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重复了一次相同的练习后,导演说:“现在,你们已经塑造出了角色的‘肢体’,我们可以开始考虑下一步内容了,这是更为重要的一步,也是角色的精神生活塑造。

“事实上,角色的精神生活已经在你们的内心发生了,只是你们还未察觉。证据就是,刚才你们在舞台上做所有肢体动作的时候,你们并没有做得干巴巴、程式化,而是有内心信念的。”

“这种改变是如何发生的呢?”

“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因为身体和心灵之间的密切联系是不可分割的,两者互为依存。每一个肢体动作,除非是简单的机械运动,都有内心的情感源头。因此,我们所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有内心和外在两个层面,而且这两个层面是相互交错在一起的,共同的任务使它们彼此之间建立了亲密的联系并加强了它们的关联。”

导演又让我表演了一次烧钱那场戏。我在数钱的时候,碰巧看了一眼瓦尼亚,就是剧中我妻子的驼背弟弟,心里第一次冒出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一直在我身边闲晃?想到这里,我深刻感到在弄清楚我和这个妻弟之间的关系之前,我是没办法再继续演下去了。

在导演的帮助下,我给我们的关系虚构了一个这样的基础:我妻子的美貌和健康是以她的这个孪生弟弟的畸形为代价的。在他们出生时,发生了危急的情况,为了保住母亲和女婴的生命,不得不做手术,但是这个手术却会危及男婴。最后,母子三人都活下来了,但是这个男孩却成了弱智而且驼背。所以阴影一直笼罩着这个家庭,使他们都很难过。这个虚构出来的情节让我对这个不幸的傻弟弟的态度改变了很多。我现在对他充满了真挚的温情,甚至为过去对他的不友善感到懊悔。

这个不幸的家伙烧钱取乐的行为立刻给这场戏带来了生气。出于对他的同情,我做了一些傻事让他高兴。我在桌子上理了理钱捆儿,然后把捆钱的彩色纸条扔进火里,同时做着搞笑的动作、扮着鬼脸。瓦尼亚回应着我的即兴表演,我们配合得很好。他的机敏激发我不断做出更多同类的即兴表演。一个全新的舞台场面塑造出来了,它生动、温馨而且欢快。观众立刻给予了回应。他们的回应鼓励了我们,促使我们一直这样演下去。接下来我们该进入另一个房间了。我去找谁呢?找我的妻子吗?我的妻子又是谁呢?又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了。除非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娶这样的一个人为妻,否则我又没办法继续演下去了。我为她编的故事十分感人。虽然这只是我虚构出来的,但是我真的感到如果情况真像我想象的那样,那么这个妻子和孩子对于我来说将会是极其珍贵的。

想象使练习焕然新生,从这一点看来,我们从前的表演方法似乎不值一提。

对于我来说,看着给孩子洗澡是多么轻松惬意啊!现在不用提醒,我也不会把点着的香烟带进给孩子洗澡的房间。在我离开客厅之前,我非常小心地把它熄灭了。

现在,我回到放钱的桌子旁继续工作就是清楚而且有必要的了。这是我为我的妻子、孩子,还有那个不幸的驼背的妻弟所做的工作。

烧钱这件事也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我只需对自己说的是: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我应该怎么做呢?一想到将来的前景,我就感到恐惧。大家会认为我不仅是一个窃贼,而且是杀死自己妻弟的凶手。并且,我还将被看成一个杀害婴儿的罪人!在大家眼里我再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我甚至还不知道在误杀了我的妻弟后,我的妻子会怎么看我。

此时,我满脑子都是这些猜测,剧情要求我必须完全静止不动,但是,虽然我的外表一动不动,内心实际上却充满了活动。

下一幕,自然会是尝试抢救已经死去的妻弟了。因为我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改变,所以尽力去抢救他就变得自然而然了。

从前让我感到相当厌倦的练习,现在激起了我的情感。从肢体和精神两个方面来塑造角色的方法确实效果显著。但是,我发现这种方法之所以行之有效的根本基础是神奇的“假如”和规定情境。正是它们激发了我内心的创作灵感,而不是各种琐碎的肢体动作。可是,为什么不从“假如”和规定情境直接入手学习呢?那样不是更简单吗?为什么非要在肢体动作上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呢?

我向导演提出了这个疑问,他表示赞同。

“当然可以,”他说,“当你们一个月前第一次做这个练习时,我就是这样建议你们的。”

“但是,那时,对于我来说,激发想象力并使它活跃起来,太难了。”我说。

“是的,现在,你的想象力终于充分觉醒了。因为你发现自己不仅能够轻松地运用想象力虚构出故事情节,而且还可以在内心进行体验,感受到它们的真实性。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呢?因为,最初你是把想象力的种子播种到贫瘠的土壤里了。外在的扭捏作态、身体上的紧张和不正确的肢体动作就是真实和情感生长的不良土壤。现在,你能够进行正确的肢体表演了,你坚信自己的肢体动作是自然而然地发自于自己的内心情感的。所以,你现在的想象不再是空中楼阁、漫无目的或是泛泛的胡思乱想了。它不再抽象晦涩,难以实现。现在你们大家开始能够进行正确的肢体动作表演了,而且你们在要求的范围内对自己的表演也有了坚实的信念,这让人感到很欣慰。

“我们运用意识技巧来塑造角色的身体,并且通过它的帮助,成功塑造出角色的潜意识的精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