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应该在这里。是那个审判官让萨利带她来的……他叫斯特恩，反正萨利是这么叫他的。但是，当迪伦跟着迎灵官走进记录室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躲在母亲身后的孩子。通往荒原的大门在他们身后被封住了，关门声在房间里回**，就像牢房门砰地关上时发出的独特的铿锵声。萨利走进房间深处，随即走到一边，迪伦这才意识到一件怪事：记录室里竟然是空的。啊，到处都有迎灵官飘来飘去，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热情。此外，迪伦的心虽然跳得很快，但她还是快速数了一下：竟然有不少于三位审判官在场，却连一个灵魂都没有。

她以前从未见过记录室空着。当然，她每次都是带灵魂到这里来的，但这里总有其他灵魂。有时，房间里挤满了灵魂，空间不得不扩大，新的房间和私人角落自动形成，来接纳大量的灵魂。此时房间则缩小了，感觉很逼仄、狭窄，还十分隐秘。

“这边走。”斯特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出现在迪伦和萨利的正前方，他站得太近了，让人感到很不舒服。他的声音也很轻，还有些诡秘，不过并没有失去权威的锋芒。迪伦不由自主地蜷缩着肩膀，低下了头。她希望让自己显得渺小一些，不那么引人注目。她讨厌和审判官打交道。他们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没有灵魂。这么说很奇怪，据迪伦所知，她自己也没有灵魂，但她懂得什么是热情，什么是个人的交往。她有感觉。

审判官转身背对她们，迪伦终于不必继续面对他严厉的目光了。

看到萨利开始跟着他走向房间的后面，她也跟着这样做了。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压低声音问萨利。

“不知道。”萨利用正常的音量回答，“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

“这里连一个灵魂都没有。”迪伦为她说完剩下的话。

“是的。”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萨利摇了摇头，这之后便没有时间交谈了。斯特恩停在一张大桌旁。桌面上放着一本大书，是一本记录簿。迪伦认得那厚重的封面和镶着金边的书页。记录簿打开到最后一页，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写满了漂亮的字迹。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斯特恩问她。

迪伦没想到对方会直接与自己说话，不禁吓了一跳，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摆渡人的记录簿，记录着他们在荒原中摆渡过的所有灵魂。”

“你知道这是谁的吗？”

迪伦摇摇头，微微耸了耸肩。这时，她突然意识到斯特恩意图把话题引向何方。“我的？”她猜测道。

“就是你的。”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而是用锐利的目光瞧着萨利。

“你来看看。”他说。

萨利向前挪了挪，好更清楚地看到那一页，迪伦忍不住跟着挪了挪。萨利身边没有她的位置，她也不愿意靠近审判官，便不得不站在桌子较高的一端。她踮起脚尖，往下看那些上下颠倒的字迹，想看看斯特恩给萨利看的是什么。

她一眼就看到了，随即眼睛瞪得溜圆，与此同时，迎灵官倒吸了一口凉气。

“斯特恩！”她喘着粗气说，“这是什么意思？”

很容易就能看清纸页上的内容。在海伦被分配给迪伦的时候，她的名字便被仔细记录在了上面，现在，海伦的名字则被黑色的粗墨水线划去了。灵魂的名字在潦草的划痕下几乎无法辨认。

“我只能猜测其中的意思。”斯特恩慢慢地说，眼睛看着另一个审判官，他正俯身看着另一张桌上的一本记录簿，一个神情惊惶的迎灵官用颤抖的手指着上面的内容。

“你的猜测是什么？”迪伦追问道。

斯特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迪伦立即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审判官看起来仿佛很后悔让萨利带她一起来。她可不想被打发走。斯特恩只要打个响指，她就会发现自己走在另一个灵魂的世界的边缘，所以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她虽然整个人站在这里，但最好别发声，甚至不要有任何存在感。但现在出事的是她的灵魂。海伦一直是她的责任。况且，为了救她，她还差点儿被淹死。

“我的猜测是，”斯特恩慢吞吞地回答，在选择措辞时非常谨慎，“这表示那个灵魂救不回来了。她消失了。”他指着那页纸，“这些记录簿记录的是家园里所有的灵魂，而不是所有存在过的灵魂。”

“但这是一回事，不是吗？”萨利问道，“毕竟所有的灵魂都会来到家园。”

“过去是这样。”斯特恩纠正了她，“也许以后不再是了。”

萨利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海伦会怎么样？”迪伦追问道，“她会去哪里？”

“没有海伦了。”斯特恩严肃地说，“不再有了。”

“什么意思？”迪伦又问道。一言不发、保持低调已经不可能了。

“她就在那里！我亲眼看见的！她从湖里出来，然后……飞走了。”

