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成了小组,我和格里沙坐在一块儿。我们立即以一种机械的方式开始互相传递光芒。

导演打断了我们。

“在这么微妙、敏感的过程中,你们应避免使用粗暴的方式。你们紧张的肌肉会妨碍你们达到目标。

“往后坐,”他用命令的口吻说,“再往后,往后,再多点!坐姿要舒适、自然!还不够放松,还不行!把自己置于休息的状态。现在看着彼此。那叫看吗?眼珠快从眼眶里迸出来了。放松,不要紧张。”

“你在干什么?”托尔佐夫问格里沙。

“我试着和他争论艺术方面的问题。”

“你是想用眼睛表达这些观点?使用语言,并用眼神补充你的语言。可能这样你就会感觉到彼此间的传递的光芒了。”

我们继续争论。其间,托尔佐夫对我说:

“在那个停顿的瞬间,我意识到你正在发出光芒。而你,格里沙,正准备接收它。记住,光芒就发生在漫长的沉默中。”

我解释说,我无法说服搭档相信我的观点,我正准备一个新的辩论。

“你呢,瓦尼亚?”托尔佐夫说,“你能感受到玛利亚的目光吗?那是真的光芒。”

“目光像子弹一样射中我!”他略含讽刺地说道。

导演转向我。

“除了听之外,我现在想让你试着从搭档那里获取一些重要的东西。除了有意识的清楚辩论和有想法的智力交流,你是否能感受到一股交汇的暗流,一种通过眼睛获取和发出的东西?

“这些暗流就像地下的河流,在言语的表面下持续流动,构成主体和客体之间的无形纽带。

“现在,我希望你进一步做一个试验。你和我进行交流,”他说着取代了格里沙的位置。

“让自己感觉舒适,不要紧张,不要慌张,不要强迫自己。在你尝试向另一个人传送东西前,自己必须准备好材料。

“不久以前,这类事情对你来说似乎很复杂。但你现在已经驾轻就熟了。现在的问题也一样。现在让我不通过任何话语,仅通过眼神了解你的情感。”他命令道。

“但是我无法将所有情感的细微差别,凝聚到眼神中。”我解释道。

“我们对此无能为力,”他说道,“因此,不要介意那些细微差别。”

“那还剩下什么?”我沮丧地问道。

“同情、尊重。你可以不用话语传达这些情感。但是,你不能让对方认识到,因为他是一个聪明、活跃、勤奋、高尚的年轻人,你对他表露出爱意。”

“我正在试着跟你交流些什么?”我凝视着托尔佐夫,问他。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答道。

“为什么呢?”

“因为你在瞪着眼睛看我。如果你想感受到你情感的含义,你必须体验到你试图传达出的感情。”

“现在能看出来吗?我的感情已经表露无遗了。”我说道。

“你因某种原因看着我。但是,不说出来我确实猜不到具体的原因。重点不在这里。你感受到了某种暗流自你而出吗?”

“或许我能在眼中感受到。”我答道,并试着重复相同的感受。

“不,这次你只是试着把那股暗流推挤出去。你使肌肉紧张了。你的下巴和脖子拉紧了,眼睛开始外突。我想让你表现的,其实可以更简单、容易、自然地完成。如果想让其他人感受你的渴望,无须使用肌肉。这种暗流造成的身体感觉几乎感觉不到,但是背后的力量却能冲破血管。”

我的耐心耗尽了,大喊道: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现在休息一下,我会尽量描述我想让你感受的感觉类型。我的一个学生将其比作花香。另外一个比作珍珠的闪光。当我站在火山口时,我有了这种感受。我感受到来自地球之火的灼热空气。这些表述能不能让你们领会到那种感觉?”

