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研究剧本的结构，把剧本切分成若干个单元，我们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导演今天解释说，“这里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内部原因，那就是每一个单元的中心都包含一个创作任务。

“每一个任务都是单元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或者反过来说，正是任务本身创造了单元。

“把与剧本不相关的任务带入剧本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任务必须符合逻辑而且前后连贯。由于单元和任务之间存在着直接的、有机的联系，因此，我们讲过的所有关于单元的内容也同样都适用于任务。”

“那是不是意味着任务也可以被切分成大小不同的块儿呢？”我问道。

“是的，没错。”导演说道。

“那‘航道’呢？”我问道。

“任务就会成为指引航线的灯塔，给我们指出了正确的方向。”导演解释说。

“大部分演员所犯的错误是，他们只考虑结果，而对表演的过程却考虑不足。这种做法必然会导致做作的表演。”

“尽量要避免过分地追求结果。表演要真实、丰满，要有让人信服的目的。你们可以通过选择真实的任务学会这种表演方式。现在，大家就自己给自己设定一个这样的任务，然后完成它。”导演建议道。

正当玛丽亚和我考虑导演的建议时，保罗走到我们面前，提议说：“假如我们都爱上了玛丽亚并且都向她求婚，我们应该怎么表演？”

首先，我们设计了一个基本方案，然后把这个方案切分成了不同的单元和任务。这些单元和任务又都分别引起不同的行动。当我们的表演势头走下坡路的时候，我们就加入新的假设，提出新的问题解决它。剧情不断地向前推进，我们全神贯注沉浸在表演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舞台幕布是什么时候升起的，观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导演建议我们继续进行表演，当我们完成表演后，导演说：“你们还记得我们上第一堂课时，我让你们登上空****的舞台表演吗？你们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做作地怀着满腔热情在舞台上胡乱地表演。但是现在，尽管舞台还是空****的，你们却感到十分轻松自在，可以自如地在舞台上走位。是什么帮助你们做到这样的表演呢？”

“积极有效的内部任务。”我和保罗同时说道。

“是的，”他表示赞同说，“因为它们引导演员沿着正确的道路走，阻止他进行错误的表演。正是任务给了演员登台表演的信心。

“令人遗憾的是，今天的尝试并不都让人满意。你们中一些人所设定的任务并不是因为行为而设计的，而是为了任务而设定的，这样就导致了表演做作、夸张卖弄。还有一些人设定的任务则纯粹是为了出风头。拿格里沙来说吧，他的目的，跟往常一样，就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技巧。这只是表面上很吸引人，但它不能成为促进行为的真正因素。李奥的任务设定得很好，但只是过于理性和文艺了。

“在舞台上，我们可以发现有数不清的任务，但是，这些任务对我们来说并不都是必要的或有益的；事实上，很多都是有害的。所以，演员必须学会分辨优劣，避免无用的任务，从本质上选择正确的任务。”

“那我们怎么才能分辨它们呢？”我问道。

“下面，我将告诉你们什么是正确的任务。”他说道：

“（1）它们必须是为舞台上的演员而设定的，是针对跟你演对手戏的扮演其他角色的演员，而不是坐在舞台对面的观众。

“（2）它们应该是有个人特点的，但同时又符合你所扮演的人物特征。

“（3）它们必须具有创造性和艺术性，因为它们的作用就是为了满足我们的艺术的主要目的——以艺术的形式来创造人类的精神生活。

“（4）它们应该是现实、鲜活和充满人性的，不应该是死气沉沉、墨守成规和夸张做作的。

“（5）它们应该是真实的，所以你自己、与你一起表演的演员们和你的观众才会对其深信不疑。

“（6）它们应该能够吸引和打动你。

“（7）它们必须是鲜明的，具有你所扮演的角色的典型特征，而绝不能是模糊不清的，必须和角色有明显的联系。

“（8）它们应该是有价值和内涵丰富的，符合角色的内在实质，而绝不能是肤浅的和流于表面的。

“（9）它们应该积极地推动角色，而不让它停滞不前。

“我还要提醒你们注意另外一种危险的任务——纯机械性的任务，这种任务会导致一种目前在剧场里十分流行的僵化呆板的表演。

“我们认同三类任务：外在的或身体的，内在的或心理的，以及简单的心理任务。”