没有其他的方式来形容了。那个灵魂就像一只受伤的鸟，时而俯冲，时而潜水，仿佛试图用折断的翅膀保持飞翔。

“你看见了她的灵魂？”斯特恩问道，他的头歪向一边，一只眉毛往上翘起，“完好无缺的吗？你看见海伦了？”

“我……那倒不是。她变了，可她还活着！”

“她已经入魔了。”斯特恩回答，他那低沉的声音让迪伦感到全身战栗，“她受到了污染。湖里的怪物吸走了她的灵魂，并以此为食。它吐出来的，是和它一模一样的怪物—愤怒、疯狂的怪物。”

斯特恩停顿了一下，瞥了萨利一眼，后者大声抽泣起来，随即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斯特恩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有那么一会儿，他看上去有些……愧疚？那个奇怪的表情转瞬间便消失了。他摇了摇头，再次变得坚定。

“你摆渡的灵魂已经不在了。怪物不能灭掉她的生命之火，但剩下的也不再是她了，而且再也不能恢复。她彻底不在了。”

“她会怎么样？”萨利问道，她面如死灰，“她会去哪里？”

“它将留在荒原。”斯特恩说，“它不能回到人间，也不能前往家园。”

“但是……”迪伦说。

就在这时，另一个审判官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她只好把话憋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她才认出他就是和那个面带惊惶之色的迎灵官一起站在另一张桌旁的审判官。迪伦瞥了一眼，只见那个迎灵官还在那里，站在那本记录簿边上，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双手焦虑地交握在胸前。另外两个迎灵官在附近徘徊，他们看起来都大为震惊。

“斯特恩，”审判官说，“你一定要看看这个。”

“伊尔萨，怎么了？”

这位审判官没有解释，只是回到了那张桌子旁。斯特恩跟了过去，萨利走在他身边。迪伦等了一会儿，便也匆匆追上了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答案很快便不言自明了。那个迎灵官哆哆嗦嗦地指着页面底部的一个点。迪伦站得比较远，却依然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灵魂的名字被一条很粗的黑线划掉了。

又有一个灵魂被掠走了。

又失去了一个灵魂。

“又是在湖里？”萨利问道，悲痛之下，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不。”斯特恩摇着头说，“我们一直在密切留意那片湖。摆渡人现在都不划船过湖，只会绕湖而行，那个怪物一直没有动。”

“那是怎么回事？”萨利问道。

“我和托尔斯腾谈过了。”伊尔萨说，这话是对斯特恩说的，“他找那个灵魂的摆渡人了解过情况。她说她们在山谷里被一个奇怪的生物袭击了。那是一个会飞的恶魔，长着獠牙和爪子，摆渡人在人间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那种东西。”

“海伦！”迪伦惊恐地说，“是海伦！”

伊尔萨用镇定的目光瞪了迪伦一眼，接着又看向斯特恩。“它把灵魂扯入了地下，摆渡人就再也看不见他们了。”他顿了顿，神情很是严肃，“现在那个灵魂的名字被划掉了。”

“它们可以创造出更多像它们一样的怪物。”斯特恩惊讶地喃喃道，“原本是一个，现在是两个。过不了多久……”

“又有一个不见了！”喊声从记录室的另一端突然响起。迪伦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她认得的叫玛德拉的迎灵官向他们跑过来，怀里抱着一本巨大的记录簿，“我看到第三个灵魂被划掉了！”

迎灵官砰的一声把记录簿放在了桌子上，另一本记录簿被挤到一边，掉在了地上。

“看！”他们说，“看呀！”

这时又传来一声喊叫。

“这里！这里又有一个！”

迪伦站在那里，感觉自己仿佛处在风暴的中心，周围一片混乱。

迎灵官们纷纷从架子上拖出记录簿，把它们摊在每一个空置的桌面上，翻动着书页。“安全！”或“一切都好！”的叫声此起彼伏，但其中也夹杂着“天哪！”和“又一个！”的惊呼。哀号声从未间断，有人跑来跑去，令人恶心的恐慌弥漫开来，最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够了！”

这就像有人按下了暂停键。包括那两位审判官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斯特恩，他像一块磁石一样站在房间中央。

“我们必须保持冷静。”他说，“我们不能恐慌。迎灵官，我需要你们从架子上取出目前荒原里所有灵魂的记录簿，并按照他们在荒原里的位置排列起来。然后，我们把每个灵魂受攻击的地点画出来，看看能不能缩小范围，查出那些怪物所在的地方。现在行动起来吧。”

“那之后怎么做？”一个迎灵官鼓起勇气问道，“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些袭击？”