“完全无感。”我固执地说。

“那我用相反的方法试一下。”托尔佐夫耐心地说。

“现在听我讲。有次我参加一场音乐会,音乐并不动人。我想到一些自娱自乐的方法。我从观众中选择一个人,试着催眠他。如果对象是漂亮女人,我试着传达我的爱慕;如果对象面部丑陋,我就发送厌恶之情。在这些情况中,我能感受到明显的身体感受。你们可能对此比较熟悉。这就是我们现在寻求的东西。”

“你是在催眠别人时,自己感受到这些感觉的?”保罗问道。

“是的,当然,如果你曾经试着使用催眠,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托尔佐夫说道。

“这种方法听起来熟悉又简单。”我兴奋地说。

“我说过这些感觉很特别吗?”托尔佐夫反驳道。

“我一直想找一些特殊的东西。”

“这种事很常见,”导演说道,“只要一用像创造性一类的词,你们就觉得很复杂了。现在让我们重复试验。”

“我现在在传递什么?”我问道。

“又是鄙视。”

“现在呢?”

“你想抚摸我。”

“现在呢?”

“是一种友善的感情,但是有一点讽刺夹杂其中。”

我很高兴他猜到我的意图。

“你现在理解暗流涌出的感觉吗?”

“我想理解了。”我略显犹豫地答道。

“用我们的行话说,那称为发光。

“吸收这些光芒就是相反的过程,让我们试一下。”

我们交换角色:他开始向我交流他的感情,我去猜测。

“试着用言语描述你的感受。”在完成试验后,他提议道。

“我认为应该用比喻表达。这种感觉就像一块铁受磁铁吸引。”

导演表示认同。随后,他问我在无声的交流中,是否意识到我和他之间的内在联系。

“我似乎感觉到了。”我答道。

“如果你能构建此种情感的久长、连贯链条,最终这种链条坚强有力,你会达到我们称作‘把握’的状态。然后,你发出和吸收光的能力将更为强劲、强烈,更加明显。”

当被要求对“把握”一词进一步解释时,托尔佐夫继续说道:

“就像斗牛犬用下颚咬住猎物一样,我们演员也需要同样的能力,用眼睛、耳朵和所有感觉捕捉对象。如果演员去听,就要专心去听。如果去闻,就尽力去闻。如果去看,就真的用眼睛去看。但是,这些动作都在没有额外肌肉紧张的情况下进行。”

“当我表演《奥赛罗》中的那场戏时,我是否表现出这种把握呢?”我问道。

“有一两个瞬间是有的,”托尔佐夫答道,“但是,还是太少了。整个奥赛罗的角色必须具有完全的把握。对于简单的剧本,只要一般的把握就行。但是对于莎士比亚的戏剧,就需要绝对的把握了。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不需要完全的把握,但是在舞台上,特别是悲剧中,这是必不可少的。只需做个对比就很清楚了。生活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不重要的。起床、上床睡觉,都遵从一套比较机械的习惯。但是剧院中却并非如此。戏剧表演有恐怖、狂喜、**澎湃和非凡的体验。我们需要为自由,为某种观点,为我们的生存和权利而战。如果我们有内在和外在的把握,我们就能加以利用,在舞台上进行表现。把握并非意味着不寻常的肢体动作,而是更多的内在活动。

“演员必须学会在舞台上沉浸于某种有趣、富有创造性的问题。如果他能将全部注意力和创造力集中到这些问题上,他将获得真正的把握。

“让我讲一个关于动物驯养员的故事。他习惯去非洲挑选猴子进行训练。一大群猴子会集中到某些地方,然后他将选出最有前途的猴子。他是怎么选择的呢?他将每只猴子分开,试着让其对某种东西感兴趣,比如挥动一个漂亮手帕,或者用一些玩具,通过颜色或声音刺激猴子。在猴子将注意力集中到该物体上后,驯养员将使用其他东西分散其注意力,比如香烟或者坚果。如果他成功将这只猴子的注意力从一个东西转移到另一个,他就会不选这只猴子。如果他发现这只猴子不会从第一个感兴趣的物体上转移注意力,并且在拿开物体后,这只猴子会尽力追逐物体,他就会选择这只猴子。他的选择是基于猴子把握和坚持某样东西的能力。

“这也是我们评价学生的注意力,以及与其他人保持联系能力的方法通过他们把握的强度和持续性,进行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