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邴乎其似喜也,崔崔乎其不得已也;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广乎其似世也,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
——《庄子·内篇·大宗师第六》
南怀瑾先生认为,这段话写了“真人”的为人处世。
“真人”对于人生是乐观的,虽然站在最高的位置,也有很大的成就,但不是被欲望驱使去做的,是为了天下,“不得已而为之”。因此,南先生说,“真人”虽然对社会贡献了一切,却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别人的感恩戴德。“与乎止我德也”,与你共同做事,到了相当的程度就停止了,因为不能再帮助下去了,在合适的时机就全身而退。
许多人就是没有“真人”的态度,而陷入富贵名利中,最终落得个“蜚(飞)鸟尽,良弓藏”的境遇。华丽落幕后,在历史的舞台上做到全身而退的人中,范蠡算是成功的一个,虽然他的“入世”不一定是心怀天下“不得已而为之”,但“出世”的确是适可而止。
范蠡青年时和宛令文种入越后,深得越王重用,先任大夫后为重要谋臣,文种为相。越王兵败,文种守国,范蠡随勾践入吴为质。两年中,范蠡为勾践备受屈辱,忠心耿耿,出谋划策使勾践化险为夷,获释返回后,与文种同心协力为越国共谋良策,帮助越国逐渐走向强盛。范蠡训练兵将,经过二十余年的苦心奋斗,把国家建设得强盛起来灭了吴国,吴王夫差自杀,报了会稽之耻,越国成了中原霸主。范蠡以为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且勾践为人,只能与共患难,难与同安乐,于是向越王请辞。勾践不允,范蠡即携带重宝乘舟浮海入齐,一去不返。
“真人”处世,看透一切,无欲无求,施与是理所当然,放弃是时机所至,越是不为名心驱使,越能从容应对一切。“广乎其似世也”,他处世的态度很庄重,做法很严厉。“似世也”,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世俗的需要而这样做。“謷乎其未可制也”,傲慢到别人完全看不出傲慢,其实也是绝对的谦虚。天子不能臣,诸侯不能友,特立独行,不属于哪一个范围。真人为人处世表面上看起来很固执,其实是已经完全了解了世界与人生,“悗乎忘其言也”,不著书立说,别人也能感受到“忘言之道”。
有一位得道高僧,总是穿得整整齐齐,拿着医药箱,前往最脏乱贫困的地方,为那里的病人洗脓、换药,然后脏兮兮地回山门。他也总是亲自去化缘,但是左手化来的钱,右手就救助了可怜人。他很少待在禅院,禅院也不曾扩建,但是他的信众愈来愈多,大家跟着他上山、下海,到最偏远的山村和渔港。他说:“我的师父还在世的时候,曾教导我什么叫完美,其实,完美就是求这世界完美;师父也告诉我什么是洁癖,洁癖就是帮助每个不洁的人,使他洁净;师父还点化我,什么是化缘,化缘就是使人们的手能牵手,彼此帮助,使众生结善缘。”最后,高僧说:“至于什么是禅院,禅院不见得要在山林,而应该在人间。南北西东,皆是我弘法的所在;天地之间,就是我的禅院。”
人总要在现实中做些什么,真正的隐者能有几人?走进容易,脱身难,完成生活赋予你的使命,在适当的时机退去,也不失为真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