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惊魂马王堆(1 / 1)

1971年冬,借战备之机,解放军三六六医院决定派一支部队在马王堆土包下挖掘一个大型防空洞,用来做官兵和医护器材防御之所。然而,随着洞穴不断推进加深,人们看到的不是中苏大战爆发,而是震惊世界的重大考古发现。

三六六医院派出的部队官兵在马王堆土包下差不多掘进20多米后,地下出现了赭红夹带白点的花斑土,越往深处掘进越坚硬。当战士们费了好大劲终于穿透红土层时,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一块又一块的白膏泥被挖了出来。面对这种奇异现象,战士们立即向院务处长做了汇报。

院务处长闻报来到施工现场,亲自钻进洞中,打着手电筒四处检查。面对坚硬的土层,处长下令停止挖掘,让两名士兵用钢钎向下打眼钻探。士兵拿起钢钎对准花斑土“叮叮当当”钻了约半个小时,当钢钎最后一次从花斑土中抽出时,钻孔里突然“哧”的一声冒出一股气体。恰在此时,院务处长斜倚在洞壁上划着一根火柴准备点烟。令他万没想到的是,含在嘴上的香烟未点着,火种却与从钻孔里冒出的气体遭遇,随着“砰”的一声响动,一团火球在洞中爆响、燃烧起来。院务处长说了句“大事不好,快跑——”,便箭一样从洞中蹿出,其他战士在极度惊恐中也跟着“呼呼隆隆”拥了出来。士兵们发现,院务处长的眉毛已被烧焦,两眼流着泪,红肿的脸上布满了点点簇簇的水泡,极像田野里散落着的小坟包。

“出现了重大军情,赶紧去报告白副院长!”倒霉的院务处长下达命令,然后捂着脸向急诊室跑去。

分管后勤和战备工作的副院长白明柱赶了过来,问明情况后,大着胆子跟在两名战士身后进洞察看。当快摸索到洞穴尽头时,只见一道蓝中带红的火焰,像一条扭动摇摆的蛇,“哧哧”鸣响着从钻孔喷发而出。白明柱大惊,在他几十年戎马生涯和医务工作中曾遭遇过许许多多的怪事,像这样的异景奇情却从未见过。他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擅自下令应付,只好小心翼翼地退出洞口,飞奔到院长、政委的办公室汇报。

“火焰是什么样子?”院长问。

“蓝中带红,以蓝色为主,状如一条被卡住后尾的毒蛇,‘吱吱’叫着左右摇摆。”白明柱答。

“有什么气味?”院长又问。

“像手榴弹爆炸之后的臭味加一点酸涩味。”白明柱又答。

“有没有可能是之前埋下的炸弹?”政委异乎寻常地问。

“这个……”白明柱思索了一会儿,“这个我估计不足,但作为防范万一是必要的。”白明柱回答的同时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备无患。”院长接过话头,望了下政委,严肃而冷峻地说道,“现场官兵立即撤离该区域,并做好战备工作。立即报告军区司令部,建议火速派工兵团前来医院,用探雷器进行勘探。”

言毕,白明柱和一个参谋立即分头组织撤离并向军区报告。

约两个小时后,一个排的工兵携带探雷和排雷仪器,大汗淋漓地从野外奔来,进入洞中勘察。

此时,钻孔中喷射的火焰依然没有减弱,仍呈蛇状向外窜动。工兵们架起仪器在四周仔细勘探了一番,没有发现炸弹踪迹,只隐约捕捉到一块面积硕大的异常阴影。这个阴影是什么物体?是吉是凶?会不会构成威胁?一时难以作出判断。工兵们只好暂时撤出洞外,将情况上报团部,留待首长和探测专家研究后作出明确的指示。

在全部撤出之前,工兵排长命令几个战士提来一桶水向火焰喷射的钻孔倒过去。在他的脑海里,不管这火焰是炸弹的引爆线还是其他引燃装置,都必须立即扑灭,否则可能出现不测。当他将水“哗哗”地倒向钻孔时,强大的气体又将水喷出,火焰依旧“哧哧”地怪叫着向外窜动。工兵排长改变战术,让士兵用袋子装满泥土,然后突然压上钻孔。十分钟后,袋子揭开,火焰自动熄灭,只是气体还像老牛喘气似的不住地向外流窜。

工兵们架着探雷器在马王堆上下左右又折腾了一番,确信没有发现炸弹后,开始撤离,并很快将所探情况逐级报到团部。年轻的团首长亦不知如何是好,忙派人将工兵团最富经验的一个工程师找来询问。这名老军人听完介绍,思索了一会儿说:“早些时候我听说那里有古墓,是不是遇上了墓冢?”

为证实这个推断,在团长和政委陪同下,老工程师乘车来到马王堆做实地勘察。当他从洞穴中走出来时,关于此处是一座古墓的论断得到了证实。

在确定此处埋藏的不是炸弹而是一座古墓后,医院首长们感到虚惊一场并伴有点淡淡的遗憾的同时,决定将这一情况报告上级,请示如何处理。

12月30日下午3点,正在值班的湖南省博物馆革委会副主任(副馆长)侯良接到发现墓葬的电话。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完了,这座古墓遭到了破坏!

侯良立即将身边的老技工张欣如与年轻的业务人员熊传薪叫过来,三人分别找来自行车,急如星火地向马王堆赶去。

三人来到现场,见挖开的洞内仍有气体从孔内冒出。侯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老张,我看这气体很神秘,我到医院去借个氧气袋,看能不能收集些气体回去研究。”说完,他走出洞口,一路小跑向医院病房奔去。

当侯良拿着氧气袋重回洞中对准钻孔收集时,气体已极其微弱,收集未能成功。这个失败,成为轰动世界的马王堆汉墓发掘之后,科研工作中的一大遗憾——墓中那闻名于世的女尸以及保存完好的文物都与这神秘气体息息相关。

几个人走出洞穴又到另外一个洞中观察,虽不见有气体冒出,却已是凌乱不堪。洞中底部的土明显不是原生土,而是墓坑填土,东壁发现一处椭圆形白膏泥。张欣如用自带的锄头挖了几下,很快发现了木炭。再挖下去,又发现了一根保存完好的硕大木枋。见此情形,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说:“这是一座墓,与刚才发现的那个墓并列,看来这下面是一个墓群,可能宝贝还在,了不得啦!”

