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1 / 1)

徐海比汪直的辈分低一辈,他的叔叔徐惟学是汪直的亲信,从歙县到双屿港再到日本,一直跟着汪直,是汪直手下的几大头领之一。徐海落草前,是杭州虎跑寺的一个小和尚,法名“普净”,又称“明山和尚”。这可不是个甘守清规戒律的和尚,时常溜出寺院赌博、去妓院,是个出了名的花和尚。跟他相好的女人,有个叫翘儿的歌伎。

传仇英《倭寇图卷》中因倭寇作乱流离失所的百姓

翘儿名翠翘,有说她姓王的,也有说她姓李、姓马的,风尘中的女子,改换姓名是常事,这里姑且叫她王翠翘。王翠翘虽是北人——山东临淄人,望之却长相清丽有如江南女子,教她唱吴歌就唱吴歌,教她弹琵琶就弹琵琶,这样的一个可人儿,官员、巨贾自然趋之若鹜,但王翠翘天生倔脾气,她看不上人的人,钱多得再烧包她也不会放在眼里,她喜欢的穷书生,她就是倒贴了缠头也愿意与之共宿双飞。鸨母原指望着拿她这棵摇钱树生财,这一来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时常还打骂她。后来在浮浪少年的勾引下,她就带了一个叫绿姝的侍儿跑到南方,自立门户了。

在结交徐海之前,翠翘已经是徽州巨商罗龙文的女人了。罗龙文的生意做大后,就天南地北到处跑,有一年北上,路经京口(今属镇江),邂逅翠翘,见她吹箫度曲,音吐清越,执板扬声,娇声呖呖,不由得豪心大起,为之一掷千金。这翠翘一见罗龙文这样的豪客,其实早已芳心暗许,一心要让他梳栊了自家,但罗龙文这样的草莽英雄,哪甘弄一个女人来自缚手脚,因而也只多多使钱,在杭州买下一小院,让翠翘住在那儿,把她视作自家的一处别院,想起来了就过去临幸一番。

某一日,罗龙文到杭州,白天生意场上的事一毕,到傍晚就带了一个随身小厮一路行过河坊街,前往翠翘住所,欲度春风一晚。一进门,就觉得翠翘脸色大异。再三催问之下,翠翘见瞒不过,只得明言相告:“虎跑寺的明山和尚欠下了一屁股赌债,债主追逼得紧,正藏身在院里。”这罗龙文是个性喜结交的江湖豪客,一听有这样的事,就让翠翘把明山和尚请出来相见。灯下一见此客,虽作出家人打扮,却举止豪放,眼里精光四射,落落而有奇气,一望就是个空门里关不住的人中之龙。罗龙文“啊”了一声,执住此人手腕,连呼壮士。让翠翘赶紧准备酒食,他要与这个壮士接臂痛饮。

酒酣耳热,夜色渐深,明山和尚还没有离去的意思。罗龙文既然是倾身结友,索性让翠翘的侍女绿姝陪他去睡。明山和尚毫不扭捏推辞,就好像他本来就是应该住在这院里似的。两个男人攘袂持杯,相搀着离开杯盘狼藉的酒桌时,明山和尚附在罗龙文的耳边说:“哥啊,这一片小地方不是吾辈得意场,大丈夫怎能一直郁郁乎久居人下,哥多努力,吾亦从此逝矣,他日苟富贵,毋相忘。”

以后几年里,再没人见过徐海,他好像在人间蒸发了。到他的名字被咸涩的海风再度吹入东南沿海,他已经成了个令人闻之色变的海盗头子,自号“天差平海大将军”,手下盗众有上万之多,成了海上势力仅次于汪直的第二号海商集团首领。

据说,徐海离开杭州就去海上投奔了他的叔叔徐惟学。徐惟学虽说是汪直的合伙人,但也不是个久居人下的主,眼看着老船主汪直赚得富可敌国,他眼红啊,也想出来单干了。汪直挺仗义,给了徐惟学一些本钱和船只。海上走私的本钱越多越好,徐惟学又向日本大隅的某领主借了许多银两。但他的运气实在不太好,不是被风暴掀翻船只,就是遇上巡海的明军,好几次都搞得血本无归。徐惟学就像一个赌徒输红了眼,急于想翻本,日人催款催得急,徐惟学就把和尚侄子徐海作为人质抵押。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徐惟学的计划是,等手上的这宗货物一出手,就把徐海赎回来。但人算不如天算,徐惟学在广东拓林交易时被明军指挥黑孟阳所杀。大隅领主丢了一大笔钱,暴跳如雷,要把抵押为人质的徐海杀了,徐海不慌不忙,只一句话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休要坏我性命,我跟你们一起干。”

徐海从此正式成了倭寇的一员,伙同日本人辛五郎(日本大隅岛主之弟),以大隅、萨摩为根据地,组建了一支数万人的海盗集团,开始了烧杀抢掠的海盗生涯。其手下头目有陈东(此人原在萨摩领主之弟的幕下担任书记)、麻叶等。

尽管有了强大的部属和自己的势力范围,徐海还是和汪直不一样,他还得靠日本人才能活。汪直不买日本人的账,他首先是个商人,其次才是海盗,这徐海几乎天生是做贼盗的,且是个精明的贼盗,每次带领倭寇进犯之前,他都会与对方签订合同,列明带多少人,去抢哪里,事后分红份额等。

嘉靖三十五年(1556)春天,徐海纠合大隅、萨摩、日向、和泉等地的倭贼数万人,分乘千余艘船,在浙江乍浦登陆。徐海本就不把官军放在眼里,为了激励海盗们死战,登陆后还把船都烧了。海盗们洗劫了瓜洲、上海,最后团团围住嘉兴府的桐乡,使用云梯、云楼、撞车等各种攻城武器昼夜轮番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