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躲在角落？”导演今天刚走上舞台就问玛利亚。
“我……想离开，我受不了了。”她边喃喃自语，边尽量躲开失魂落魄的瓦尼亚。
“你们为何那么惬意地坐在那儿？”他向一群挤在桌边沙发上的学生说道。
“我们……我们……在听一些奇闻。”尼古拉斯结结巴巴地说。
“你和格里沙在那盏灯旁做什么呢？”他问桑娅。
她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说在一起读封信。
然后，他转向保罗和我，问道：
“你俩为何走来走去？”
“我们只是随便谈谈。”我答道。
“总之，”他总结道，“你们都已经选择了合适的方式，反映你们所处的情绪。你们营造了正确的场景，为你们所用。或者，有没有可能，你们所处的场景反映了你们的情绪，激发了你们的行为？”
他在壁炉旁坐下来，我们面对着他。有几个人为了听得更清楚，把椅子拉过来，更靠近他。我坐在桌子旁，方便记笔记。格里沙和桑娅远离人群坐着，以便他们可以说悄悄话。
“现在告诉我，你们为何坐在你们现在所坐的地方。”他要求道。我们不得不再次为我们的行为找理由。他很满意每个人都根据其所要做之事、情绪和感觉选择场景。
下一步是把我们分散在房间里的各个地方，并用家具帮我们分组。然后他要求我们注意这种布局对我们的情绪、情感记忆的影响，或者激起什么熟悉的感觉。我们还需要说明在何种情况下我们会使用此类场景。随后，导演安排了一系列场景，在每种情况下，我们都需要回答：在哪些情绪环境、状态下或在哪种心境下，我们内在的需求与导演设定的场景保持一致。换句话说，之前我们自己选择场景，反映我们的情绪，完成表演任务，现在他为我们选择场景，我们需要做的是创作正确的表演任务，激发合适的情感。
第三项测试是让一个人布置场景，另一个人进行体验。这最后一个问题，是演员需要经常面对的，也是必须要学会解决的。
然后，他开始布置练习，把我们置身于与我们的任务和情绪存在直接冲突的场景中。通过这些练习，我们领悟到了，为激**绪，需要布置良好、舒适、完整的背景。练习完毕后，导演总结道：“演员会寻找合适的场景，反映其情绪和任务；反过来，情绪和任务也会影响场景的选取。它们也是情感记忆的刺激物。”
“通常的印象是，导演使用各种方式，比如布景、灯光、音效和其他辅助方式，主要为了感染观众。其实，我们的主要目的更在于影响演员。我们尝试用各种方式让演员的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
“但是，仍有很多演员，”他继续说道，“对我们借助灯光、声音或颜色营造的幻象视而不见。他们更关注观众席，而非舞台。剧本和其他方式都不能唤回他们的注意力。你们可能没有这种情况，但是需要尽量学会观察舞台上的事物，将自己置身于周围的环境中。总之，学会利用各种可以激**感的东西。
“到目前为止，”导演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我们一直关注从外部刺激到内部情感。但是，相反的过程也常常很有必要。当我们想要把偶然出现的内在体验固定下来时，我们就需要使用这种方法。
“为了举例说明，我讲一个我在扮演高尔基的《在底层》的早期表演经历。对我来说，扮演萨京这个角色相对容易，但是表演最后一幕中萨京的独白却很困难。这对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段独白要传达出整部戏的普遍意义，要饱含深意，成为整部戏的中心，成为完美的结局。
“每次演到这个难点，我的内心情感似乎就会急刹车。而这种犹豫也会阻碍我角色创作喜悦的自由奔发。每次独白后，我总感觉自己像歌手错过了高音部分。
“令我惊奇的是，在第三次或者是第四次表演时，这种困境消失不见了。我尝试寻找原因，决定仔细回顾晚上表演之前的所有细节。
“我首先想到，我收到裁缝的一个超大账单，这让我感到难过。然后，我丢了桌子的钥匙。当我心绪烦乱地坐下来读戏剧评论时，发现演的不好的地方大受表扬，好的部分却不受欣赏。我为此难过。我花了一整天琢磨剧本上百次地分析剧本的内在含义。我仔细回想角色各个部分的感觉，我是如此沉陷其中，当夜晚来临时，我竟然没有收拾东西离开，也对周围的人全然无觉，对成功或失败也毫不在意。我只是沿着正确方向，有条理地探索，最后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地跨过独白的危险地带。
“我向一位富有经验的演员询问，这位演员也是位优秀的心理学家。我想让他帮我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以便我可以将那天晚上的体验记住。他的看法是：
“‘你无法重复舞台上偶然出现的感觉，就像无法使一朵凋谢的花朵重新绽放。最好尝试去创造一些新的事物，而非浪费精力在死去的东西上。怎样去做呢？首先，不要担心花朵，而是要浇灌根部或者播种下新的种子。大多数演员却恰恰相反。如果他们在某个角色中获得偶然成功，他们想重复这种成功，于是就直奔情感而去了。但是这就像在没有大自然的参与下养花，除非你满足于人造的假花，否则是没法成功的。’
“‘那该怎么办呢？’
“‘不要关注情感本身，而是关注情感产生的源泉，关注引发过去情感体验的条件。’
“‘你也应该这样做，’这位明智的演员对我说，‘不要一开始就关注结果。只要做足了工作，结果就会水到渠成。’
“我按照他说的去做了。我试着对独白追根究底，探寻剧本的根本思想。我发现我的理解与高尔基所写的内容没有本质的联系。我的失误成了我和剧本主要思想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
“这个经验说明了从激发的情感回溯到初始刺激物的方法。通过使用该方法，演员可以随意重现想要的感觉，因为他可以穷本溯源，找到情感刺激物，然后以此再去刺激产生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