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苏珊娜朝她负责摆渡的灵魂杰罗姆喊道。杰罗姆是个老人，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但为人和蔼可亲。这会儿，他正要把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踏入湖水的浅滩里。

他停了下来，滑稽地把脚抬得高高的，困惑地望着她。

“对不起。”她说，“我知道我说过湖里很安全，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在里面游泳，但请等一会儿。有点不对劲。”

杰罗姆摇摇晃晃，单脚无法保持平衡，不得不匆忙地踩回卵石上，以免自己摔倒。

苏珊娜蹲下，把手伸向轻轻拍打着岸边的湖水，不过她的指尖并没有接触到水面，直觉告诉她这样做不明智。

湖不一样了，肯定出问题了。今天的天气算不上阳光明媚，但湖水应该非常清澈干净才对，应该一眼就能望见满是沙子的湖底。

然而，湖水现在看起来很混浊，水是黑色的，非常黏稠，这样形容湖水可以说非常怪异，但苏珊娜找不到其他更为合适的说法。每次有淡淡的水波拍打湖岸上的卵石和砾石，似乎都留下了一些微小的残留物，就像一层浮油。

苏珊娜突然意识到就是这样。湖水看起来像是被油污染了。她曾经从海里接过一个灵魂，那个男人是在一场暴风雨中被从油轮上甩下来的。那艘船的船体断裂了，油箱里的汽油泄漏到了沉船周围的水中。当她把那个男人拉上船时，他的皮肤和衣服都包裹着一层薄薄的油。那层油就像第二层皮肤，怎么洗也洗不掉……直到他穿越荒原，到达湖边。清澈的湖水净化了他，使他从死亡的不幸记忆中解脱出来。

现在看起来就像有艘巨大的油轮把所有的燃料都倾倒进了湖水里，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这里是荒原。人间那严酷又极具破坏性的机器在这里并不存在。

“有问题吗？”杰罗姆问道。

“是的。”苏珊娜说着站了起来，“但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我只是……我不确定我们该不该从湖面上过去，也许我们应该绕过去。”

“绕过去？”杰罗姆重复道。他向左边望去，弯曲的湖岸形如一个巨大的半圆。这湖不小，湖岸绵延数英里。湖对岸也是弯曲的，走起来要很长时间。

“那要多走很多路。”苏珊娜承认道，“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她并不是唯一产生疑虑的摆渡人。倒是有两三个摆渡人壮着胆子，划船穿过了怪异、漆黑和玻璃般的水面，但很多摆渡人都和她一样止步于岸边。他们困惑，充满了矛盾。

该怎么办……

她愁眉苦脸，又弯下腰，把手指伸进水里，马上又抽出来。湖水冰冷彻骨，她是对的，湖水变得更黏稠了。非常黏。里面还有一种恶毒的东西，那种东西很丑陋，叫人不快，像是在用长手指一样的卷须缠绕住她的心脏，紧紧地挤压着。

她把浸过水的手抱在胸前，抬头望着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翻腾着。

就在她注视着的时候，一道亮光从云里射出来。是闪电，刺穿了厚重的云层。

“你没事吧？”她问杰罗姆，“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杰罗姆回答说，一如既往地平静和固执，“我承认我不喜欢走路，但如果你觉得这样最好，我就跟着你走。毕竟你是我的向导。”

所以不是杰罗姆造成了这样恶劣的天气，是另有原因。

是什么人干的？

根本不可能弄清楚其中的因由，但当一阵雷声响彻天空时，苏珊娜下定了决心。

“我们绕过去。”她说，“这片湖水让我觉得不安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心总比后悔好。”

杰罗姆夸张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忍的微笑。

“我妻子告诉过我，我要走很长的路才能到天堂，这样我才有时间去思考自己所有的罪孽。她会很高兴听到她是对的。”

苏珊娜对灵魂的玩笑勉强笑了一下，但当她回头看向水面时，她又担忧地蹙起了眉头。是什么导致湖水发生了变化？在杰罗姆的荒原中，是什么影响了天气？她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人可以打听。

不过她的决定是对的。她对此深信不疑。

湖水不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