有人能认出帕提亚人
通过他们的冠饰;
因此,我看到情侣,
一眼即可认出,
因为他们有一个轻微的标记
在他们的心上。致燕子
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做什么呢?你这喋喋不休的燕子。
你是否希望我修剪
你那轻柔的翅膀?
还是如忒瑞俄斯所为,
从嘴里
取出你的舌头?
为何你要在黎明时分用自己的曲调
来挤走我美梦中的
巴提卢斯?
致小马驹
色雷斯小马,为何你的眼睛
斜盯着我,
你是否会狠心逃走,
以为我不明真相?
你知道我可以
用缰绳系住你,
并勒紧缰绳,
驾驭你沿马场的边界打转。
但此刻你在草地上悠闲吃草,
嬉戏小跑,
因为没有技艺高超的骑手
骑在你的马背上。
受伤的丘比特
爱神曾有一次在玫瑰花丛中
没看到那只熟睡的蜜蜂,
于是被叮咬;
他的手指受伤,
疼得哭喊。
又飞又跑
找到了美丽的维纳斯。
我被杀害了,母亲,他说,
我被杀害了,然后我死了。
一条小毒蛇咬伤了我,
是那种有翅膀的,
人类称它为蜜蜂。
而她说道,若是蜜蜂蜇咬
令你惶惶不安,
那么你想想,爱神,
有多少人为你而烦恼?
傍晚时分,我们已在这岛上逗留了很长时间,于是我们第一次升起了船帆,西南风一直在为我们助航;但上苍似乎不愿让西南风长久地帮助我们,所以短短一小时后风便停下了。为了避开礁石,我们升起一张帆,沿河流东岸向上游缓缓行驶;与此同时,一些伐木工人正从对岸的一座小山顶上将木材沿山坡滚下,再装到木筏上运往下游。他们的斧子和杠杆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圆木滚下时扬起了灰尘,发出了大炮轰鸣般的隆隆声,久久回**在我们这侧的远处树林里。没过多久,西风之神就将我们吹送到远得看不到也听不见这商业活动的地方去了。我们途经里德渡口和麦克高岛,来到穆尔瀑布的急流中,进入“此河宽九英里的那一河段,该河段已被依法改建为联邦运河,有六道瀑布包含在该河段中,每条瀑布及其中间地带上的工程都已竣工。”依靠船闸通过穆尔瀑布之后,我们再次拿起了我们的船桨,心情愉悦地向前划进,不时把我们面前的小矶鹞从一块礁石赶到另一块礁石上。偶尔我们将船划得很靠近河岸上的农舍,竟能看到几棵稀稀落落的向日葵以及门前的红罂粟,那红罂粟的果实宛如一只只盛满遗忘河河水的小酒杯,不过我们并没有上岸去打扰门后那慵懒的居民。就这样,我们撑船划桨,在这条宽阔的河流上缓缓爬向上游。河水宁静安详,默默划过暗礁,小狗鱼潜在清澈的水中,渴望能绕过远处的海岬,就像曲折的人生之路那样来个大转弯,去看看崭新的前方会呈现怎样的新风景。我们眺望远处那片广阔而安宁的新乡村,第一次看到了远处拓荒者的农舍,那屋顶上的苔藓已覆盖了一个世纪,屋中住着他们的第三或第四代子孙。想想看,这些真是神奇的事情:春天的幼芽、夏天的烈日、秋天的枯叶,都与沿岸这些小屋有着怎样的关联;给这里的风景着色的光线是怎样从这些小屋里折射出来的;空中翱翔的乌鸦和老鹰又是如何同他们的屋顶相联系的。这个富饶肥沃的河岸依然与我们为伴,葡萄藤在岸边蔓延,鸟儿在树上嬉戏,松鼠在岸上欢蹦乱跳,或许在某个农民的田地边界或是某个寡妇的小林地中,麝鼠——这条河上的小精灵,正在桤木叶和河蚌壳上悄悄爬过,已经遗忘了关于人类的一切。
最后,这永不疲倦、永不沉没的有着绵延不断的灌木林和宁静牧场的河岸吸引我们上了岸,我们就这样贸然地登上了这片偏僻的海滨来查看这处可能迄今都无人了解的地方。我们仍记得生长在那里的多节的宽大橡树,对我们来说它并不陌生。牧场上一匹孤单的马和一群耐心的母牛踏出的小路能够绕过所有障碍,直抵河边,于是我们就沿着那条小路行走,但却惊扰了在阴凉处反刍的它们。野苹果树带给人们凉爽而自由的印象,向我们慷慨地提供了自己那些仍未成熟的绿色果实;但那些果子却坚硬而饱满,光滑而无毒,它们带有新英格兰特有的味道,是我们的祖先把它们的祖先带到这里来的。这些更为温雅的树木使这片野蛮之地呈现出一种半文明、半开化的景象。再往前是一条满布石头的小溪,我们沿着它向上游行进。这条河长期为大自然尽职尽责,一直开闸放水。我们像河水一样从一块礁石跳到另一块礁石上,穿过了深谷底部那茂密的林木,溪谷变得越来越幽暗,流水声也越来越模糊。最终,一座磨坊的废墟呈现在我们眼前,如今那里爬满了常春藤,鲑鱼从破裂的水槽中窥视外面。我们在同样的地方想象着第一位拓荒者有着怎样的梦想与思考呢?然而天色正在逐渐变暗,我们不得不再次踏上航船,用力划动船桨,飞速行驶在这微波**漾的长河上,以追上失去的光阴。
景色仍然原始而荒凉,只有在河岸上每间隔一两英里才可以看到一所农舍的屋顶。正如我们在书中所读到的,该地区曾以制作意大利来航式的草帽而闻名,这一代居民自称发明了这种草帽。偶尔会有一位勤劳的少女步履轻盈地走到河边,看似是想把她的草帽浸湿,她站在那里注视着旅行者们渐渐远去,聆听在水面上飘**着的我们所唱的船歌。
或许对那位印第安猎人来说,
漫长的岁月已悄然流逝,
悄悄漂过你那泛起涟漪的小河,
低声哼唱一首质朴的歌谣。
太阳此刻正躲在柳树后,
他随波浪时而闪现;
在疲倦的浪涛中隐约漂浮,
勇敢者的灵魂纷纷而至。
就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到达了贝德福德镇辖区的瀑布群,这一河段荒凉而僻静,几个雇来的石匠正在修理船闸。他们对我们的探险十分感兴趣,尤其是一个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最先问我们是否会去“斯基格”,当他听完我们的经历并查看了我们的用具后,又问了我们一些其他问题,态度一点也不显唐突。不过最后他还是继续工作了,仿佛那已经成为他的义务。很显然他想跟我们一起去旅行,而且当他放眼眺望这条河流时,远方许许多多的岬角和树木茂密的河岸都映照在他的眼里,就像映照在他的沉思中一样。当我们准备上船离去时,他放下手中的活,以一种默默无言的热情帮助我们通过了船闸,并告诉我们说这里叫库斯瀑布。我们离他远去后,划出去很远仍能在众多凿子敲击的声音中辨别出他的凿子声。
我们希望今晚能在这瀑布上游流水中凸起的一块大礁石上扎寨宿营,但由于那里缺乏燃料又不好固定帐篷,只好作罢;最终我们在对面西岸的陆地上铺开了床铺。在外面,四周看不到一处房屋,我们猜想,这里定是贝德福德镇的一个隐居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