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姜:淹死我也不走(1 / 1)

贞姜,齐国的女人,楚昭王的夫人。贞姜之所以谥号为贞,跟她一辈子的事迹是分不开的,贞姜用她的一生演绎了什么叫诚实守信,当然,她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是一则守信的故事,讲这则故事之前,先看另外一个特别守信的故事。

《庄子·盗跖》记载了这样一出故事:“尾生与女子期于梁(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寥寥数语,将一个悲剧展示在世人面前。

那个叫尾生的少年,跟自己喜欢的女人相约在桥上见面,约期的时候大概也承诺了一个不见不散的誓言,所以,尾生早早地来到了桥边等待。但是,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晚上,姑娘不知道是忘了这回事,还是根本就在跟尾生开玩笑,等了半天,她就是没出现。老天爷也在为尾生伤心,下起了暴雨,于是,桥下的水涨起来了,而且越涨越高,从开始只是将尾生的脚浅没了一点,到后面都淹到腰上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正常人都是赶紧跑,否则淹死了多不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是?这次没来,下次再来就是了。可是尾生不这么想,他觉得,姑娘没来是她失约,但自己不能失约,所以他要等到最后一秒。而且,如果姑娘是有事羁绊了来迟了呢?那会儿没有手机,来不了不能发个短信通知一声,尾生只好干等了。万一到时候姑娘来了,自己却走了,岂不是把她一个人丢在大水里?

于是,尾生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淹死我也不走。

大水笑了,你不走,我不能冲走你呀?雨越下越大,水越涨越高,前面的水坝大概也被大水冲开了,于是,一层冲击一层,大水哗啦啦来了,把尾生冲了个老远。尾生想:这样不是办法,我说了不走就不走,从小老师就教我们做一个诚实守信的人!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他抱住了一个柱子。

可是,抱着柱子也不是办法啊,你可以坚持一会儿,但不可能坚持很久,后来,尾生就这样抱着柱子死了。

历代文人墨客们都非常推崇这个故事,他们把尾生奉为男人中的情圣,算是为负心汉扳回了一点分。尾生也被人奉为守信用的代表,宁愿死都不肯失约,绝版好男人啊。《战国策·燕策一》里面直接把尾生列为天下三大德行高尚的人之一:“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参,三者天下之高行也。”

像尾生一样守信,像伯夷一样廉洁,像曾参一样孝顺,这是天底下德行最高的三个人。

再后来,这则故事经过多方演绎,人们说,尾生跟姑娘约会的那座桥叫蓝桥,倒是跟电影《魂断蓝桥》来了个契合。

其实,尾生的诚信固然是有,但人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啊。而且,按照正常的推理,这则故事大概就要褪去一点浪漫光环了。情况应该是这样的——首先,下大雨的时候,尾生是坚守诚信打算继续等的,可是没想到水势凶猛,居然发了洪水,这个时候尾生是想走却走不掉了。见识过洪水的小伙伴应该知道,洪水来的速度非常快,根本来不及逃跑就被卷进去了。所以,他只好拼命找支撑体,正巧遇到了一个柱子,本来想抱着柱子等洪水退去以后再回家,可是大水还没退他就坚持不住了,到底是抱着柱子饿死的,还是掉下去被冲走了淹死的,谁也不知道。

这么说似乎有点摧毁经典的爱情故事,可,作为一个正常思维,只能推断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

“尾生抱柱”的故事出自《庄子》,《庄子》的故事很多时候并不能作为信史,杜撰的可能性相当大,所以,就当是个故事吧,故事,本身就经不起推敲的。

楚昭王贞姜的故事跟这则故事如出一辙,也是跟守信有关,跟大水有关。

这则故事出自刘向的《列女传》。

说楚昭王有一天带着人出游,把夫人贞姜留在渐台上。后来也是莫名其妙发生了大水,楚昭王着急了,赶紧派使者去把夫人接过来。使者也是手忙脚乱,接到命令就出发了,根本没想到接个夫人这么简单的任务自己也玩不成。

当使者来到渐台的时候,水势还没有涨到怎么样,使者开心地对着贞姜喊:“夫人,大水来啦,大王派我来接您,跟我走吧!”

贞姜一看,大王的近侍变成了使者,看来确实是大王派人来接的,可是,走之前大王说过让自己留在渐台,除非大王的手谕命令,否则自己不能走。于是,贞姜说:“大王派你来接我,符节呢?”