斯特恩转头看着那个迎灵官，他的目光如火一般。迪伦觉得自己退缩了，而她甚至都不是斯特恩注视的对象。

“你有你的任务。”他说。

迎灵官立刻垂下了头。

他们忙起来后，斯特恩环顾了一下房间，看到迎灵官们再度专心致志地展开行动，他看起来很满意。接着，他的目光落在迪伦身上。

他皱起眉头，看上去有些困惑，迪伦怀疑他是不是忘记了她还在那里，并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你该走了。”他说。他举起一只手，迪伦知道自己将被派去摆渡另一个灵魂。一想到要被送回荒原，她的胃就开始一阵翻腾，在那里，怪物潜藏在未知的地方，准备偷走她的灵魂。然而，她尚未感到自己腹腔里传来那种被钩住的怪异感觉，斯特恩便被打断了。

“外面有人要进入记录室，有些是来自家园的灵魂，还有穿过荒原而来的摆渡人和灵魂。”一个迎灵官喊道。

“让来自家园的灵魂进来。”斯特恩说，“让带灵魂来的摆渡人等一等。”

迪伦转过身，看到远处角落里的一扇门打开了。当她认出来者是谁时，不禁吓了一跳。竟是乔丹，乔丹·沃尔特斯，她最近摆渡来的一个灵魂，就是这个灵魂想把她的脑袋砸扁。迪伦难以抑制心里的忐忑。乔丹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乔丹·沃尔特斯，今天我能帮你什么忙吗？”一个迎灵官走近乔丹，和善地微笑着。

“怎么回事？”乔丹问道，“为什么门锁上了？有人告诉过我，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来！”

“这里的确关闭了一会儿，我很抱歉。”迎灵官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在这里为你服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乔丹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从迎灵官身上移开。她向旁边走了一步，这样迎灵官就不能挡住她的视线，于是她那精明的目光把屋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她的视线落在迪伦身上，然后，她眯起了眼睛。

“你，”她说，“你为什么在这儿？”

“你又为什么在这儿？”迪伦反驳道。

她听到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可能有迎灵官惊讶于她对待灵魂这么粗鲁，但迪伦不在乎。乔丹出现在记录室，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乔丹耸耸肩，对迪伦的态度无动于衷。

“我喜欢来这里。”她的眼神很狡猾，“我喜欢看新来的灵魂。

谁知道呢，我说不定能交到朋友。”

“朋友？”她更像是来找另一个受害者的。

乔丹对迪伦笑了笑，似乎能读懂她的心思。

“这里怎么空****的？新来的灵魂在哪里？”乔丹环视了一下空房间，然后又朝通往荒原的那扇门望去。

“他们在外面等着。”斯特恩说，引起了乔丹的注意。“很快就会允许他们进来的。”

乔丹盯着审判官，打量着他。斯特恩身形高大、严肃庄重，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信，迪伦本来以为乔丹会被他吓到。

但是，乔丹就是乔丹。就算她被吓到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

“为什么他们现在不能进来？”她扬起眉毛说。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斯特恩说。

然后他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他以为谈话已经结束，便转过身背对着乔丹。乔丹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刚刚被母亲告知不能再吃糖果的小孩，她径直走向通往荒原的门。

迪伦立刻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但她离得太远，根本阻止不了她。

“乔丹，不要。等等！”她叫道。

乔丹听到了迪伦的话，但没有理会她的警告。她抓住门，猛地把门拉开。

“你们好！”她说着，把双手举到空中，“欢迎来到记录室！”

斯特恩听到她的声音便立即转过身来。有那么一会儿，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他大步朝门口走去。不过已经太迟了。看到门开了，第一个摆渡人带着一脸困惑走了进来。他的灵魂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来，然后，其他摆渡人和灵魂也慢慢地走了起来。他们惊讶的表情只持续了片刻就变成了担心，甚至是恐惧，然后，他们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挤过门口，摆渡人和灵魂一样推推搡搡，从对方身上爬过。

到处都是痛苦的哭喊声和尖叫声，但在这些声音之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可怕的咝咝声和嚎叫声。

迪伦错愕不已，恐惧地看着一个生物从摆渡人和灵魂的头顶上方飞过来，直冲进房间，像困在罐子里的黄蜂一样发出嗡嗡的叫声。

斯特恩创造出的平静与克制的局面瞬间便瓦解了。迎灵官、摆渡人和灵魂全都惊慌失措，顿时乱作一团，那个生物则横冲直撞，见这么多美食摆在面前，兴奋得不知所措。众人爬过桌子，踢翻椅子，记录簿满屋乱飞。在混乱中，迪伦看到乔丹独自站着。她竟然一动不动，也不慌忙逃命。迪伦专注地盯着那个灵魂，整个记录室都变得有些模糊了，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会儿。乔丹看着魔灵，似乎被它迷住了。她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她伸出一只手，就像一个驯鹰人在召唤他们饲养的捕食者返回。魔灵呼啸着朝她扑了过去，却没有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它疾驰而过，几乎像猫一样轻触着她，呼啸而过时，它的身体还擦过了她的前臂内侧。