侯良望着眼前的洞口既惊且喜,悄声说道:“不要再挖下去了,赶快复原,要是被外边的人知道,走漏了消息,就坏事了。”张欣如听罢,与熊传薪一起动手把挖开的洞口复原。

第二天上午,侯良找来革委会几个成员说明了情况,提出:“马王堆古墓已被发现,是回填还是发掘?”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决定,不能再做过去“老夫子”们那种打洞掏宝的傻事和错事了。如果要发掘,就要严格按照田野考古程序,先上报中央和省里批准,然后再组织科学发掘。

真假马王堆

为争取时间,当天下午,侯良打长途电话找到正在北京故宫帮助国务院图博口进行出国文物展览筹备工作的湖南省博物馆馆员高至喜,把发现马王堆古墓的情况做了说明,并说有人认为,此处是汉代长沙王刘发或其母程﹑唐二姬之墓,让其速向国务院图博口文物领导小组副组长王冶秋汇报,请示可否发掘。

高至喜不敢怠慢,很快找到王冶秋做了汇报。王冶秋听后很干脆地说:“那就发掘吧。”于是,高至喜又把这一指示打电话告知了侯良。

1972年元旦刚过,侯良带上5名工作人员来到马王堆,此行目的是对马王堆做一次全面调查,确定发掘位置,租借附近民房以便考古人员居住。同时,对考古大师夏鼐留下的一桩悬案尽可能地进行破译。

据史书和历代相沿的传说,这两个看上去紧密相连的大土包之所以叫马王堆,而不叫猪王堆、狗王堆、猴子王堆或老鼠王堆,与唐末五代时期被封为楚王并节制长沙的马殷、马希范父子这两位声名煊赫的人物有关。马殷父子在长沙经营数十年,给后人留下了许多文化古迹,其中“会春园”“九龙殿”“马王街”等至今犹存。两个连在一起号称马王堆的大土丘,相传就是马殷及其儿子马希范的墓地。但也有人说,此处是马殷父子的疑冢,故未称陵而称堆。1951年前,无论是文人墨客、地方百姓还是盗墓贼,都认为马王堆就是马殷父子的墓冢。

1951年秋,夏鼐来长沙考察,他与弟子石兴邦在马王堆两个耸立的大土丘上转了好久,始终没有做出发掘还是放弃的决定,只是对随同而来的程鹤轩说:“这不是五代马殷父子的墓,而是一座汉墓,可能属于西汉早期,马王堆名不副实。通知湖南省政府造册保护吧。”说完,夏鼐率领众人返回驻地。马王堆的发掘只有留给后人来做了。

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夏鼐离开20年后,侯良等人又来到了马王堆。夏鼐当年留下的悬案也将随着此次发掘得以解开。

1月16日上午10点32分,随着侯良挥动铁锨对荒草飘零的大土包刨下第一铲土,一场轰动世界的考古发现拉开了序幕。

棺椁初露

将墓坑夯土一点点清理完毕后,棺椁外层的白膏泥开始大面积地显露出来。

白膏泥又名微晶高岭土,颜色白中带青,酷似糯米粑一样又软又黏。大家集中精力,一铲铲、一筐筐地清理又黏又柔像糯米糕一样的白膏泥。本想这白膏泥最厚不会超过半米,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墓穴的白膏泥竟厚达1.3米。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在白膏泥的下部又露出了一片乌黑的木炭。木炭也像白膏泥一样,上下左右、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一个尚不明真相但可能是棺椁的庞然大物,其厚度为40厘米至50厘米。

这些木炭相对白膏泥而言,发掘和运送都方便、轻松得多,待把四周的木炭全部运出后,估算一下竟有一万多斤,堆在荒野犹如一座黑色的煤山。为了试验这些木炭的可燃性,发掘人员装上半筐拿到三六六医院厨房试烧,结果和现代木炭基本相似:点燃时,便开始燃烧,并冒出蓝中带红的火苗;若将火熄灭,木炭复又成为原来的模样。这个试验结果很快传播开来,当地农民见有如此上等的柴草,开始利用夜间工地无人看守之机,一担又一担地将挖出的木炭偷运回家,以代替木柴烧火做饭。这个情形很快被考古人员发现,侯良当机立断,匆匆到地方雇了两辆大卡车将剩余的木炭及部分白膏泥运回了博物馆,从而避免了更大损失。

如果说白膏泥的功能是像蛋壳一样护卫着象征蛋黄的棺椁,使其不受外部力量的冲击和雨水侵蚀。那么,这环绕着的木炭则像鸡蛋中的蛋清一样,同样具有防湿、防潮并能吸水的功能,以保持最里面棺椁的干燥。

事实上,当木炭的上部被取出后,发掘人员就发现了覆盖在墓室中那个庞然大物上的竹席。这一张张竹席刚出土的时候,都呈嫩黄色,光亮如新,如同刚从编织厂运来铺盖的一样,令人惊叹喜爱。但这神奇的外观只存在了短短十几分钟就开始像西天的晚霞一样转瞬即逝了。

图8-1 一号墓内部形状与棺椁情形

正当考古人员紧张忙碌地照相、绘图、记录时,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嫩黄崭新的竹席,如同阳光灿烂的天空突然被一块乌云笼罩,瞬间将整个天际变成暮色——未等考古人员将图绘完,嫩黄光亮的竹席已全部变成黑色的朽物。现场中有经验的发掘人员在颇感痛惜的同时,不禁仰天长叹:“这是接触了空气的缘故啊!”

当竹席全部出土后,经过仔细盘点,发现共有26张,每张长2米,宽1米,共分四排平铺,每张竹席的角上都明显地写有一个“家”字,但一时尚不知这个字的真正用意。

当最后一张竹席被揭开,大家梦寐以求的巨大棺椁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面对珍贵的棺椁,湖南省博物馆在广泛听取大家意见后,决定向省委、省革委会速做汇报,同时向北京方面汇报和求援。

发现珍宝

经过一番讨论和紧张的准备,发掘方案和发掘工具相继定出备齐。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发掘人员很快将椁板打开。至此,一个埋藏千年的地下宝库豁然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这是一个结构呈“井”字形的椁室,中间是光亮如新、刻画各种纹饰和图画的棺木,棺木的四边,是四个巨大的边箱,边箱里塞满了数以千计的奇珍异宝,这些宝物在阳光照耀下,灿烂生辉,耀眼夺目。在场者先是被惊得目瞪口呆,接着爆发出阵阵欢呼声——这是在地下埋藏了两千多年的稀世珍宝啊!

面对装载琳琅满目宝物的边箱,发掘人员必须第一时间进行清理和保护。经商讨,发掘人员首先将工作目标,对准四个边箱中的头箱。

图8-2 墓中出现的“井”字形椁室和器物分布情形,中间是墓主的内棺,棺盖板上平铺的就是后来轰动世界的帛画

只见箱内两侧摆着古代贵族常用的色彩鲜艳的漆屏风、漆几、绣花枕头和两个在汉代称为漆奁的化妆盒。其中一个奁盒是双层的,上层放置着手套、絮巾、组带和绣花镜套子。下层有九个形状不同的小盒子。经考古人员后来考证,此为九子奁。盒子打开,皆为化妆用品,形同现代人常见的唇膏、胭脂、粉扑等物,看来这是一个女人用的物品。另一个外观基本相似的单层奁盒,里面除5个小圆盒外,还放置一个小铜镜和镜擦子、镊、木梳、木篦等物。另外有一把环首小刀,这些无疑都是梳妆用具。

图8-3 长方形粉彩漆奁

图8-4 一号墓出土的五子奁(开启),内放秀粉、胭脂、头饰等化妆品

图8-5 一号墓出土的双层九子奁(开启)

如果说这个奁盒仅仅是一堆化妆品和梳妆用具,倒不足以引起发掘人员重视,让发掘人员视若珍宝的则是这个普通的化妆盒内藏有一枚角质印章,上写“妾辛追”三个字。

妾为古代妇女的谦称,那么“辛追”两字当是这个墓主人的名字。正是有了这个角质印章,世人才得以知道马王堆一号古墓的墓主,是一个叫辛追的女人。

在头箱两个小盒子的旁侧站立着23个造型优美的木俑,其中10个身着锦绣长袍,双手垂直拱于胸前,好像随时听候女主人的召唤。

图8-6 一号墓出土的高级侍俑

图8-7 一号墓出土的彩绘木乐俑

据考古人员推测,这些木俑似乎是女主人贴身的高级侍女的模拟。在侍女的侧前,有5个乐俑席地而坐,其中3个鼓瑟、2个吹竽,应是墓主人家的乐队。在这支乐队之前,有4个舞俑正在做翩翩起舞状。另外4个歌俑跪坐在地毯上似在放声歌唱。看上去,这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家庭歌舞团。从木俑的神态和形象中可以想象到竽瑟并奏、钟鼓齐鸣、舞姿翩翩、歌声悠扬的欢乐场景,领略到墓主人生前过着怎样的一种钟鸣鼎食、豪华奢侈的生活。