“啊?”使者愣了,他以为贞姜是没认出自己来所以索要符节。想想也是,如果被其他人假传旨意来接,到时候拐卖到蛮荒之地怎么办?夫人想的也是有道理的,于是,使者赶紧再走近一点:“夫人,是我啊,您不认识我啦?我是跟在大王身边的小内侍哇!”

贞姜瞥了一眼,心想,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机灵:“你不就是大王的近侍吗?当我老花眼啊,怎么会不认识你。”

“哈哈,夫人认识咱就好,咱们赶紧走吧。”使者说,想尽快完成任务,因为水势眼看着有点收不住。

“走什么走,我问你,大王派你来接我,那他的符节呢?”贞姜压根就不关心洪水的问题,她只在意大王有没有给符节,这样跟着使者走,符不符合礼仪。

“这个,这个,大水来得急,走的时候匆忙,大王没发符节给我呀。”使者着急了。

“喔,那你回去拿符节吧,我在这里等你。”贞姜坚定地说。

“啊,等我回去,水都把您冲姥姥家去了,夫人您还是跟我走吧。”使者说。

“淹死我我也不走!大王以前跟我说过,如果他召见我必定会有符节,我也知道这一条规则,现在你空手来接我,我才不跟你走,淹死我我也不走!”贞姜重复了一遍,以表自己的决心。

“这……夫人,求您啦,跟我走吧!丢了节操是小,丢了小命事大啊。大水控制不住啦!再说,您不跟我走,大王到时候怪我,我也难逃一死啊……55555……”使者发现贞姜相当坚定,干脆哭一哭博取同情。可是,贞姜从小的道德观念就是听从丈夫的话,而自己的丈夫又是大王,当然要更加听话,所以,其他任何事儿都不能改变她的主意。

贞姜说:“我听说,贞洁的人不会失约,我跟大王约好了在这里等他,我不会失约;勇敢的人不会怕死,我知道跟着你走,我肯定可以活下来。但是如果让我背信弃义,我就算活下来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大王,面对我大齐国的列祖列宗?所以,等符节来是我唯一的出路。”

“唉……”使者懊恼地叹息了一声,喃喃自语:“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非得求死的!”

“你快去吧,我还等着符节来接我呢。”贞姜催促道,其实她心里明白得很,按照目前的水势,她是肯定等不到使者跑个来回了。她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待符”,可她心里也知道,也许她这辈子都等不来那个符节了。

使者一路摇着头走了,驾上马车开始狂奔,边跑心里还边想:如果夫人淹死了,大王不会把我也陪葬了吧?5555,这可不值当哇。

快马加鞭,使者回到了楚昭王身边,楚昭王看了看使者的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愣了:“你……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5555,大王,您没给我发符节啊,您知道夫人的脾气……”使者哭了,表面上为贞姜在哭,实际上是为自己哭,他知道贞姜肯定被大水冲跑了,而自己没完成任务,不知道下场会怎么样。

“啊,夫人的脾气……唉,是寡人错了,寡人害了她啊!”好在楚昭王比较厚道,他首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

“大王……请给我符节,我愿再跑一趟,我一定以飞的速度让马车尽快赶到夫人身边,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呢!”使者想将功折罪。

“唉,好吧,你快去快回。”楚昭王将符节递给使者,心里燃起了最后一丝希望。

当使者再一次跑了个来回,渐台上早就空无一人了,贞姜果然被冲到姥姥家去了。

楚昭王很难过:“夫人这是以死来成全我的名声啊!她是我楚国守信的典范,这样诸侯都会信服我们啊。唉,既然夫人这么崇拜贞洁的人,我就给她赐谥号为‘贞’吧。”就这样,贞姜就得了这个名字。

后来有人对这则故事不能理解,《吕氏春秋》中直接有一段这样的对话:“王的脾气阴晴不定,假如贞姜第一次就跟没有拿符节的使者走了,楚昭王会不会怪罪她呢?”

