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的奇怪行为让迪伦困惑了一整晚。随着时间缓慢地流逝，她有好几次站起来，凝视着他的休息点。崔斯坦一次也没在那里回望过她，她也不肯再去找他。

但这件事让她心痛不已。

她感觉自己与外界的联系被割断了，觉得好像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这可真傻。毕竟她还有萨利，其他摆渡人也是她的朋友。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沉默的朋友。但她并不孤单，她周围都是和她一样的人，而且，总有灵魂和她在一起。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和她说话了，她很想念他，尽管自从他帮她处理乔丹的事才几天，但在那之前，他们已经有很久没说过话了。他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就断绝了这段关系，这伤害了她的感情。

第二天，整个上午她都很安静，心不在焉的。她穿过山谷，海伦一直兴奋地喋喋不休，她却没听进去。她的脚踩着熟悉的小路，而她的心则闷闷不乐。于是她没有留意到天空中的滚滚黑云，天上不时落下大滴大滴的雨点，也没有留意到彻骨的寒风与海伦高涨的热情格格不入。

在发现湖水有问题之前，她已经把船划进了湖里。

她僵住了，双手放在桨上，双眼盯着船舷外的水面。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海伦问道。见迪伦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再划船，她向迪伦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有问题。”迪伦喃喃地说。

她看着湖岸，透过海伦的荒原看到那里的真实面目。有摆渡人划着船过湖，但也有几个惊慌失措地站在岸边，令人惊讶的是，有不少人选择避开湖水，从湖边绕行，这样一来，路程就是原来的两倍多。

迪伦咬着嘴唇思考着。她们已经在水上了，她应该回去，把船拉回到卵石上，和其他人一样绕湖而行，还是应该站在岸边观望，等着看那些选择划船过湖的摆渡人是否可以顺利通过？

她转过身来，盯着为数不多正划过湖面的船只，似乎并没有人遇到麻烦，不过每个人看上去都非常谨慎：湖里没有灵魂游泳，船移动的速度也比平时快得多。没人愿意在水上待太久。

“迪伦？”海伦又问道，“一切都好吗？”

“是的。”迪伦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她安抚灵魂的本能发挥了作用，让她这么说，“只是……”

“只是什么？”

海伦急切地盼望见到儿子。如果迪伦允许，她会彻夜赶路去见他。

现在绕远路，就要多走几个钟头，甚至可能被迫在湖对岸的一个休息点再住一晚。

若是走正常路线，直接划船过湖，她们今天就能到。可谓轻而易举。

“没什么。”迪伦说着打定了主意，“没什么。”

她拿起桨，划了起来，用一支桨把船转向，用力地把船划过水面。

她和其他摆渡人都受到了一股冲动的驱使，感觉必须快速过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另一边。然而，桨在她手里感觉很奇怪，很难用桨把水分开。感觉就像船粘在了水面上，怎么也不肯动弹，似乎不可能加快速度。

“看起来挺费力的。”海伦说，有点内疚地对她微微一笑，“我只是坐在这里，感觉很糟糕。”

“这是灵魂的特权。”迪伦回答道，微微咬着牙的她还是对海伦笑了笑。她气喘吁吁，脸因用力而涨得通红。她想要加快速度，赶快离开这片奇怪的水域，可是船拒绝配合，感觉它比平时慢了很多，这一切都在她的胸中激起了阵阵恐慌。

来吧，她心想。快点。

比格尔一动不动地躺在湖底。在他上方，水面上点缀着一艘艘小船。他看着它们搅动着水面，桨一次又一次地刺穿湖面。愤恨在他的心里翻涌不休。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清净一会儿？他的思绪已支离破碎，纷乱不堪。愤怒和暴力的冲动汹涌澎湃。他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些船都撞翻，将它们碾成碎屑，让那些摆渡人对他的湖水产生恐惧，以后只能从湖岸绕道而行。

那样，他就可以不受打扰地面对自己的愤怒和仇恨了。

萨利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每隔一会儿，这张脸就会出现，从未间断。萨利的面容上没有了曾经绽放的喜悦，只有酸楚的苦涩。

这位迎灵官的脸与审判官斯特恩的脸融为了一体，而斯特恩面色阴沉，带着评判的意味。深刻的憎恨立即袭来，一起涌来的还有耻辱。

当斯特恩的脸变得模糊，变成摆渡人迪伦时，比格尔的脑海里燃烧着强烈的嫉妒。就是她把萨利从他身边抢走的。由于她的出现，迎灵官即便需要帮助，需要安慰，也不再找他了。萨利的友谊和爱，也不再属于他。

是她从比格尔那里偷走了这一切。

随着他深陷苦恼的旋涡无法自拔，湖底开始积满了沉淀物，湖水也变得混浊不堪。他那爪子般的手指伸进泥里，不断把淤泥搅动起来，他欣赏着水变脏的样子。他无法保持静止，太多的邪恶在他体内涌动，他向上冲去，游过被污染的湖水，把原本静止的湖水搅动得全是急流。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其中一艘船，用双腿化成的长卷须轻轻拍打着它。小船立即剧烈地摇晃起来，猛地向一边倾斜，灵魂和摆渡人差一点就掉进了湖里。尖叫声响彻四周，比格尔感觉到那叫声在水中**漾，激起了阵阵涟漪。那是他们的恐惧。

他停顿了一下，全身上下都在感受这种全新的感觉。这就像在呼吸新鲜空气。就像寒冷的黑夜过后，终于迎来了一缕阳光。这种感觉滋养着他，让他体会到了温暖，缓解了那撕心裂肺的心痛。

为了再感受一次，他撞上了另一艘船。这一次，他听到一块木板裂开时发出的令人满意的噼啪声。那种甜蜜而骇人的美妙滋味再次弥漫在船周围的水面上。比格尔横冲直撞，掀起骇然的波浪，把小船甩来甩去。他陶醉其中，几乎为这种全新的力量感到疯狂。

他转过身，飞快地游向湖的另一端。他在寻找更多的船和更多的灵魂，他要痛快地发动攻击。

他盯上了一艘船，游了过去，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紧盯着那艘船不放。他的潜意识认出了这个模糊的身形，认出了那个摆渡人的气味，然后，他身体的其余部分才反应过来。就在他明白的一刹那，他脑海里响起了咆哮，他的动作也加快了。

是她。是那个偷走了萨利感情的摆渡人。就是她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他血管里的邪恶叫嚣着，比任何脉搏声都更激**。那种油腻的恶疾侵入了他，变成了他，点燃了一颗愤怒、仇恨和嫉妒的炸弹在他的内心爆炸。他接近那艘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