图8-8 一号墓出土的书有“君幸酒”的云纹耳杯盒,1套共7件

在头箱的中部,放置了多种盛酒用的漆钟、漆钫、漆壶以及用朱砂、红漆和黑漆书写有“君幸酒”三字的漆耳杯和漆卮杯。在一套漆器餐具上,多数有用红漆或黑漆书写有“君幸食”三字。从这些文字的字面表达意思看,似是让客人喝酒、吃饭的祝词。而整个头箱,似是墓主人生前起居、歌舞宴饮的生活模拟。

位于椁内的东、西、南三个边箱应是墓主人居处厢房的模拟。东边箱放置了312支竹简,上面记载着一千多件殉葬品的名称、质量、长宽等,这些被称作“遣策”的竹简就是墓中所有殉葬品的清单。除此之外,还有6个木俑和一个头戴高冠、身穿棉衣的“家丞”,它的脚下写着“冠人”两字,从其形象和文字推断,可能属于今天的大管家一类人物。在这个大管家的周围有59个立俑,似为一般的家庭用人。这群俑人的四周散布着鼎、盒、罐等漆器和陶器。这些器具种类繁多,光彩夺目,似是墓主人宴请宾客的礼器和用具,实为罕见之珍品。

南边箱内的物件看上去有些普通,只是一个“家丞”率领39个立俑,余为钟、钫、釜、甑等陶器,似为墓主人的厨房和奴婢的住室。

西边箱有点特殊,它似是墓主人的贮藏室,又似钱粮库。因为里边堆放着33个规模颇大的竹笥(箱子),竹笥用绳索一道道捆着,在打结的地方有封泥,封泥上有“轪(dài)侯家丞”的印记。

墓中宝库

考古人员在西边箱发现了6笥丝织品,其中盛放服饰的竹笥2个,内装服饰19件;盛放缯的竹笥2个,内装丝织品54件。另外2个竹笥内盛放着香囊、鞋、衣着、手套等杂用织物20多件。就丝织品一项而言,此墓出土数量之大、品种之多,花纹之鲜艳繁缛,堪称中国考古发掘中的一次空前大发现。

尽管中国丝绸已有5000多年的历史,但由于蚕丝是动物纤维,由蛋白质组成,极易腐朽,因此古代丝绸究竟发展到了什么样的水平,我们很难了解。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的发掘,首次揭开了这一谜团。

图8-10 一号墓出土的直裾丝绵袍、手套、绢裙

古人有对纱衣做过“薄如蝉翼、轻若烟雾”的描述,但后人没有见到过实物,并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丝织物。随着这两件衣服的出土,人们才知古代文人的描述是栩栩如生,恰到好处。

发掘人员又在同一个边箱中,发现了44篓泥半两钱(冥币)及泥“郢称”金版,另外有装在麻袋里的粮食稻、大麦、小麦、粟、大豆、赤豆以及梨、杨梅、大枣、梅等食物和瓜果蔬菜等。

有些器物上,都用红漆和黑漆书写着“轪侯家”三个字。由于当时发掘人员的主要精力是尽快将边箱内的文物取出并设法保护,对上面的“轪侯家”“轪侯家丞”等字样,只是做了简单的推断,认为这个墓主人的身份应是轪侯的妻子或与轪侯家有关联的人,但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身份,一时难以断定。既然难以断定,发掘人员也就不再深究,最紧迫的任务就是要快速而又安全地抢救出土文物。

之所以说是抢救,是因为当庞大的椁盖打开后,由于空气、光照等进入和渗透,许多文物已物化变质,甚至消失不再。当老技工任全生伸手将东边箱那个被编为133号陶罐取出并打开时,惊奇地发现罐内装满了紫红色鲜艳的杨梅果。这些鲜果如同刚从树上摘下一般亮丽可爱,即便是那不算太长的果柄也鲜艳夺目。想不到就在搬动过程中,由于空气和光照的作用,鲜艳亮丽的杨梅果很快变成黑色的炭灰状。

图8-11 漆器上的“轪侯家”铭文

图8-12 一号墓出土的云纹漆鼎

图8-13 一号墓出土的云纹漆鼎线描图

当时,在现场负责器物记录、定名和总体编号的白荣金根据这一现象,立即联想到长沙地区两千多年来没有发生过大的地震。根据白荣金的联想,前来采访的新华社记者何其烈将此事写成内参发往北京。凑巧的是,正在搞地震普查的国家地震局领导人看到后,立即派两名专家赴长沙找到马王堆汉墓发掘的负责人侯良调查,并对漆鼎内的物质做了化学等诸方面分析研究,结果是:藕片在初出土时,本身早已溶化,也就是说藕片的灵魂已失,由于未受外界影响,才保留了外壳的整体形状。

地震专家到长沙地震台查阅当地有关资料,发现长沙地区自公元477年到马王堆汉墓发掘的1972年,共发生地震21次,其中20次为4级,1次为5级。也就是说长沙地区在1700年中,没有发生过强烈地震。正因为没有大的地震发生,浸泡在漆鼎中的藕片才得以在地下宫殿中长久保存。由此可以推断,长沙应是一个远离地震带的地区,在以后的若干年内,当不会受到强烈地震的侵害。

藕片的消失,对文物本身是个不幸,但就地震研究而言,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打开内棺

边箱的文物全部提取并运往博物馆防空洞暂藏,发掘人员并未因此而感到轻松,谁都知道,位于井椁中央的那个巨大的内棺尚未打开,而这个内棺才是古墓的核心。也许就在内棺的里边,匿藏着这座千年古墓的最大秘密。

发掘人员花费了几天时间,终将井椁拆开,一副木棺孤零零地显现出来。由于四周椁板的护卫,木棺保持着闪亮的漆光,让人感到恐怖又掺杂着几分喜爱。毕竟像这样完好如初的千年木棺在长沙地区前所未见。

几个小时后,木棺被打开了。大家发现,所打开的不过是一层外棺,里边尚有一层或几层内棺。发掘人员再次开始了打开内棺的行动。

与第一层不同的是,面前的这层木棺外表用漆涂画了极其美丽的黑地彩绘,除底部外,其他五面,即左右两侧、头档、足档和顶盖都有一副巨大的彩色画面,每幅画面均以银箔镶着0.14米宽的几何图案花边。边框中的巨幅画面均绘有大片舒卷的流云和神仙怪兽。这些散布于云气中间的怪兽,或打斗,或狩猎,或鼓瑟,或舞蹈,或与飞禽、猛兽、牛、鹿追逐,姿态万千,动作自如,描绘逼真。后经考古人员研究,这黑地彩棺的画面是采用堆漆画法的风格,即后世所传的“铁线描法”制作而成。

