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在放下帷幕的舞台上表演。布景是“玛利亚的公寓”，但是我们却完全认不出来。餐厅在客厅之前所在的位置，之前的餐厅变成了卧室，家具也都破旧、廉价。当学生们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后，他们都大声要求恢复原来的公寓，因为他们说现在的公寓令人感觉压抑，难以在里面工作。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导演说道，“其他家具用在一个正在演出的剧目了，所以他们就把能找到的都拿过来，按照他们所知的方式尽力布置。如果不喜欢这种布局，可以按照你们喜欢的样子做些改动，让场景更舒适些。”

随后大家忙乱起来，不一会儿整个地方凌乱不堪。

“停！”，托尔佐夫喊道，“告诉我这种混乱场面勾起了什么情感记忆？”

“发生地震时的场景”，当过测量员的尼古拉斯说道，“他们移动家具的方式正像发生地震时的样子。”

“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桑娅说，“总之会让我想到地板翻修时的场景。”

当我们继续把家具推来推去时，也产生了各种争执。根据房间里家具这样摆放或那样摆放对大家情绪产生的不同影响，有些人在寻找一种情绪，而另一些人在寻找另外一种情绪。最终，布局变得多少能够接受了。但是，我们想要更亮些。于是，我们开始调试灯光和音效。

一开始是晴天的光亮，我们都感觉非常快乐。舞台之外是各种噪声的交响曲，汽笛声、电车铃声、工厂哨声和远处发动机的声音都是城市白天里的声响。

渐渐地，光线暗下来。场景变得舒适、安静，但略显哀伤。我们变得深沉起来，眼帘也愈加沉重了。一阵强风吹过来，随后是一场风暴。窗户颤动，大风呼啸。是雨或雪在敲打窗棂吗？声音让人感到压抑。街上的嘈杂声已经远逝了。隔壁房间里，时钟滴答作响。有人开始弹琴，初始时极其响亮，然后变得柔和、感伤。烟囱里的嘈杂声也平添忧郁之感。夜色降临，华灯初上，琴声渐止。远处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午夜了。万籁俱寂，只听到老鼠咬地板的声音。偶尔，可以听到汽车的喇叭声或铁路上火车的鸣笛声。最终，所有声响都停下来，只有无尽的寂静和黑暗。不一会儿，灰白的云翳出现，预示着黎明的到来。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我感到如释重负。

瓦尼亚对所有声响最为兴奋。

“这种声效比现实中还要好。”他肯定地说道。

“现实中的变化如此缓慢，”保罗补充道，“使人感觉不到情绪的变化。但是当把二十四小时压缩成几分钟时，你就能感受到光线变化对你产生的巨大影响。”

“正如你们所观察到的，”导演说道，“环境对你们的情感产生重大影响。舞台上、现实中都是如此。对于有天赋的导演，这些方式和效果都成为艺术创作的媒介。

“当剧本的外部场景与演员的精神生活存在内在联系时，舞台上的场景就比现实中的更加重要。如果场景能够满足剧本的需要，产生出正确的情绪，它会帮助演员塑造出角色的内在部分，会影响演员的整个精神状态和感知的能力。这样，场景就成了情感的刺激物。因此，如果演员需要扮演祷告时受到靡菲斯特**的玛格丽特，导演必须营造出教堂的氛围，便于演员进入角色。

“如果扮演监狱中的艾格蒙特，就需要营造独自监禁的氛围。”

“如果导演营造的精彩的外部场景与剧本需要不一致，会怎样呢？”保罗问道。

“很不幸这种事频繁出现，”导演答道，“而结果总是糟糕的，因为导演的错误会误导演员，在他们和角色之间设置障碍。”

“如果外部场景营造得很不到位，会怎么样呢？”有人问道。

“结果更糟。尚未登场的演员，本应和导演合作，创造出最好的效果，最终却适得其反。舞台上的场景不但不能吸引演员，反而会产生排斥效果，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脚灯之外的观众中。因此，剧本的外部场景是导演手中的双刃剑，产生的效果可好可坏。

“现在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导演继续说道，“精彩的场景总能帮助演员唤起情感记忆吗？比如，想象一幅由具有天赋的艺术家使用颜色、线条营造的美丽场景。从观众席上看这幅场景，它会产生完美的幻觉。但是靠近看时，幻觉却破灭了，你会感觉到不适。为何会这样呢？因为如果从画家的角度，采用两维而非三维的视角制作场景，在剧场中就不会有价值了。它有宽和高，但缺乏纵深。没有纵深，对舞台来说，就会缺乏生命力。

“你们从经验中也知道，面对空****的舞台，演员是什么感受；你们也知道将注意力集中在空旷的舞台上是多么困难，即使表演简单的练习或短剧也是一样。

“想象一下，站在这样的舞台上，怎么塑造出哈姆雷特、奥赛罗、麦克白的角色！没有导演的帮助，没有动作安排，没有能够倚靠、坐卧的道具，没有指示移动的方向，表演起来会多么困难。每个为你们准备的场景，都会有助于给你们营造出符合你们内在情感的外在形式。因此，我们绝对需要第三个维度，那个我们可以移动、生活、表演的纵深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