瓦尼亚听到这些大词，觉得理解起来有些吃力，显得很沮丧。于是，导演举了一个例子进行解释。

“假如你进入这个房间，”他开始说，“接着问候我，向我点头示意，和我握手。这就是一个习惯性的、机械式的任务。它和心理活动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对吗？”瓦尼亚插嘴说。

导演赶忙纠正说，“当然你可以说‘您好’，但是你不可能不带任何情感，只是机械地去喜欢、去忍受、去痛恨、去厌恶或者表达其他任何一种活生生的人类情感。

“再举一个不同的例子，”他继续说道，“伸出你的手，通过握住对方的手并且看着对方的眼睛，尽力表达爱、尊敬和感激之情。这是我们已经习惯了的任务，但是在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其中还掺杂着心理活动。所以，按照我们的行话，我们叫它简单的心理任务。

“还有第三种情况。比如说，昨天，你和我发生了口角，我当众侮辱了你。今天，当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想走上前去和你握手，借此希望向你表达歉意，我承认之前是我错了，请求你原谅我，希望你能忘记我们从前的不愉快，与我重归于好。向昨日的敌人伸手示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我得再三思考，经受并且克服很多情绪障碍。这个就是我们所说的心理任务。

“除了要能令人信服外，任务还具备另一个要点，就是要能吸引演员，使他愿意去完成这个任务。这种吸引力激起了演员的创造意愿。

“包含这些必要特性的任务，我们才称之为创造性任务。它们是很难被挑选出来的。彩排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出这些正确的任务，管理并且完成它们。”

导演转过来对尼古拉斯说，“在你最喜欢的《布兰德》中的那幕戏里，你的任务是什么呢？”他问道。

“拯救人类。”尼古拉斯回答说。

“一个伟大的目标！”导演微笑着大声感叹道，“这么伟大的任务，想要立刻完全掌握它是不可能的。难道你不认为最好还是做一些简单的肢体任务更容易实现吗？”

“但是肢体任务有意思吗？”尼古拉斯腼腆地笑着问道。

“让谁觉得有意思呢？”导演反问道。

“让观众觉得有意思。”

“暂时不要考虑观众，想想你自己，”导演建议道，“如果你觉得有意思，观众自然也会觉得有意思。”

“但是，我对肢体任务也不感兴趣，”尼古拉斯辩解说，“我更喜欢心理任务。”

“你会有足够的时间留给心理任务的。但是，现在就涉及心理任务还为时过早。目前，你只需关注简单的肢体任务。在所有肢体任务中，都有一些心理上的任务，反之亦然，你不能把它们分开。例如：一个想要自杀的人，他的心理状态是极其复杂的。对他来说，走到桌子前、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抽屉、拿出手枪、上膛、对准自己的脑袋开枪，下定决心做这一切还是很难的。这些都是肢体动作，但是其中包含了很多心理活动啊！或许更确切地说，它们都是复杂的心理活动，但是这里面又包含了很多的肢体活动啊！

“现在，我来举一个最简单的肢体动作的例子：你走到一个人面前，然后扇他一个耳光。但是，如果你想把这件事做得逼真，在做之前，你得经历多么复杂的心理体验啊！肢体动作和心理活动之间的界限是很模糊的，但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不要试图太过清晰地区分出是肢体任务还是心理任务。跟着你的直觉走，通常只要稍微偏向肢体任务这边就可以了。

“目前，我们只要研究肢体上的任务就可以了。它们相对来说更简单，更容易理解和更具可行性。在进行这样的任务时，你们陷入表演做作的风险更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