图8-14 一号墓出土的黑地彩绘漆棺

图8-15 一号墓漆棺上面虚纹画中一怪兽弹瑟图

图8-16 一号墓漆棺上的角虚击筑图

黑地彩棺按如前的方法被打开之后,里边又露出了一副朱地彩绘棺,这是第三层木棺。

这副朱地彩棺,是先用鲜红的朱漆为地,然后以青绿、赤褐、藕荷、黄、白等较明快亮丽的颜色彩绘出行云流水般的图画。在盖板之上,绘有一幅飘飘欲飞的云纹和二龙二虎互相搏斗的图画。四壁板的边缘,分别镶有0.11米宽的几何图案花边,在花边中间画着传说中的昆仑山,山上云气缭绕,形态各异的游龙、奔鹿和怪兽跃然其中,勾勒营造出一幅令人心驰神往的梦幻般的奇情异景。

按照往常的考古发掘经验,在古墓中见到两层木棺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有三层棺的古墓已属罕见,因为古代的封建制度对死者的用棺有着严格的等级规定。从流传的史料来看,天子之棺四重,诸公三重,诸侯两重,大夫一重,士不重。史料中的重应是重复的意思,若发现三层棺,说明墓主已位到诸公了,有这样地位的墓主,在一个地区是不多见的。

令众人大感惊奇的是,第三层木棺打开,里面还有一层木棺。想不到墓中的女人竟有这般多的花样,地位如此煊赫,除双层结构的木椁之外,竟有四层木棺包裹着她的芳身。

图8-17 马王堆一号墓墓主入葬示意图

里边的女人地位究竟多高,一时尚难断定,但从这层木棺的形状和外表装饰看,这应是最后一层木棺了。因为墓主的身份再高,也不会超过天子。

内棺的外表是用橘红和青黑二色羽毛贴成菱形图案,整个木棺长2.02米、宽0.69米、高0.63米。像这种用羽毛贴花装饰的木棺,在中国考古发掘中尚属首次发现。至于为什么要在木棺上贴上羽毛,大概是古人认为,凡人死后要升天成仙,而要升天就必须有相应的条件,这羽毛便是重要的条件之一,即《史记》《汉书》等史料上所说的“羽化而登仙”。

除奇特的羽毛贴花之外,在内棺的盖板上平铺着一幅大型的彩绘帛画。整幅画呈“T”形,上宽下窄,顶部横一根竹竿并系以丝带,下部四角各缀一条20厘米长的麻穗飘带,全长250厘米,上部宽92厘米,下部宽47.7厘米。从形状上看似是旌幡一类的东西。由于帛画的正面朝下,一时还看不清内容。但考古人员已预感到,这将是一件极其宝贵的文物。

考古人员利用多种方法,小心翼翼地将整幅帛画揭取下来。帛画内容是天上、人间、地下三种景象,中间绘一个老年妇女拄杖缓行的场面。初步推测,当为墓主人出行升天的比喻。从整幅画面的图像看,系采用单线平涂的技法绘成,线条流畅,描绘精细。尽管有些地方模糊不清,但从清晰处可见到,此画在色彩处理上,使用了朱砂、石青、石绿等矿物颜料,对比鲜明强烈,色彩绚丽灿烂,堪称是中国古代帛画艺术中前所未见的杰作,是人类艺术宝库中最为贵重的珍品之一。

图8-18 一号墓出土的帛画《导引飞升图》

从4月27日凌晨4点一直到第二天下午4点,发掘人员绞尽脑汁,经过了无数次失败,终于将最后一层棺盖打开了。

盖板刚一掀起,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冲将出来,在场的人都感到难以忍受。此时的发掘人员却喜从中来,因为这股臭味就是一种报喜的信号,它意味着棺内墓主的尸体很可能尚未完全腐朽。

只见棺内装载着约有半棺的无色透明**,不知这些**是入葬时有意投放,还是后来地下水的渗透所致。在这神秘的棺液之中,停放着一堆外表被捆成长条的丝织品。从外表看去,丝织品被腐蚀的程度不高,墓主人的尸身或好或朽都应该在这一堆被捆成长条的物件之中。

防腐保护

至此,所有的丝织物全部被揭取完毕,一具女尸随之显露出来。不知什么原因,只见这个女人脚穿鞋子,却没有穿内外裤。

当女尸一丝不挂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在场者都为之惊奇不已。只见女尸外形完整,面色如生,全身柔软光滑,皮肤呈淡黄色,看上去如同刚刚死去。伸展的双手各握一绣花小香囊,内盛香草。

考古人员用手指在她的脑门、胸部以及胳膊等部位按下去再放开,凹下去的肌肉和皮肤很快又弹起来恢复原状。掀动四肢,各关节可自由弯曲伸展。更令人惊奇的是,女尸眼睑的睫毛清晰可辨,左耳薄薄的鼓膜仍完好无损,就连脚指头的指纹和皮肤的毛孔也清晰可见。经测量,女尸全长1.54米,重34.3公斤,脚掌长达25厘米,几乎和现代女性的双脚长度相同。看来汉代的女人,确实没有裹脚习俗的。

女尸的出现,令考古人员感到神奇和激动的同时,对其本身价值的评估和如何处置的问题,则产生了较大分歧。

一种意见认为,这具女尸埋藏地下两千多年不腐,属世界罕见的奇迹,它的价值可以与闻名于世的“北京猿人”相提并论。如果说“北京猿人”展示的是几十万年前人类的面貌、特征,那么,这具女尸可提供两千多年前人的特征以及生理结构、病理特征,从而展开对古代人类学、医学等多学科的研究。

另一种意见则认为,这具女尸是人体的遗存,不是人类创造的文化遗产,在考古学中属于标本性质,与文物的价值有极大的差异,或者根本不能称之为文物。实际上,这具女尸形同一具木乃伊,只不过是湿润新鲜一些罢了。而木乃伊在中国西北地区经常发现,在世界各地也到处可见,根本没有多少价值,更无法与“北京猿人”相提并论。就棺内的丝织品和尸体而言,其丝织品的文物价值远远大于女尸本身。因此,建议博物馆像处置几年前在山东发现的明鲁荒王朱檀的尸身一样将其扔掉,不必再为此劳神费力了。

面对两种不同意见,侯良决定打电话到北京故宫,让高至喜向王冶秋汇报,看作何处理。王冶秋听罢,极其干脆明确地指示道:“女尸应妥善保存。”

湖南方面接到高至喜转达的电话,决定按王冶秋的指示执行,最终决定像医学院保存人体标本那样,向其体内注射酒精与福尔马林混合液,以保护内脏器官。此外,还专门请益阳有机玻璃厂制作了一个有机玻璃棺,将女尸移入盛放福尔马林溶液的玻璃棺内,做暂时性防腐保护。

令人头痛发愁的女尸保护问题总算得到了暂时解决,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尽快清理、处理、保护文物。

一号墓主真实死因

1972年12月14日下午,女尸顺利解剖。1973年3月初各地来长沙的专家、学者,配合湖南医学院及长沙其他的参与单位,对女尸进行了各个方面的协作和研究,在解剖学、组织学、微生物学、寄生虫学、病理学、化学、生物化学、生物物理学、临床医学,以及中医中药学等诸多学科都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通过肉眼和病理组织、电镜观察﹑X射线、寄生虫学研究、毒物分析等,对女尸的死亡年龄、血型、疾病、死因等诸方面做了如下鉴定结论:

年龄:

1.利用骨骼哈弗氏管的测定推断,对照陈康颐主编的法医学关于“根据骨骼推测年龄”的数字依据。推断女尸生前年龄约为50岁。

2.利用X射线检查推断女尸生前年龄为40—50岁。

3.妇科检查推断女尸生前为更年期妇女。根据中国古代医学记载妇女绝经期的年龄为49岁,近代资料报道为45—52岁、国外资料为45—50岁的不同数字,推断女尸生前年龄为45—52岁。

4.从女尸的病理变化推断,女尸生前年龄为50岁左右。

综合以上各种不同推断,其结论是女尸生前为50岁左右。

血型:

采用抑制凝聚集试验法,测出女尸头发与组织具有明显的“A”型物质,故断定女尸血型属于“A”型。

汞、砷含量:

根据碘化钠晶体探测器测定,女尸的含汞量比现代人高数百倍。在骨组织中含铅量较高。

肠、胃解剖:

共发现内有138粒半形态饱满的甜瓜子。

其次,根据多种学科的检查诊断,墓中女主人生前共患有下列

疾病和损伤性症状:

1.动脉粥样硬化症。

2.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简称“冠心病”)。

3.多发性胆石症(胆总管内、肝管内、肝内胆管内结石)。

4.日本血吸虫病。

5.第四、五腰椎间的椎间盘脱出或椎间盘变性。

6.右桡、尺骨远端骨折,畸形愈合。

7.左肺上叶及左肺门结核性钙化病灶。

8.两肺广泛性炭末沉着。

9.胆囊隔畸形。

10.**二度撕裂的疤痕(说明生育过,曾有裂伤)。

11.肠道蛲虫及鞭虫感染。

12.体内铅、汞积蓄。

既然墓主人生前患有如此多的疾病和损伤性症状,到底哪一种是致她死亡的原因?当时有人认为存在着吊颈而死,或者被人一棒子敲死的可能。医务人员经过分析、研究,最后得出如下结论:

首先,排除吊颈而死的可能。因为女尸颈部没有绳索勒痕,就不能推断是吊颈而死。

尽管女尸头部皮层有瘀血的痕迹,但检查头部和全身未见机械性损伤,也就排除被外力一棒子敲死的可能。

从毒物化验来看,女主人生前有慢性汞(水银)中毒,但不是因中毒死亡。因为在女主人所在的西汉初期,由于生产技术的局限,尚未生产出能使她急性中毒死亡的“升汞”。女主人体内之所以有汞存在,主要是平时慢慢吞食下去的水银。据考古学家考证,西汉“炼丹”技术已盛行,多数贵族都以吞服“仙丹”而梦想长生不老。因“仙丹”主要是由汞制成,人吞服后就会慢性中毒,但这种慢性中毒不会致人猝死。因而,体内中毒不是女主人死亡的直接原因。

既然排除了自杀、他杀和中毒死亡的可能,女主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通过系统解剖和病理检查发现,女尸皮下脂肪、肠系膜脂肪、腹膜后肾周脂肪及结肠脂肪均较丰满,显示古尸死前营养状况良好。骶、背部没有褥疮,不像长期卧病而死。全身未见肿瘤,亦未见其他慢性消耗性疾病(如空洞性肺结核的病变)。消化道各段内均发现有甜瓜子,反映了患者临死前不久尚能从容进食。

若把上述几点联系起来思索,可以认为女尸的病死,不像一个慢性缓进,很可能是一个急性骤发的病死过程。也就是习惯上所说的急死或猝死。或者是说,在出现症状或体征后立即或24小时内死亡。根据女尸食管、胃、小肠及大肠中还停留有不少甜瓜子的事实来看,女主人的死亡当在发病后24小时以内。

女尸全身多处动脉粥样硬化,但大、小脑表面及各切面未见出血征象,镜下左、右大脑中动脉未见粥样硬化病变,大、小脑各部位含铁量,经化学分析及光谱测定,没有显著差别,故可排除大量脑出血所致的急死。

最大的可能就是由于冠状动脉堵塞严重,加上胆石症急性发作为诱因,反射性引起冠状动脉**,导致急性心肌缺血,这种情况,造成猝死的可能性最大。

这或许就是女主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马王堆汉墓出土女尸的死因得以解开,但对这个女人死后,历二千余年而不腐的谜团,仍是外界以及研究者热切关注的焦点。到底是怎样的防腐奇术,使她的尸身历千年而不朽?

防腐的三大要诀

通过历史文献和考古发掘推断,人死亡之后,其尸体防腐能否取得成功,处理好尸体当是一个最为关键的因素。特别是死后及时处理与否,尤其重要。因为人一旦死亡,其组织、细胞等都失去生活能力,并在其本身固有酶、酵素作用下发生分解,使各器官变软、液化、自溶。由于肠胃道细菌和体表的细菌大量繁殖,使肌肤身躯腐败霉烂,并在不长的时间内化为乌有。因此,要想使尸体保存下来,就必须做到延缓和阻断自溶、腐蚀的发展进程,而这个进程中的第一步,也是首要的一步就是对死者尸体的及时处理。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女尸在解剖中发现其胃肠道内有138粒半形态饱满的甜瓜子。由此推断,她是在吃了甜瓜之后较短时间内猝死的。但在这个女人死后,其尸体做过怎样处理?丧仪情节又是如何?这些都缺乏可供研究者分析的具体记载。

尽管如此,研究者还是普遍认为,尸体的处理与葬仪不会超凡脱俗地远离其生活的时代,也就是说,不会脱离从奴隶社会遗留下来,在封建社会前期广为盛行的那套《周礼》范畴。其葬仪及殉葬品的制度也应和《周礼》《礼记》所记载内容差别不大。因此,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只有利用这些间接证据推断女尸采取防腐措施的可能性。

按照《周礼》和《仪礼》等规定,从人死亡到埋葬,大体可分为如下几个步骤:

第一,香汤沐浴和穿戴包裹。所谓香汤沐浴就是用香汤和酒擦洗死者的尸体。从史料记载中可以看出,用香汤和酒来给尸体沐浴不仅可以去秽使尸体变得“香美”,可能还有一定的消毒作用。如果在入殓前对尸体喷洒鬯(chàng)酒,则更有利于封棺后加速棺内的氧耗和建立缺氧条件。

当沐浴完毕后,紧接着要进行的就是穿戴,要求把洁净的内外衣和单被等紧紧捆贴尸体,借以掩盖体形面容之暴露。正如马王堆一号汉墓女尸那样,脸部覆盖面罩,身上穿贴身衣,外面包裹各式丝织衣着、衾被及丝麻织物共20多层。这种死后的穿戴和严密包裹的功能,除防止昆虫侵入尸体口鼻外,还有助于隔离空气,对阻滞尸体的早期腐烂有一定的作用。

第二,采取降温措施。尸体沐浴后,为了防止腐败以供瞻仰,周代已广泛应用了冰冻处理的办法,据《礼记·丧大记》载“君设大盘造冰焉,大夫设夷盘造冰焉……”郑玄注:“此事皆沐浴之后。”又说:“先内冰盘中,乃设床于其上。”冰盘之大小,盛用冰之多少,用冰时间的规定,都可以看出等级的森严。最高统治者帝王死后盛冰用大盘,汉代的大盘长一丈二尺,宽八尺,深三尺(西汉之1尺相当今之0.8295尺)。可见处理一个帝王的尸体,至少要用6立方米的冰。一个尸体放在6立方米的冰块上冷冻,自然会产生较好的防腐败、防自溶的效果。用冰时间,规定在仲春之后,秋凉而止。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墓主,作为贵族夫人,死后采用类似这种“寒尸”的降温方法是可能的。

