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1年即将过去,穷人家孩子期盼已久的春节马上来临。作为明政府领导班子的大班长,崇祯皇帝虽然不愁吃喝,面对满桌子佳肴,却索然无味。
松山被围将近半年,洪承畴年底突围不成,白白折损四分之一的人马。围观的官员已经认定,明政府在松山问题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将松山和洪承畴写进历史,过年过节祭奠一下,以示怀念;二、与清国议和,花钱买命买平安。
两者相比较,后者更划算,最起码两国在以后几年之内相安无事。明政府利用这段时间,可以专心对付已成气候的农民军。按照攘外必须先安内的原则,议和是不容拒绝的需要。
被崇祯皇帝否定多次的议和,再次被很多人提起。大学士谢升在私下里多次表示过,无论里忧还是外患,明政府已无兵可调,无械可用,只能坐看松山将帅牺牲或投降、农民军肆意攻城略寨,嗜杀王公抚臣。在这种情况下,执行石凤台提出的议和罢战,对明政府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其他大学士也认为谢升说得没错。耍不动大刀的关云长,就得坦然承认自己不如卖炊饼的武大郎。牛粪就是牛粪,即使放进蒸锅,也不会变成香饽饽。
内阁大学士们,在与清政府议和上达成一致意见。但是,前面主张议和的石凤台,还在监狱里蹲着呢,再有人主张议和,崇祯皇帝做如何处置,不得而知。
阁臣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让陈新甲出面,找个恰当的场合、抓住合适的机会,在崇祯皇帝面前旁敲侧击,见机行事。看看在松山战无力、守不住的情况下,崇祯皇帝对议和态度有无改变。
这样做,对陈新甲并无风险。于是他答应了各位大学士的请求。
1642年1月30日,也就是阴历大年初一,崇祯皇帝接受文武百官朝贺。走完过场之后,心事重重的崇祯皇帝,把内阁辅臣周廷儒、贺逢圣、张四知、谢升、魏照乘、陈演和陈新甲等人留下,开个民主生活会。
崇祯皇帝非常郑重地对这些人说:“古往今来,各朝圣帝贤王,都非常重视师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到什么时候也不会过时。在座诸位,很多都是先朝老臣,国之栋梁。对于治理国家而言,你们都是我的老师,希望你们日后多多对我提携、提醒,助我实现中兴大愿。”
皇上这样客气,让各位权臣有点不自然。周廷儒说:“皇上乃是天下雄主,英明神武,胸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策,非唐宗宋祖能比。我等虽然愚钝,但愿以赤诚报国之心,肝脑涂地之著,和皇帝一起见证我朝中兴大业!”
各位大学士都是饱读诗书、**浸官场多年之人,吹捧拍马、谄媚阿谀此等活计,对他们来说,全是熟练工种,信手拈来,不假思索。
崇祯皇帝说这些客套话,就是想把话题引到松、锦难题上。前两个月,他连连下文派兵遣将,结果都无疾而终。现在松、锦两城情况如何,全然不知。
周廷儒话音刚落,崇祯皇帝赶紧接过话茬儿。“既然大家都有报国之心,忠君之愿,又是我的老师,那么就请大家说一说,松、锦两城之围怎么办?今天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怕说错,但不能不说。”
诸臣把目光集中在陈新甲身上,暗示他趁此机会,把议和议案提交上去。
自落座起,陈新甲就觉得这个场合、这个氛围是提出议和主张的好机会。大家扯闲篇的时候,他就一直合计,如何把议和说到崇祯皇帝能接受的程度。
陈新甲见大家都看着他,便故作为难状,一脸无奈地说:“松、锦两城,危在旦夕,我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管。现在国内流民蜂起,兵力确实捉襟见肘。这几月,尽管兵部四处征调,一时难以凑足援救之兵。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使用离间之计,使建虏自动撤兵。等我们有了足够的兵力,再与他们一决高下也不迟。”
离间计,乃三十六计之一,就是在敌人内部制造矛盾,挑拨中伤,使几个圈子的人产生隔阂,不再信任、支持和团结。
陈新甲说的离间,不是这个意思,是议和的委婉、迂回说法。
崇祯皇帝没有那么笨,听出陈新甲言语所指。把石凤台送进大狱之后,他张罗一圈,累得够戗,也没能派出一兵一卒。他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也不得向残酷现实妥协。
饱受折磨的崇祯皇帝,不再幼稚。他说得更直接:“松山被围半年多了,一点信息都没有。我们根本无法接近敌人,还谈什么离间?依我看,以少吃亏为原则,能议和就议和吧,你们见机行事。”
崇祯说完这话,用征询的目光环视群臣。
聪明绝顶、深谙官场领导心理学的周廷儒,是崇祯肚子的蛔虫。他不但了解时局,更了解朱由检。他认为,在这个时候,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沉默。对于议和,他不支持也不反对。到最后,好处有份,坏处无责。
谢升主张议和。他见崇祯能接受议和,便说:“现在建虏主动要求议和,在谈判桌上,我们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在1642年明政府管理高层第一次民主生活会上,君臣闲谈中,就把与清政府议和之事敲定了。
陈新甲把崇祯皇帝那句“能议和则议和,相机行事”领会成为,在与清政府议和一事上,他可以放手一搏,大胆进行。于是,他立即向崇祯皇帝推荐兵部主事马绍愉作为秘密谈判代表。
崇祯皇帝赐马绍愉二品官衔,以兵部职方司郎中的身份,按绝密级行动前往松、锦前线与清军斡旋。
马绍愉与参将李御兰、周维墉等人组成谈判代表团,马不停蹄地赶赴宁远。7天之后,他们见到了清军前线总指挥济尔哈朗。
皇太极曾向济尔哈朗交代过,如果明政府提出和谈,在大原则不变的情况下,可以与之接触。
济尔哈朗是清政府堂堂的亲王,而马绍愉虽领二品官衔,却是明政府兵部的一个处级干部,两个人在级别上根本不对等。最重要的是,马绍愉说他是明政府谈判代表团团长,却拿不出崇祯皇帝的委任状。
精明的济尔哈朗,不会与身份不明的人谈这么重要的事儿。他明确提醒马绍愉,如果明政府真心想坐下来谈判,那就弄得正规点儿,必须提供崇祯皇帝的和谈敕书才行。
济尔哈朗的要求并不过分。马绍愉命人连夜返回北京,向崇祯皇帝申请谈判敕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