突然，有人撞了迪伦一下，把她撞飞出去。她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知谁的膝盖又撞到了她的肋骨，有人试图从她身上爬过去，还有人想绕过她。一只狂奔的靴子踩在她的手指上，踩得她生疼。

迪伦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站起来。她四下里看了看，寻找萨利，寻找斯特恩……寻找乔丹。

此时，伴随着一声巨响，一个柜子倒在了地上。迪伦朝响声的方向望去，看到家具翻倒在地，记录簿散落得到处是，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的男人被压在了书柜下面，脸上的神情惊愕不已。接着她看到了乔丹，她就在那里，站在那个男人的旁边，她的手仍然伸在身前，显然是她推倒书柜，困住了那个男人。她脸上的表情邪恶而疯狂。她看了迪伦一眼，便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中。

也许正是轰然的倒塌声把魔灵吸引到了男人的身边。

也可能是因为男人体格魁梧，紧身背心下的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十分凸出。

还可能是因为他脸上纯粹的恐惧，那种恐惧像波浪一样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魔灵做出了选择。

它径直向他飞了过去。迪伦一直呆愣在原地看着混乱的场面，此时，她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不像其他灵魂、迎灵官和大多数摆渡人那样远离男人，她朝他跑了过去。帮帮他，她内心的一个声音低声说。保护他。他并不是她的灵魂，但那仍然是她的责任。

房间里有三个审判官，那个灵魂的摆渡人也在，但不知怎的，迪伦第一个到了他身边。她的速度不及魔灵，只见它猛扑过来，第一次攻击便在男人伸出挡住脸孔的前臂上留下了道道血痕。当她赶到的时候，魔灵正张大嘴巴，第二次扑过来。它紧紧地咬住男人的手腕，如同一只发动袭击的恶犬一般，撕扯着它制造出的伤口。

男人尖叫起来，尖厉的叫声在墙壁之间回**着。他挥舞着手臂，想把魔灵赶走，但它还是咬住不放。

“停下！”迪伦喊道，“不要动！交给我！”

男人惊慌失措，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由于甩不掉怪物，男人开始挥动手臂，动作越来越猛烈。迪伦试图躲开，但他的拳头一摆，正好击中了她的太阳穴。她震惊不已，踉踉跄跄地闪到一边，然后向前冲去，钻到他的胳膊下面，魔灵仍然死死地咬住男人。她用一只膝盖抵住他的胸膛，把他按在地上，并用双手抓住魔灵。她的手指深深掐进了它软而轻、披着破布条的奇怪皮毛里，但那怪物的身体中心可以供她抓住。她收紧双手，使劲儿地挤着那东西，想把它弄疼，迫使它放开男人，即使这意味着它会把注意力转向她。

但那东西很固执。它死死咬着男人不放，嚎叫着，使劲儿地弓起背，却不肯松开牙齿。

于是迪伦使劲儿一扯。她弄疼了那个男人，但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他尖叫一声，试图把胳膊从她身边抽离，但即使他们一起用力，也无法让那东西松嘴。迪伦呜咽一声，沮丧和恐惧涌上了她的心头。

“走开。”一个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过了一会儿，有个审判官在她身边跪了下来。她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斯特恩。他把一只手直接伸进了魔灵的嘴里，完全不顾它长着锋利的牙齿。审判官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费力的表情，只听咔嚓一声，魔灵的下巴被掰断了。

它发出了一种介于哀号和尖叫之间的痛苦的声音，却再也不能咬住猎物不松口了。斯特恩把迪伦的手拍开，在它试图飞走之前一把将它抓住。他转过身来，迪伦看到另一个审判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粗铁条制成的小笼子。斯特恩把魔灵塞进了笼子，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片刻之后，另一位审判官消失了。

迪伦待在原地，半趴在灵魂的胸膛上，喘着粗气。她仍然能感觉到魔灵结实的身体，以及它的力量和决心。她看着自己的手，感觉满手都是那种污染了湖面的黑色物质。

“搞什么鬼？”她身下的男人喃喃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似乎让斯特恩想起了他们的存在。审判官转向他们，皱着眉头看着迪伦和灵魂身上的血迹。他抬头望着迪伦，与她震惊的目光相遇。

“你不应该在这里。”他重复道。然后迪伦感觉到身下的地面开始塌陷，他把她推出了记录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