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平时很爱笑，但是自从参加了柚子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之后，柚子就发现妈妈好像变了，变得不怎么爱笑了，而且老是盯着柚子的脸看。柚子问妈妈看什么，妈妈又马上说：“没什么。”

这天早上，柚子来到餐厅，见妈妈在厨房一会儿拿碗筷，一会儿舀米粥，眼看着平底锅里那个鸡蛋饼要煎焦了，又慌忙拿着锅铲给鸡蛋饼翻面……妈妈娇小的身影不停地忙碌着，像一个在倍速播放的画面。

个子高大的爸爸却像一只懒洋洋的树懒，自在悠闲。只见他坐在餐桌前，左手握着手机，右手食指只是偶尔在上面滑一下，整个人就不怎么动了，像一幅静止的画面。

妈妈一坐回餐椅，爸爸就笑着问大家：“你们知道世界上最胆小的猫科动物是什么吗？”

柚子和妈妈老实地摇了摇头，可怜的妈妈并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和她有关。

“是沙丘猫。它生活在沙漠里，小小的个子，长长的尾巴，因为天敌太多，所以沙丘猫每天都显得很紧张。”爸爸笑着看向柚子，好像在找自己的同盟，“你觉得妈妈像不像沙丘猫？她做什么都显得很紧张。”

柚子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他知道妈妈爱生气。和妈妈的性格相反，爸爸性格开朗，总爱乱开玩笑。果真，妈妈的脸色沉了下来，开始抱怨：“如果说我有天敌的话，那就是你！我这么辛苦，你还嘲笑我！就是因为你这个当爸爸的带孩子太少，才让柚子缺少男子汉气概！连幼儿园的冬冬老师都说我们柚子实在太胆小了，连一个很低的平衡木都不敢走！”

爸爸愣了一下，随即说：“柚子胆小可不是我造成的，是你过度紧张、过度包办造成的。”

“什么？你怎么倒打一耙呀？”

“没有啊，我说的是事实。你看，你每天又紧张又唠叨又抱怨，孩子每天面对这样的妈妈，性格能好吗？”爸爸说。

“你！……”

哎，又开始了。柚子捂住耳朵，他们每天没说几句就要吵，而且声音会越来越大，最后呢，都是一个结果：妈妈哭了，爸爸走了。

为什么他们两个只要在一起，就都变了呢？柚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只是他每次一听到他们开始吵，就很烦躁，想躲开。

快速喝完了最后一口小米粥，柚子一声不吭地放下筷子，准备“悄悄”进“洞”。

“柚子，等一下。”妈妈把头转到柚子这边，语气立刻变得柔和了，“昨天妈妈没有帮你把腰带系好，才导致你在舞台上跌倒，妈妈很内疚，要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一点儿呢？要不，今天带你去游乐园玩吧！附近新开了一家，还可以划船。”

还没等柚子开口，爸爸就拿起了手机开始滑拨：“游乐园有什么意思？柚子喜欢科技，还是去科技馆吧。”

妈妈马上说：“我早查过了，去科技馆可折腾了。要坐一小时地铁，出地铁后要经过一个火车道，柚子爱乱跑，很危险。”

“这儿危险，那儿危险，哪儿哪儿都危险，那就哪里都不要去了？”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不去。”妈妈转过脸，大眼睛看也不看爸爸。

“那更好，免得你一路啰唆。”爸爸抓起柚子的手，“我们现在就出发！”

……

到了地铁站，爸爸说：“我没带交通一卡通，不过正好带你解锁一个新技能。”

他带柚子来到旁边的“自助售票机”，拿出手机扫了一下二维码，付了款，说：“买好票了，走吧。”

“爸爸，我们以前都是放零钱进去，才能出票，现在为什么不用？”

“现在是扫码支付。自助机里安了‘二维码阅读器’，有它充当‘电子眼’，和支付系统无缝对接，就买上票了。”

柚子特别喜欢听爸爸说这些，爸爸懂得这么多，妈妈为什么总是对爸爸不满意呢？

地铁里，爸爸把柚子抱到腿上，说可以把柚子的座位留给别人。对面，一个小女孩儿坐在她爸爸妈妈的中间，一会儿叫她爸爸抱，一会儿又赖到她妈妈怀里，柚子羡慕地看着他们。

出了地铁，爸爸带着柚子走到了火车道旁。这里曾是人烟稀少的大城市郊区，随着城市扩建，城市的繁华已经延伸到这里了，到处都在拆建，但所幸还遗留了一个早期建的火车铁轨在这里。这条火车铁轨横穿了马路，如果没有遮挡，行人过马路就很危险，所以有一根粗大的栏杆拦在那里。火车快来的时候，栏杆就放下，不让行人通过。虽然它看上去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这个城市里“落后古旧”的“景点”却让柚子兴奋不已。