第三,及早入殓封棺。《礼记·王制》中载有:“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由此看来,作为轪侯的夫人,死后停尸的时间不会很久,殓(包括小殓、大殓)应在死后五天之内。而在死后的第五天,就应把棺封起来加以存放,然后择吉日埋葬。

根据马王堆一号汉墓的墓坑工程和墓葬规模推断,估计在入土以前至少要有几个月的准备时间,所以殡而待葬的时间可以比较长些,但也不能排除尽早埋葬的可能性。如果葬得迟,则把尸体封存在密闭性能很好的棺具里,是入土前保存尸体的一个重要措施。

这座汉墓所用的棺具质量很高,内棺的盖口用胶漆封固,所以棺的密闭性能极佳。在这样棺具内能保存尸体原因的可能是:当尸体入殓封棺以后,就处于密闭的条件中,由于棺内空间为包裹着的尸体和殓装等塞满,故棺内留存的空气很少,尸体初期的腐败过程和棺内物质的氧化过程,很快就耗掉了棺内的氧气,从而形成了缺氧条件,尸体初期的腐败过程就可能延缓并最终停止下来。1956年至1957年,考古人员在广州清理的明代戴缙夫妇合葬墓,发现两尸的保存状况都比较好。根据墓中的文字记载,两尸都是死亡之后停棺三年多才下葬的。可见棺封密固可起防腐作用。

第四,汞、砷与酒精的应用。中国古代应用水银、砷以防尸体腐败的记载甚至多于香药防腐,而仅次于玉、金等物质。史载秦始皇陵墓地宫就是“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20世纪70年代的考古钻探证实了文献记载,说明秦始皇的丧葬用了大量水银。马王堆一号汉墓女尸在地下历经两千多个寒暑,肌肤、内脏、形体、颜色仍十分完好。达到如此防腐固定效果的因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经过发掘之后的化学鉴定,在尸体处理上的明显特点有二:一为汞处理,二为浸泡。因为这座墓棺液沉淀物含有大量硫化汞、乙醇和乙酸等物,而棺液中硫化汞等在尸体的防腐固定上的作用也是较明显的。马王堆女尸之能完整保存,与汞的保护作用是分不开的。

另外,出土的尸体还有一个不同于随葬品的特殊保存条件,即本身居于椁和四层套棺保护之中,棺内空间远比椁室空间小。尤其内棺是密闭的,尸体又为棺液所浸泡,如果没有一个密闭的墓室,随葬品中大量有机物必然很快腐烂,棺木也会腐朽,最后尸体也难免烂掉。因此,尸体入土以后得以长期保存的基本条件,就是要与深埋地下的密闭的墓室与密闭的棺具结合在一起,这样才有可能使入土前保存在棺内的尸体,在入土后得以继续保存下去。

当一号汉墓的白膏泥层被捅开之初,曾经有气体喷出,燃烧试验时呈蓝色无烟火焰。这就证明了墓室中积聚了大量可燃性气体,也就是平时习称的“火洞子”墓。

类似这样的“火洞子”墓,历史上多有记载。王充在《论衡·死伪篇》中记叙王莽时“改葬元帝傅后,……发棺时臭闻于天,洛阳丞临棺闻臭而死。又改葬定陶共王丁后,火从藏中出,烧杀吏士数百人”。王充在论述这一现象时指出:“臭闻于天”,系“多藏食物腐朽猥发,人不能堪毒愤”而造成洛阳丞之死,“未为怪也”。“火出藏中者”“非丁后之神也”。“见火,闻臭则谓丁、傅之神误矣。”可见在汉代,王充对火坑墓之形成已经给予了科学的解释。

马王堆一号汉墓自然也属于这种“火坑墓”的一座。一个密闭的墓室内积聚可燃性气体,同随葬品的保存良好有着很大的关系,而墓室的密闭性是同构筑墓室所用的材料——白膏泥的黏性和可塑性是分不开的。

有一点需要提及的是,在已发现的汉代前后的墓葬中,较少使用白膏泥密封者,则只有残缺的椁底板而找不到一点骨骼了。至于根本没有使用白膏泥的墓葬,所有纤维物质都已腐蚀殆尽,如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湖南方面或盗掘,或正式考古发掘的四千多座较小的楚墓、西汉墓、东汉砖室墓,以及两晋、南朝、唐、宋墓,凡未用白膏泥者,尸体均已腐蚀无存,个别墓的棺上的漆皮也只能见到一点痕迹了。其他竹、木、漆、皮革、丝织物几乎全部腐烂,甚至连痕迹也**然无存,随藏的一般性铜器也一触即破。这个奇异现象,在考古人员后来发掘的马王堆三号墓中也得到了确切的反映。

由此可见,使用白膏泥密封,加上深埋和填土夯筑紧密,以保护好棺椁,这是保存好马王堆一号汉墓女尸的一个最为重要的前提条件,也是女尸历千年而不腐的最具决定意义的因素。

发掘二号墓

马王堆从外表看上去,只有两个大土包,也是历史上流传的“马鞍堆”“双女冢”等的原因。发掘之后,才知此处有三个墓冢。考古人员把一号墓身旁不显眼的墓冢编为马王堆三号,而离一号墓稍远些的那个明显的大土包,则编为二号。从一号墓打破三号墓地层关系推断,三号墓的筑造和入葬年代应早于一号墓。

图8-19 一、三号墓打破关系剖面图

经过发掘,发现二号墓尽管屡遭盗掘,但仍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件器物散落于棺椁之间。再细心胆大的盗墓贼,也不会将墓中的一切器物全部盗走,除了时间上的仓促,还有一些器物,是盗墓者认为没有多大价值而舍弃的。

1974年1月10日傍晚,正当考古人员在椁室中四处寻找和提取零散的器物时,阴沉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至后半夜,雪越发大了。到11日清晨,大雪已呈铺天盖地之势,远山近丘,荒野田畴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此时朔风骤起,雪花飞扬,气温突降到零下四至五摄氏度。这是长沙多少年来未遇到过的大风雪天气。

雪水浸泡的污泥中,那鎏金的嵌玉铜卮、错金的铜弩机,那银质或铜质的带钩,精美灵秀的铜鼎、玉璧、漆器、陶器等,在考古人员耐心寻找下先后出土。

眼看又一个黄昏将至,被融化的积雪浸泡过的墓壁,已出现裂痕,说不定哪一刻整个墓壁就要崩塌,危及考古人员的性命。面对险情日重的突**况,站在风雪飘零的墓坑之上负责指挥的李振军决定立即调来起重机,将棺椁吊出墓坑。同时将墓室中的污泥浊水全部装筐装桶用起重机吊出。同棺椁一并装入卡车,拉回省博物馆再做清理。

墓中的污泥浊水拉到博物馆后的第二天,考古人员又进行了清理。这次清理当然不再采用墓坑中摸鱼抠蟹的方法,而是把一个铁筛放于水管龙头前,把污泥一点点倒入筛中,再借用水管的水慢慢清洗。这个方法使内中的大小器物无一遗漏地被筛选出来。

