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鸦片“拯救”了大清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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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年,李自成率军攻入北京。当他听说明朝国库搜来搜去,竟然穷得只剩下“2300两白银和800枚铜钱”的时候,简直要晕过去,偌大一个大明王朝,竟然这么穷?“国家之贫至此,可发一笑”。

同样为了钱,为了400多万两白银,1853年,22岁的大清咸丰皇帝也几乎是欲哭无泪,这一年,太平天国的“妖匪”们已经作乱了第三个年头,由于南方财赋大部被断,大清收入锐减达50%以上,但军费等开支却剧烈猛增,其中1852年国家财政收支亏空190多万两白银,1853年更是亏空达400多万两白银,大清朝的财政,已濒临崩溃边缘。

没有钱,这仗还怎么打,国家还怎么治?

读清朝史,很多人都有一个困惑,那就是晚清时期,接连两次鸦片战争、太平天国之乱、甲午战争、庚子事变,一系列的战争赔款和军费开支,竟然没将大清国给搞死,与因为穷没法发军费、没钱派人守卫北京城的崇祯皇帝相比,大清国的皇帝们究竟有什么法术,从哪里搞钱呢?

大清国缺钱,以两次鸦片战争为例,第一次鸦片战争赔款折合白银为1960万两,另加军费开支4000万两;第二次鸦片战争赔款1600万两,另加军费4000多万两。这两次战争,直接就将大清国的腰包掏得精光——因为即使是在康乾盛世,康熙朝时每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3000万两白银;号称盛世巅峰的乾隆朝,清朝年财收也不过4000多万两白银。

大清国,究竟是怎么搞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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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清朝的皇帝们,其实很感激英国人。

在后世人看来,两次鸦片战争之仇,清朝的皇帝和臣子们,肯定是对英国人恨得牙痒痒,但实际上,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后,咸丰皇帝,突然有了灵感。

在太平天国之乱前,清朝的财政收入,主要来自田赋等地丁杂税、盐课、关税等三大项,其中地丁杂税、盐课占比达86%,关税占比不足14%,这种税收结构,表明清廷当时仍是一个以传统税收为主的传统财政国家。

但1851年太平军之乱开始后,为了应付日益增加的军费,清廷开始鼓励地方的总督和巡抚们,对商品征收价值1%的厘金,由于商品基数庞大,这项收入日益可观,成为各个省重要的地方收入来源。以1892—1893年度为例,清廷在该农历年度共征收1428万两白银厘金,占当年大清财政收入的19.07%。

英国人赫德的到来,则使得清廷的关税收入大幅增长:1849年,清廷当年的关税收入为472万两,但到了1901年,在海关总税务司赫德的管理下,清廷当年的关税收入达到了2380万两白银,占清廷当年财收的26.99%。

关税收入大幅增长,是清廷在经济上,向现代化国家转型的重要证据之一。但里面的门道,真的这么简单吗?

实际上,到了晚清后期,占据清廷财收近半壁江山的厘金和关税,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对鸦片征收的关税和厘金。

传统上人们以为,鸦片战争一声炮响,敲响了清朝灭亡的丧钟,但实际上,鸦片战争一响,给晚清政府送来的却是“黄金万两”。

咸丰,是这个“黄金万两”的始作俑者。

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夕,当时每年输入中国的鸦片,数量已达4万箱左右。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后,鸦片入华数量高速增长,在此情况下,咸丰皇帝开始动起了心思,既然制止不了鸦片贸易,那么为何不从鸦片身上征税呢?

1858年,在咸丰皇帝的授意下,清政府与英国签订中英《通商章程善后条约》,承认鸦片贸易合法化,并对鸦片开征“洋药税”,规定每百斤鸦片首先要在海关缴纳关税30两白银;然后进入国内各地时,还要开征数量不等的厘金。

到了1885年,为了方便管理,清廷规定每百斤进口鸦片,共要缴纳关税和厘金共计110两白银。

很快清廷就从中尝到了超级甜头。

在清廷的合法化许可下,鸦片得以更加凶猛的态势进入大清,并从1840年每年4万箱的进口量,高速增长至1881年每年9.6万多箱的进口量。在以鸦片为首的关税和厘金带动下,到了1908年,清政府当年总税收约2.92亿两白银,其中鸦片税收就达3302万两,占当年全国财收的11.3%。

