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在描绘“道”时,说“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看不见,称无色;听不见,叫无声;摸不着,叫无形。这三者不能穷其根本,所以统归于道。看、听、感觉,都属于人体的官能,老子从官能的角度来讲述道的玄妙,南怀瑾先生则顺便提及了帝王领导的用世之学。
南怀瑾先生讲解,从传统的政治哲学而言,王者设官治世的所谓“官”的定义有两种:从政治制度看,官者,管也;从领导政治哲学来看,官,犹如人体的官能,所谓五官百骸,各有所司,各司其职,辅助中枢。而辅助头脑最得力的官能,莫过于眼目的视力,耳朵的听觉,以及全身的触受所及的亲民之官。自古及今,无论是君主专制,还是自由民主,始终不外乎这一原理。
不过官能终有所限,目之所见,耳之所闻,触摸之所及,心之所思,都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经验之谈。曾子说:“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事一君。”子思说:“百心不可以得一人,一心可以得百人。”“君子以心导耳目,小人以耳目导心。” 身居上位的领导,必须注重诚意、正心的自养,而戒慎偏信耳目的不当。正统儒道大多反对“察察为明”,过分偏任法家或权术的制衡作用。
世间之事,有许多会被自己的耳目所欺骗,被自己的主观情感所蒙蔽。没有理性,眼睛是最坏的见证人。人常说:“眼见为实。”但有时候,眼睛也会欺骗我们,使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让我们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远。
有一次,孔子及其弟子被围困,长达七天都没有吃东西。后来子贡拿自己的钱财好不容易换来了很少的一点儿米,就让颜回给大家拿来煮粥喝。子贡无意间经过煮粥的房间,竟然看见颜回拿着满满一勺粥在喝。子贡很不高兴,便去了老师那里。他问夫子:“仁人廉士穷改节乎?”孔子回答:“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败节。”子贡又问若是颜回会如何,孔子说颜回绝对不会改变的。子贡这才告诉老师他看到的事。
于是,孔子为了向大家证实,带着众弟子来到粥房。孔子说:“颜回啊,我想先用这得之不易的粥来祭祖,你来操办吧!”颜回摇头道:“不行啊,老师。这粥在煮的时候,房顶上有一块泥落了进去,扔了太可惜,所以我把污染的粥吃了,这样还可以省出一个人的饭。但是,这样的粥是不能祭祖的啊!”孔子听了,看了一眼子贡,就离开了。
对领导来说,居上之人,应该摒弃耳目的侵扰,不被自己的主观情感所左右,客观理性地筛选信息,才能避免以耳目导心。
冯异是汉光武帝刘秀手下的一员战将,他不仅英勇善战,而且忠心耿耿,品德高尚。当刘秀转战河北时,屡陷困境。一次行军到滹沱河一带,矢尽粮绝,饥寒交迫,是冯异送上仅有的麦饭,才使刘秀摆脱困境;首先建议刘秀称帝的也是这忠心耿耿的冯异。他治军有方,为人谦逊,每当诸位将领相聚,各自夸耀功劳时,他总是一人独避大树之下,因此人们称他为“大树将军”。冯异长期转战于河北、关中,深得民心,成为刘秀政权的西北屏障。这自然引起了同僚的忌妒,于是一些官员一再上疏,请求调冯异回洛阳。此时,刘秀对冯异的确也不大放心,更何况“三人成虎”,光武帝唯恐冯异功高震主,内心开始怀疑冯异的忠诚。
不过,光武帝毕竟是位明君,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最终还是无视周围官员的诋毁,决定继续重用在西北地区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冯异。为了消除冯异的顾虑,刘秀还把一个官僚告发的密信送给冯异。冯异上疏自陈忠心,刘秀回书:“将军之于我,从公义上讲是君臣,从私恩上讲如父子,我怎会对你猜忌?你又何必担心呢?”
刘秀的举动没有让“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历史悲剧再次上演,同时又恩威并用,既可解释为对冯异深信不疑,又暗示了朝廷早有戒备。对于位高权重、执掌虎符的大臣,君王又怎能丝毫不疑?但刘秀没有让耳目左右自己的决策,实是深谙对下的权术。然而,许多在上的领导却不能像光武帝一样摆脱耳目的局限。
一位君王在御花园漫步,君王专属的花园本不该有闲杂人等在内,可是君王却看见前面拦路跪着一个人。他似乎跪在那里很久了,侍卫却装作没有看见。君王问左右:“那个人跪在那里干什么?唤他过来。”
那人本来就匍匐在地,听到命令,两掌两膝爬了过来,连连叩头:“小人受人陷害,求万岁爷救命。”
“你是干什么的?” 君王问。
“20年来,小人一直给万岁爷赶车。”
“你抬起头来……咦,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侍卫听到这话,露出凶恶面目,大喝一声:“你还不快滚!”那人慌忙奔逃。
君王注视着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命令:“回来!”
君王对左右说:“他的确是我的车夫,我看到他的背才想起来。”
古时马车御者在前,乘者在后,乘者抬眼只见御者的背。乘者既是国王,御者根本不可能回头看车内,故君王只记得他的后背。
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领导者,不应只记得一个角度的“偏见”,不然就会犯下许多错误。“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但愿为上者真正能够站得高、看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