另一个人回答道:“一发大水楚昭王就派人去接贞姜,说明楚昭王是不希望她死的,而贞姜死了,楚昭王伤心了半天,这样看了,即使贞姜没有按照相约的礼来做,楚昭王也不可能怪罪她啦。不过,哪怕贞姜跟着使者去了,楚昭王也不会怪罪,可贞姜是一个以信用待人,以礼仪规律自己的人,她是宁死不会跟着使者走的啦。”

其实,无论是尾生还是贞姜,这两则故事杜撰的可能性都很大,因为都不是出自信史,而且情节有一些雷同,都是大水来成全别人的大义。历来,尾生和贞姜算是杀身成仁的典范了,不过他们最后也算是求仁得仁,分别得到了万世的传颂。

《诗经·匏有苦叶》中也记录了一则守信的故事,这跟尾生的故事有点像,是一则关乎爱情的故事。

诗里的姑娘跟自己的心上人是隔着一江水的恋人,那个水叫济水,因为隔着茫茫春江,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也就少了,因此,思念的节奏也被拉得更紧。

那天,对面的少年跟姑娘约好了到她这边来见一面,姑娘早早地就打扮好,来到了济水旁边。水边相当热闹,有过河去走亲戚的,有过河去找心上人的,也有过河去娶亲的,当然,河那边也不断有人来这边串门的。最热闹的是,动物界也来也来凑热闹,不远处有雌雄野鸡叫个不停,天上还有大雁飞来飞去,似乎,这真是一个适合出游的季节。

姑娘站在岸边等着自己的心上人渡过河水来到自己身边,于是,当别人热热闹闹渡河的时候,她则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旁边围观。来了一拨人,走了一拨人,送走一批,又迎来一批。等了半天,她遇到跟尾生一样的问题了,心上人没来,继续等着还是回家去生场闷气呢?既然约了,就继续等下去吧,说不定他有事耽搁了。姑娘做了决定。

等得久了,岸边的船夫有点奇怪,开始招揽生意了:“嗨,那个小姑娘,过河不?”

“不了,我在等人。”姑娘微笑着回答。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流逝,姑娘仍在岸边等待。船夫又按捺不住了:“姑娘,你等的人还没来呀?我载你过去找他吧!”

“不了,我们约了在这里见面。”姑娘有点尴尬,又婉拒了。

接着,河岸边走亲戚的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姑娘还站在那边等,显得有点傻,有点呆,还有一点难堪。

“嗨,姑娘,你还在等啊,他不来,你就去那边看看呗,船票很便宜的,一路上还可以游览风光啊。”船夫又开始说了。

“谢谢您船家,我相信他不会失约的。”姑娘还是拒绝,她是等,也在赌,等他来不来,赌他重不重视自己。

于是,漫长的一个上午,就是这样的情况——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人涉昂否,昂须我友。船夫不断喊她过河,她一次次婉拒,表示要在这边等她的那个人。

人涉昂否,昂须我友。你要不要过河?不,我在等我的朋友。

伴随着多次这样的问答,诗戛然而止了,就像精彩的电影,总在最后给你留个悬疑,让你展开想象去猜想他们的结局。电影是为了方便继续拍续集,而诗里是怎么样的呢?姑娘等了一个上午,面对着此情此景,不由地产生灵感,作了这样一首诗歌了。至于后续情况,她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还在岸边等着。站在济水边上,她修长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披散下来的秀发随风飞扬,给人立了一幅千年的画卷。

这样的等待,不禁让我想到那首歌词——如果我能戒掉了思念,就不会开在你的窗前。是啊,如果我不在乎你,也就不会尴尬地、孤零零地等在河岸边了。如果你能明白我这份不负约,始终等你的情谊,请你不要再让我等待。如果你不能懂,那么,请你明白,决定放弃是我多么痛的割舍。

说到这里,笔者就有点鄙视诗里的男主角了,如果他真的爱她,怎么舍得让她那么尴尬地立在那里呢?如果他真的怜惜她,又怎么会爽约?两情相悦的爱应该是一种伟大的救赎呀。在失约的那段时间,少年有没有想过对方的处境,有没有考虑过她会失望和难过?想到她难过的心情,会不会有一丝心疼?如果都没有,好吧,这样不公平的模式,真是一段无奈又该死的爱情。也许,笔者有点刻薄了。

按照《吕氏春秋》的评价,贞姜的行为固然很高尚,但却不值得推崇,用现在的话来说,咱还是小命重要,留得小命在,就算失节了,也可以慢慢保住晚节啊。拿死亡来验证自己的贞洁,实在是不大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