当从墓中挖出的污泥全部被淘洗完后,考古人员特别是发掘领导小组成员,心情稍感轻松的同时,不禁悲从中来。想不到这个从外表看去令人充满信心与希望的庞大墓葬,几乎是腹中空空。不但未见到一点骨渣,就连期望中的器物也没有一件出土。

面对此情此景,王冶秋、李振军怀揣着复杂的心境在省博物馆一楼大厅内来回踱步。可以想见,他们同样于心不甘。就在这众人感到沉闷、压抑﹑悲苦之时,李振军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来到考古队员身边说:“将那些破碎的椁板也抬来冲洗一下,说不定还有什么东西呢。”

这一提醒,众人尽管觉得有些道理,但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几个人无精打采地将椁板抬到水龙头前,开始冲洗起来。随着哗哗的水流声,椁板上的污泥被一点点冲除。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奇迹出现了。

就在椁板底部的污泥中,考古人员何介钧﹑胡德兴等人发现了对整个马王堆汉墓发掘至关重要的三颗印章。经鉴定,一颗是玉质私印,盏顶方形,长宽各2厘米,上刻阴文篆体“利苍”两字。另两颗是铜质明器官印,龟纽鎏金,长宽各2.2厘米,分别刻阴文篆体“轪侯之印”和“长沙丞相”字样。

三颗印章的发现,在确切地证实了墓主人是西汉初年轪侯、长沙丞相利苍的同时,也揭开了千百年来蒙在马王堆汉墓之上的最后一层面纱。它以无可争辩的铁证向人们证实,马王堆一、二、三号汉墓,正是轪侯利苍一家的葬地。

这一非同凡响的发现,使所有考古发掘者都忘却了连日的艰辛,精神为之大振。回想当年,在一、三号汉墓发掘之后,虽然墓中随葬器物上写有“轪侯家”的物主标记和封有“轪侯家丞”的封泥,但仍有人坚持认为这些器物是轪侯一家送给长沙王的礼品。更有人依据文献记载,坚持认为是汉代的“双女冢”“二姬墓”以及“长沙王妃”之墓等。

正所谓苍天不负苦心人,此次三颗印章的出土,使一切的争论和猜测都不辩自明,烟消云散,也使二号墓乃至整个马王堆汉墓的规格和考古价值大大地得以提升,当之无愧地列入20世纪中国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

墓主家族关系初断

既然二号墓中出土了至关重要的标志着马王堆三座汉墓同系一个家族葬处的三颗印章。那么,这个家族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二号墓出土的“长沙丞相”“轪侯之印”和“利苍”三颗印章,无疑是马王堆利苍一家墓地的确证。据《史记·惠景间侯者年表》和《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的记载,利苍是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被封为轪侯的,死于吕后二年(公元前186年),由此可知此,墓距今已有2100多年的历史了。

至于一号墓的年代,由于它分别打破了二、三号墓的形制,从地层关系看来,是晚于这两座墓的。但是,一号墓和三号墓的随葬器物,无论是漆器的形制、花纹和铭文还是丝织品的图案,或者简牍文字的书体、风格都非常接近,如出一人之手。而一号墓出土的泥“半两”和三号墓填土所出“半两”钱,同样都是文帝时间的四铢半两。因此,两墓的年代应该相当接近,可能相距仅数年而已。

图8-20 一、二、三号墓平面分布图

弄清楚了马王堆三座墓葬的年代,那么三者之间的关系也就比较容易解决了。一号墓与二号墓东西并列,都是正北方向,两墓中心点的连接线又是正东西向,封土也几乎同大,这正是汉初流行的夫妻不同穴合葬的形式。利苍葬在西边,女尸埋葬在东边,正符合当时“尊右”习俗。因此,一号墓墓主,毫无疑问就是第一代轪侯利苍的妻子,她比利苍晚死大约20余年。

三号墓紧靠一号墓的南方,即利苍妻子的脚下,两墓墓口相距仅4.3米。据鉴定,一号墓女尸的年龄为50岁左右,三号墓墓主人的遗骸为30多岁的男性,二者相差20多岁,当是母子关系。三号墓的墓主应是利苍的儿子。

当轪侯家族的世系被弄清之后,马王堆汉墓发掘者和研究者接着迫切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家族成员的生活经历及人生命运。关于马王堆二号汉墓墓主人轪侯利苍的生平,历史上没有专门的传记流传于世,只有《史记》和《汉书》分别在功臣表中做了简单的提及(前文已述),且《史记》《汉书》两家在记载上又有抵牾和参差之处。因此,只有将这些零散、简单的材料综合起来加以校订和研究,再根据考古发掘的旁证材料加以推测,才能对轪侯家族不同人员的情况以及当时的社会风貌有一个基本符合史实的了解。当然,几乎所有的考古人员和研究者都感到,要追寻已逝去两千多年的利苍的踪影,就无法绕开同轪侯家族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两个关键性人物——汉高祖刘邦与长沙王吴芮。

刘邦建立了西汉政权,自己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帝位,国家名义上得到了统一,看来已是万事大吉了。但是,刘邦深知,国家初建,面临的问题和困难还很多,首要的问题出现在国家内部。当年自己起兵反秦以及在和强敌项羽的争霸战中,凭借一群梦想着称王称帝的乱世枭雄和政治野心家的支持与妥协,才有了后来这个局面。既然霸业已成,而江山是大家共同打下的,胜利的果实自然要大家来分享。所以,在垓下会战胜利之后,刘邦不得不把大片国土分封给往日那些与自己共赴生死的弟兄。他先后分封韩信为楚王、彭越为梁王、故韩王信为韩王、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英布为淮南王、臧荼为燕王、张耳为赵王以及后来取臧荼而代之的卢绾等8位异姓王。就当时西汉所占有的版图看,太行山以东几乎都成了各诸侯王的封地,宛如战国末期残存的东方六国,占据全国半壁江山,与西汉中央王朝形成了对峙的政治格局。这些分封的诸侯王表面上对刘邦的中央政权表示臣服,骨子里却依然残存着非分之想,并潜伏着向朝廷发难的危势。除此之外,另一个最为严重和棘手的问题是来自外部的“胡越之害”。胡是指北方强大的游牧民族匈奴;越是指秦末在百越故地上建立起来的南越国政权,这个政权在东南沿海一代有很大的政治、经济势力。《汉书·地理志》颜注引臣瓒说:“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从今天的地理位置来看,百越所包括的势力范围,应是广东、广西、越南、福建等广大地区。假如这个庞大地区的割据势力联合起来向西汉中央政权发动进攻,其后果自是严重和可怕的。

面对这种内忧外患的险局,一生都在琢磨如何“治人”而不是被“治于人”的老谋深算的刘邦,同他的忠诚谋臣张良、萧何在反复权衡思量之后,采取了一项看似颇为得力的重要措施,这就是由中央朝廷选派代表到诸侯国担任丞相之职,其目的是通过这个代表人物去监视各路诸侯的不轨行动,并加强对他们的控制。正是由于这种具有非凡政治意义的考虑,被派往诸侯国担任丞相的人选,各方面条件就要求得异常严格,而首要的条件,自是要绝对忠诚于中央政权,也就是说非刘邦本人的心腹亲信而不能担当此任。其次,被派去的人还应具备非凡的才能,要有能力控制住诸侯王及这个国家的臣僚,使他们服从于中央政权。这二者互为唇齿,缺一不可。倘只忠诚于中央政权而无驾驭诸侯的本领,或只具有才干而不忠于中央,都会造成适得其反的恶果。马王堆二号墓的墓主利苍,正是在这种政治背景和本身具备入选条件的情况下,被派往由吴氏家族为王的长沙国任丞相的。