“呜呜”……不远处传来声音。“快看！火车来了！”爸爸站在安全的地方，指着铁轨右边的方向，搂着柚子说。

柚子踮起脚，果真看到火车远远地开过来了。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柚子兴奋地看着飞驰的火车，近了，近了……呀，是绿皮的，像一只长长的毛毛虫，等了好一会儿，整列火车才走完。栏杆都立起让大家通行了，柚子还朝着火车的“尾巴”张望。

“第一次见绿皮火车吧？这种火车现在大部分被淘汰了，爸爸小时候倒是坐过几次。你不知道过年的时候，那车里有多挤！”

“可惜妈妈没看见。”

“她关注的可不是火车，她每天眼里只有你。你猜，我要是把刚才你站在火车边的照片发给你妈妈，她会是什么反应？她肯定吓得哇哇乱叫，‘担心指数’上升1000倍，还会捂着胸口说：‘怎么不离火车远一点儿啊？哎呀！太危险了！’”爸爸边说边模仿妈妈紧张的动作和表情，那夸张的样子逗得柚子大笑不已。

“走，我们一起迈过火车道！爸爸带你，肯定是没问题的，你妈妈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其实，你已经长大了。”爸爸的大手牵住柚子的小手，豪迈地边走边唱起来：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火车道。

我们都是男子汉，就是要勇敢。

不要像妈妈，总是很紧张。

有人打个喷嚏，就以为是地震啦！

这就是好玩儿的爸爸，只要一高兴，无论何时何地，就会给柚子编出一首歌。记得他第一次在公园学习驾驶“儿童仿真小坦克”的时候，爸爸就在旁边编了首歌鼓励他。

小坦克，小坦克，就要出发了！

我就是棒棒的坦克手，

脚踩油门，手握方向盘，

眼看着前方，出发了。

前面有地雷，快左拐，

后面有追兵，快加速。

发射大炮，消灭敌人，

我们的柚子最厉害！

不过爸爸的瞎编也有失败的时候。柚子记得有一次，妈妈买了一条网纱连衣裙，有无数薄薄的小亮片镶嵌在大大的裙摆上，她觉得很漂亮，就故意穿上裙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跟着妈妈的裙子从左移动到右，又从右移动到左，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好看吗？”见爸爸沉默不语，妈妈“明知故问”，明显在期待着爸爸的赞美。

“我送给你一首歌吧。”爸爸想了几秒，开始唱他编的歌曲：

一条闪闪发光的裙，

闪耀了一整条街道，

是谁，从地摊里选出最亮的一件，

穿上它就与众不同，

像抱着一堆渔网上岸，

还打捞出一堆亮晶晶的毛鳞鱼。

爸爸唱得很“深情”，妈妈开始以为是在夸奖她呢，笑得露出了八颗牙，原地转了一个圈，听到最后一句，才明白爸爸是在讽刺她。她收起微笑，恼羞成怒地瞪了爸爸一眼，转头就跑回房间去了。

从此，柚子再没看见妈妈穿过那条裙子。为什么爸爸每次胡编都能让自己开心，却惹妈妈生气呢？柚子正想着，突然听到爸爸说：“科技馆到了。”一个又高又大的白色“大房子”出现在柚子眼前，看起来像是由一些巨大的方块“拼”成的。

“真像一个大魔方啊！”柚子说。

“其实这个建筑的外观还是一个‘鲁班锁’的样子，就是想让孩子们去‘探秘、解锁’的意思。”爸爸指了指外墙上一个由绿色和灰色组成的标志，“你看这中间还有个白色的‘s’形。这个‘s’像不像一把钥匙？”

“像！”

看到周围的人都往馆里头走，柚子也去拽爸爸的手：“快进去吧，这么大的地方要多久才能看完啊。”

变幻莫测的“小球阵列”，神奇的“机械旋律”，奇妙的“气泡成像”，复杂精巧的“时间之轮”，航空母舰“VR”体验，微观探秘，人工智能展示，全息技术影院……无不吸引着柚子的眼球。整整一天，都逛不完科技馆。