靠着卖鸦片,大清一下子就实现了“发家致富”,并在1864年攻灭了太平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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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因为两次鸦片战争,道光皇帝、咸丰皇帝都对英国人恨得咬牙切齿,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英国人在痛扁大清的同时,竟然给他们送来了鸦片这么个力挽财政狂澜的发家利器。

实在是焉知祸福,想不到啊!咸丰皇帝很意外!历史真是诡异。

但鸦片关税厘金虽高(以下简称税厘),钱的大头儿毕竟是让英国人等老外赚了去,有没有办法从中赚更多的钱呢?

办法来了,那就是自己种:让鸦片自产、自销、自卖。

话说大清朝这一招,也是跟英国人学的。

清朝前期,出口创汇主要有三个品种,分别是:陶瓷、生丝和茶叶。但早在1792年,也就是乾隆五十七年,由于英国的达尔文家族等偷师研制出了更好的陶瓷,欧洲人就已逐步停止了从中国进口瓷器。在生丝和丝绸领域,由于日本养蚕业和丝绸业的崛起,世界丝绸的出口中心,在晚清时期也已从中国迁移到了日本。

最后剩下一个茶叶出口,由于英国人的偷师学习,在印度、斯里兰卡等地的大规模移植开垦,中国的茶叶出口也开始迅速衰败。

老外们通过偷师、移植等手段,迅速击垮了大清传统的出口创汇“三宝”,大清于是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也来学习种鸦片、卖鸦片。

鸦片对国家是否有毒、毒害程度如何,祖先们的训导早已抛诸脑后。

在清廷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大肆鼓励下,罂粟之花迅速开遍了整个大清国。在与鸦片主产地印度相近的云南、贵州和四川地区,从19世纪50年代的咸丰皇帝时期开始,作为提炼鸦片的原植物,罂粟开始广泛种植起来,由于这玩意儿特别好卖、价格又高,于是在西南部的云贵川地区“乡村嵩落皆遍种之”。

随后,鸦片种植开始广布大清的各个角落,到了1860、1870年,罂粟在大清的各个省份、各个角落遍地开花,北至蒙古、东北三省,西至甘肃、陕西,南至福建、广东,以及山西、山东、河南和相对富庶的江浙地区等,大量的土地纷纷被开垦用作罂粟种植,甚至成为许多农民的主业。

据统计,到1894年,清朝的8.66亿亩耕地上,一共有1333.3万亩土地都改种了罂粟,占比高达1.5%——也就是说,假如你在光绪二十年(1894年)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跑一遍大清国,你会发现,帝国已经被罂粟之花给淹没了。

这种罂粟的种植,甚至一直延续到了民国末期,到了20世纪40年代末,在广东潮汕地区就仍然到处种植着罂粟,由于种植面积太大,罂粟甚至被当作了炒菜做饭的材料。

在当时,清朝人把进口的鸦片叫作“洋药”,把国产的鸦片叫作“土药”,在“土药”的大规模冲击下,外国鸦片进口越来越少,到1879年,当年大清的鸦片自给率,已经达到了80.12%。当年英国驻上海领事在提交给英国本土的贸易报告中说:“在四川、云南、山西、陕西、甘肃和贵州等省,印度鸦片几乎都被赶出了市场,现在简直不再运往这些地方,那里的消费,全部由中国产的鸦片供应了。”

以1908年鸦片税收厘金共3302万两为例,其中进口鸦片征缴税厘为502万两,而国产鸦片征缴税厘则达到了2800多万两,由此可见国产鸦片的数量之巨。

在清朝国产鸦片的贸易争夺下,进口鸦片的数量,也从1881年最高峰的9.6万箱,下降到了1911年、大清亡国前夕的2.7万箱。

到1882年,清朝国产鸦片甚至“扬帆出海”,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反向出口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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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鸦片征收的税厘,清朝不仅击败了太平天国,而且连洋务运动也从中受益匪浅,从而使晚清在风雨飘摇中,成功实现了“延年益寿”。

