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正式表演的日子。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预见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直到我走进化妆间,我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一进到里面,我的心就开始怦怦跳了起来,整个人感到几乎要吐了。

舞台上,首先让我感到不安的是那种超乎寻常的庄严、寂静和有序的氛围。当我从边厢的昏暗处走到脚灯、顶灯和聚光灯汇聚的一片光亮下,我感到头晕目眩。这灯光太强烈,好像在我与观众之间汇成了一幅光幕。我完全看不到台下的状况,有那么一会儿我感到自己只能呼吸,但是很快,我的眼睛就适应了灯光,我能够透过黑暗看到台下了,观众的凝视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我准备使出浑身解数来取悦观众,但是,我的内心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我努力想从心底榨出更多的情感来,然而又觉得无能为力。我充满了恐惧,我的脸和手都像石头一样变得僵硬起来,我的表演不自然,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我的喉咙发紧,声音都好像高了一个八度。我的双手、双脚、动作和语言都变得狂躁起来,我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让自己感到丢脸。我脸发烫,双手紧握,身体死死地靠在扶手椅的椅背上。完了,我马上要一败涂地了,正在无助之时,我突然感到无比愤怒。有那么一会儿我摆脱掉了一切束缚,口中迸出那句著名的台词:“血,埃古,是血!”在这句话里,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位轻信他人的男人灵魂中的所有伤痛。李奥对奥赛罗的解读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一下子激发了我的情感。并且,有那么一瞬,好像台下的观众也随着我的表演紧张得身体前倾,不时发出一阵暗暗的感叹。

此刻,我感受到了观众的认可,一股力量立刻从我心底升腾起来。我记不清是怎样完成这场演出的,我忘记了脚灯,忘记了黑洞,摆脱了全部恐惧。我记得保罗刚开始对我的转变大吃一惊,然后,他也被我感染了,忘情地表演起来。幕布落下,鸣铃响起,整个大厅响起一片掌声,我的内心充满自信。

幕间休息的时候,我摆出一副冷漠孤傲的样子,那神情就像一位来访的明星,走进了观众席。我选择正厅的前排坐下来,以便能让导演和他的助理很轻易地看到我,希望他们会把我叫过来,好好地赞赏一番。脚灯亮起来了,幕帘拉开,一个叫玛利亚·马洛莱特科娃的女生一下从楼梯上飞奔下来,扑倒在地上,她挣扎着哭喊道:“啊,快救救我!”她这一出着实让我心里一惊。随后,她站起来,说了几句台词,但是速度太快,根本听不懂说的是什么。然后话到一半,她好像忘词了,她停下来,用手捂着脸,跑进了边厢。不一会儿,幕帘落下来了,但是她的哭喊声依然回**在我的耳畔。一次出场亮相,仅凭一句话,情感就传达得非常到位了。我似乎觉得导演像触了电一样为之一振。然后我就在想,当我在台上喊出“血,埃古,是血!”的时候,台下的观众有没有因为我的表演也像这样有所触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