闭馆前半个小时，爸爸决定带柚子去看最神秘的“八大行星区”。为了营造宇宙的感觉，这里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每颗行星都显得那么神秘，柚子好奇地跑来跑去，一会儿去“水星区”，一会儿去“木星区”，爸爸一直紧紧跟着他。突然，爸爸的手机响了。

“柚子，这里信号不好，我出去接个电话就来，你就在这儿等着。”

“好。”

参观的人源源不断地涌进这个黑暗的区域，柚子被挤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区了。他试图在“暗夜”里分辨爸爸的身影，但等了好久，爸爸都没有来。这时广播响起，说要闭馆了，人群马上开始拥挤起来，大家都往出口处走。

被人流裹挟着，柚子一阵恐慌，不由自主地喊道：“爸爸！爸爸！”周围喊“爸爸、妈妈”的孩子太多了，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柚子更加害怕，他怕自己被挤出去后，爸爸就找不到他了，便躲进了旁边的一个“太空舱”里，这下他仿佛真的置身于黑暗的宇宙中了。周围突然变空旷了，他的心也空空落落的。他想起了妈妈那暖暖的笑容。“妈妈！”他心里喊着，开始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照了过来，拿手电筒的人问：“小朋友，怎么了？你家人呢？”

“我把爸爸弄丢了。”柚子抽泣地回答。

“是吗？我们这儿还没丢过大人呢！”这个人似乎还笑了一声，“别着急，我是这一层的工作人员，你告诉我姓名，我让广播帮你把丢了的爸爸找回来好不好？”说完，他拿出对讲机……

没过几分钟，听到广播的爸爸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柚子身边。

“儿子！”柚子被爸爸搂得紧紧的，只听得爸爸激动地说，“你吓死爸爸了，你去哪儿了？”

柚子被搂得快喘不过气了：“我就在这个区，没出去！”

“我上上下下跑得腿都快断了，我进去找你，没找到，还以为你去了别的地方了！都怪爸爸接电话，都怪我！”

爸爸抱着柚子走到外边走廊，把柚子放到长凳上坐好。走廊的光线很明亮，面对爸爸，柚子这才发现，爸爸的双眼都充满了红血丝。他的脸色很暗，整个人都变得神情恍惚，和刚才在火车道旁神采飞扬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爸爸这样的表情，柚子竟然有点儿想哭。妈妈天天说爸爸总是不顾家，只喜欢手机，不喜欢带柚子，但是此刻的爸爸是多么在乎自己呀！刚才爸爸找到自己，紧紧搂住自己的那一刻，柚子能感受到爸爸特别爱自己！想到这里，柚子把头倚靠在了爸爸的身上。

“你知道吗？儿子，刚才那半小时，对我来说像过了几年一样长。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恐慌过，我一直盯着出口，可是场馆里的人都走完了，我还没找到你。想想爸爸平时陪你太少了，万一这次真把你弄丢了，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了。”爸爸抚摸着柚子的头。

柚子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是“胆小鬼”，没想到爸爸也有这么“害怕”的时刻。他忍不住问：“爸爸，你们大人最害怕什么？”

“是分离。”说完，爸爸摸摸柚子稚嫩的小脸，像摸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然后，在柚子的脸上用力地亲了两口。

这时，广播里又一次响起了“马上就要闭馆了”的通知。

“回家吧，爸爸。”

“好，我们回……家。”爸爸突然“啊”了一声，同时耸了一下肩，把柚子吓了一跳。

爸爸的脸色慌张了起来：“要是你妈妈知道我把你弄丢了那么久，会直接疯掉！”

“那要不要告诉妈妈？”

爸爸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柚子的妈妈，那可是全宇宙最容易紧张的妈妈！

“你们不是说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吗？”柚子的眼神里一片澄澈。

“也对。”爸爸咬了咬牙，“柚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妈妈不打人也不骂人，可是她掐人特别疼。”

柚子同情地看了爸爸一眼。

这个晚上，柚子根本无法入睡，因为爸爸妈妈的房间里不停传来妈妈尖叫的声音：“什么？你说什么？……”一声高过一声。

爸爸呢，只是不停地叫：“哎哟！哎哟！哎哟哟！……”一声高过一声。

柚子躺在**想：“这次，爸爸再也没法儿‘瞎编’了，肯定会老老实实地说出今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