根据清廷统计,1866年清廷从鸦片征缴的税厘为200万两白银,占当时全国关税收入的50%以上。有了鸦片税厘的支撑,大清国也从当初围剿太平军的困窘中缓过神来,财政收入节节攀升。

1877年,广东机器局计划制造16艘炮舰,其中已花费的96860两白银费用,加上每月支付的薪饷以及各种杂费4148两,就全部取自所收缴的鸦片厘金。从1877至1880年,广东省政府每年都会从鸦片税厘中,支援11万两银子,用于炮艇建造。

1887年,台湾巡抚刘铭传,就用高雄和淡水两地的鸦片厘金,来支付台湾海军以及台湾的其他军事开支;同年,四川机器局也从鸦片厘金中,抽取了67771两银子,用于制造机器、步枪和子弹等军械。

而李鸿章开展的洋务运动,其大部分的经费也是来自鸦片的税厘收入。

不光如此,就连晚清时期的教育事业,也“有赖于”鸦片产业的支撑——以北京大学的前身京师大学堂为例,当时作为鸦片生产大省的四川,就在上贡京师的鸦片税厘中,拨出专款,用于支持京师大学堂的发展。所以从北京大学,到近代许多教育事业、军工事业发展的背后,都有着鸦片税厘的影子,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的尴尬。

在鸦片税厘等一系列扩张性税收的支撑下,清朝也在太平军的沉重打击中逐渐回过神来,并迎来了同治、光绪皇帝时期所谓的“同光中兴”局面。

就在庚子之乱后九年,尽管背负着连本带息共达9.7亿两白银的战争赔款,“阔气”的大清仍然让世界为之瞩目。

1909年,末代皇帝溥仪的叔叔、大清筹办海军大臣载洵一行游历欧洲,出行前载洵雄心勃勃地提出重整海军计划,并计划在未来七年内,购置8艘战列舰、20艘巡洋舰——在游历过程中,载洵在途经的意大利和奥匈帝国的兵工厂都下了订单,当他到达德国时,眼红得不得了的德国人,简直是把载洵捧在手心上供着,带他到处参观德国的兵工厂,生怕得罪了这位大金主和大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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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鸦片带给帝国的隐患和创伤,已经深深埋下。

尽管貌似为国家财政和洋务运动“贡献”良多,这种饮鸩止渴的广泛鸦片种植和贸易推动了晚清政治、经济和军事的短期发展,但从长期效益而言,鸦片种植和贸易,却深深摧残了这个帝国的子民、人力、土地和经济。

1877、1878年,大清爆发了一场全国性的农作物减收,史称“丁戊奇荒”,在这场造成大清国1000多万人饿死,另有2000多万人逃荒的大灾难中,山西罹祸尤重。对此,当时的山西巡抚曾国荃上奏说,山西全省“赤地千有余里,饥民至五六百万之众,大祲奇灾,古所未见。”

当时,山西全省530万亩耕地中,土质最好的60万亩地全部用来种植了鸦片,由此导致了全省粮食大规模减产。

由于广泛种植鸦片,导致在灾荒时期山西全省的农作物更加供不应求。由此,在这场“丁戊奇荒”中,山西省的灾难也最为深沉,当时山西灾民在吃完“小石子”“观音白泥”等所有能吃的东西后,大量死亡,并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吃人,使得整个灾区变成了人间地狱。时人描述说,吃观音土、大规模人吃人,这是自明朝晚期后,“二百三十余年未见之惨凄,未闻之悲痛”!

尽管这场导致1000多万人饿死的“丁戊奇荒”,并未酿成类似明朝末年的大规模农民起义,然而大清的根基已伤,在大清的子民们看来,除了鸦片,还有那一道道加重的其他税收和厘金、田赋、盐课,已经成了他们身上不断加重的一根根稻草。

这个晚清社会在等待的,只是那最后一根稻草的到来。

就在武昌起义爆发后三个月(1912年1月),清政府公布了1911年的财政收入:一共为3.0191亿两白银,相比年收4000多万两、号称盛世的乾隆时期,大清也迎来了中国封建王朝史上,财收最高的年度。

一切貌似都很美好,一切又都戛然而止。

不久,1912年2月12日,在革命党和袁世凯的内外夹击下,清廷宣布退位,结束了268年统治。

若论功劳,那一小块鸦片,或许也是“功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