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课还是在学校剧场里上，但是幕帘被拉开了，靠着幕帘放的几把椅子也被拿走了。我们待的小客厅现在对整个观众席完全敞开了，没有一点儿私密性，变成了普通剧场的样子。布景墙上拉满了缀有小灯的电线，好像是照明用的。我们被排成了一排，坐在靠近脚灯的位置上。剧场里一片寂静。

“哪个女孩的鞋跟儿掉了？”导演突然问。

学生们忙检查彼此的鞋子，完全被这件事情吸引了，这时，导演打断说：“刚刚在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导演问道。

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们的意思是说，你们没有注意到我的秘书刚刚给我拿来了一些文件要我来签吗？”没有人看到他，“而且幕帘还是拉开着的啊！这个秘密似乎再简单不过了：为了把你们的注意力从观众席上移开，你们必须对舞台上发生的事情感兴趣。”

导演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我，我马上意识到从现在起我的注意力要集中到舞台上来，再不能总想着舞台前面的观众席里发生的事情了。

我想起了我在彩排《奥赛罗》里的剧目时，有人把一包钉子掉在了舞台上，我就帮着他捡。然后，我就被捡钉子这件简单的事情完全吸引了，全神贯注地帮着他捡，而且，我还和这个人聊着天，完全忘记了舞台前面的黑洞。

“现在你们认识到了，舞台上的演员必须有一个关注点，而且这个关注点一定不能是观众席。这个目标越是吸引你们，你们的注意力就越会集中到那上面。在现实生活中总是有很多目标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但是在剧场里情况就有所不同，这些目标会妨碍演员正常地表演，所以努力集中注意力就变得非常必要。你们必须学会重新看待舞台上的事情，学会观察它们。接下来，我将不给你们进一步讲解这个话题了，我要给你们一些例子。

“就拿灯光来给你们说明下这个问题吧，待会儿你们就会明白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对灯光都很熟悉，因此在舞台上也需要灯光。”

突然，灯全关了，观众席里和舞台上都一片漆黑。几秒钟后，我们座位旁的桌子上有一盏灯亮起来了。周围一片黑暗，这盏灯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十分明亮。

“这盏在黑暗中闪亮的小灯，”导演解释说，“就是最近目标对象的一个例子。当我们需要集中我们的全部注意力，以免分散到远处的事物上时，我们就可以利用最近目标对象来使注意力集中。”

所有的灯都再次亮起来之后，他继续说道：“在四周一片黑暗的情况下，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亮点上是相对容易的。让我们在有灯光的情况下重复一下这个练习吧。”

他要求一个学生仔细观察一把扶手椅的椅背。要求我研究一张桌子桌面上的仿珐琅彩。然后给了第三个学生一件小古玩。让第四个学生拿了一支铅笔，第五个学生拿了一条绳子，第六个学生是一根火柴，等等。

保罗开始解他的那条绳子，我阻止了他，因为我说这个练习的目的是集中我们的注意力，不是做动作，我们只要仔细观察给我们的物品并且认真思考就行了。因为保罗不同意我的观点，所以我们带着分歧找到了导演，他说：“集中注意力仔细观察一个物体自然会引起想对这个物体做点儿什么的欲望。对它做点儿什么这种行为反过来又会加强你们对它的观察。这种相互作用使你们与被注意物体建立了更加坚实的联系。”

当我再回去研究那张桌子上面的仿珐琅彩图案时，我有一种冲动，想要用个什么尖利的东西把它撬出来。这种想法让我更加仔细地观察起桌面上的花纹来。同时，保罗正在全神贯注、干劲儿十足地解着他的绳子。而且其他同学也都在忙着摆弄他们的各种物品，或是仔细地观察着它们。

最后，导演说：“我看到你们在有灯光的情况下，也能像在黑暗中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到最近目标对象上了。”

之后，导演向我们展示了，首先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然后是在有灯光的情况下，如何把注意力集中到距离不远和比较远的物体上面。我们围绕着这些物体虚构出故事来，而且要尽可能长时间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物体上面。当主要的灯光全没有时，我们都能做得很好了。

灯光再次亮起，导演马上说：“现在，仔细地看看你们的四周，任意选择一件物品，可以在离你们比较近的地方，也可以在离你们更远一些的地方，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件物品上面。”

我们周围的物品太多了，刚开始我的眼神一直在它们上面转来转去。最后，我的注意力确定在壁炉台上的一件小雕像上。但是，我的眼神不能停留在那上面太久，很快，它们就被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吸引走了。

“显然，你们还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距离稍远或比较远的物体上，在这之前，你们得先学会如何观看和观察舞台上的东西，”导演说，“因为在观众面前，在舞台的黑洞前面，要做到这个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在日常生活中，你们能坐卧行走、聊天闲看，但是在舞台上，你们似乎失去了所有这些能力。你们能感到观众对你们的密切关注，并且会对自己说：‘他们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所以你们得从头学习在观众面前如何做这些事情。

“记住这一点：我们的所有动作，即便是最简单、最习以为常的，只要我们到了舞台上，在数千名观众面前，都会变得拘谨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纠正自己，重新学习如何行走坐卧的原因。我们必须要重新学习在舞台上如何观看和观察、如何收听和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