利苍是何人

为什么中央政权或者说刘邦本人选中了利苍,又为什么偏偏将他派往长沙国而不是其他诸侯国?结合史料和考古发掘,研究者曾做了这样几种推测,那就是利苍本人——

第一,来自苗族。

做这个推测的理由是:(1)“T”形帛画上画有苗族关于“九个太阳”的传说。(2)墓主没有穿裤子,随葬衣服中也没有裤子,数以百计的木俑也没有穿裤子。下身不穿裤子而只穿裙子是苗族自古以来的习惯。(3)苗族认为他们的祖先是蛋生的。一号墓出土一箱鸡蛋,是与墓主人的民族习俗有关。(4)苗族人死后忌用生前的银器、铜器随葬。马王堆汉墓没有用金银铜器随葬,是与苗族习俗相吻合的。(5)一号墓主蓄有苗族的发式。(6)用大量食品随葬也是苗族的风俗。另外,研究者还认为利苍在封为长沙丞相之前很可能就是当地苗族部落的首领。

图8-21 女墓主的发式

第二,来自侗族。

认为墓主是侗族的理由是:(1)《汉书》称利苍为“黎朱苍”或“朱苍”,这是侗语对利苍的称呼。轪侯夫人“辛追”也属于侗族习惯的名字。(2)汉族是夫妻合葬,而侗族是母子合葬。一、三号墓是母子同葬一个山头,而二号墓利苍葬在另一个山头,正符合侗族的葬俗。(3)黑地彩绘棺上画的是侗族的神话传说故事。(4)墓中引魂幡作衣形,遣册也称它为“飞衣”,显然是侗族以衣招魂习俗的反映。(5)帛画中有许多鸟,反映了侗族偏爱鸟的习俗。(6)轪侯夫人辛追用的木梳和鹊尾鞋,也符合侗族妇女的穿着习惯,并且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还在沿用。(7)墓中出土的乐器等保留了侗族古代葫芦笙的原始形态。(8)轪侯家用牛肉掺米粉腌制的“牛白羹”反映了侗族特有的饮食习惯。

第三,来自越族。

认为墓主是越族的理由:(1)长沙王吴芮曾“率百越佐诸侯从入关”,有功封王。故长沙王吴芮的丞相利苍也是百越中的头目之一。(2)从氏族看,“利苍”即“黎朱苍”。黎姓的远祖是传说中的“九黎”,即后来的“三苗”,也就是百越。又黎人即俚人,《隋书·南蛮传》说俚人“古所谓百越也”。(3)墓主人梳的是越人的发式。(4)墓中遣册食谱中多狗肉,这是越人爱吃狗肉习俗的反映。(5)从葬制看,也是采用越人惯用的土坑竖穴墓。(6)三号墓出土的大批帛书多带迷信色彩,反映墓主“好巫术”和“信鬼神”。轪侯一家信奉的神是祝融和蚩尤,这些也是越人习俗的反映。

第四,来自楚地。

认为墓主利苍一家是楚人的理由:(1)据《姓解》记载:“利,《左传》‘楚公子食采于利’,后以为氏。”则利氏在当时是只有楚人才有的姓。(2)利豨(xī)是楚人的名字,因“楚人谓豕为豨也”。(3)利扶失侯放归老家江夏郡竟陵,而利苍封侯的封地在江夏郡的轪县,江夏郡是楚地,即今天湖北省汉水南岸的潜江,因此,利苍一家为楚人。

从以上推测看,不论是来自苗族、侗族、越族还是楚地,利苍的出生地应在汉水或长江以南地区。根据《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中平皋炀侯刘它栏中记载的“功比轪侯”四个字来看,利苍与刘它的经历必有近似之处。汉高帝年间,曾对列侯18人做了位次的排列,到了吕后二年,又由丞相陈平主持,对当时的列侯137人进行了位次的排列,当时利苍被排在第120位,而跟利苍功劳相比的刘它,被排在了第121位。从刘它的经历看,其本名项它,原为项羽部下的一名将军,司马迁在《史记·项羽本纪》中曾提到过此人。刘、项垓下决战前夕,项它被刘邦手下大将灌婴俘虏于彭城。此后,刘邦对“项氏枝属”采取宽容收买的政策,赐姓封侯,授以高位。若干年后,汉中央政权将刘它与利苍的功劳相提并论,这就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利苍与刘它有相同的经历,很可能利苍本人原来也是项羽的部将,在刘、项大决战的前后,弃项投刘。从利苍的籍贯看,他原来作为项羽部将的可能性也极大。此外,在利苍墓中发现一件错金的铜弩机,上刻铭文“廿三年私工室……”从文字的风格和铭刻的款式看,它当制造于秦始皇二十三年。按照古代事死如事生的思想推理,这件铜弩机当是利苍本人生前使用过的实用兵器,并有可能陪伴利苍度过了颇为不凡的戎马生涯。这也是利苍有可能先在项羽、后在刘邦部下为将的一个间接证据。

在西汉王朝建立之后到利苍赴长沙国任丞相前他的这一段经历到底是怎样的,史料无载,也没有旁证或发掘实物可供推测。但从刘邦对他的信任程度来看,他似应在中央政权任职。不论做怎样的推测,利苍作为刘邦的亲信和中央政权信赖的人选赴长沙就职是无可争辩的。但是,在众多的诸侯国中,为什么要把利苍派往长沙而不是别的地方,刘邦及中央政权的谋臣为此做了怎样的考虑?要弄清这一点,还应看一看长沙以及其他诸侯国当时的政治背景。

关于长沙王吴芮的经历,史料多有记载。此人在秦朝时为番阳县令,很受当地百姓及江湖志士的敬慕。当陈胜、吴广等人举起反秦的大旗后,他亦率一帮生死弟兄开始与秦王朝为敌,并与项羽为盟。后来他转降刘邦,并在楚汉战争中立下了卓越战功,被刘邦于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封为长沙王。此时的长沙国是汉初分封的诸侯国中最为特殊的一个。西汉以前的长沙国只是秦时的一个郡,秦之前则属于楚国的地盘。虽然这次由郡改国后,在汉中央政权的诏令中明确规定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等五地归长沙国管辖。但当时的豫章实属以英布为国王的淮南国,而象郡、桂林、南海等三地则被独霸一方的南越王赵佗所占,吴芮实际掌管的范围仅长沙一郡之地,约为湘江河谷平原的十三县之地。据做过长沙王太傅的贾谊于公元前174年上书说,汉初的长沙国民户只有二万五千,按《汉书·地理志》长沙国户口比例推算,那时的人口数为十一二万左右。由此看来这个王国是较小的。虽然长沙国国小人少,却夹在汉朝廷所属领地与南越诸国之间,是阻挡百越诸侯国进攻汉中央的门户,而利苍的原籍可能就在长沙国的版图之内。他对长沙国的地理环境、风土人情应该比较了解和熟悉,故刘邦让利苍到长沙国任丞相,除了监视和控制长沙国外,还有一个除他之外别人很难胜任的重要任务,那就是监视百越之地的诸侯国的异常动静,特别是军事方面的行动。以他身经百战的经历,这个重担是能够胜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