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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阖闾根据国内外的情况,果断下令伐楚远征军留守部队在做好善后工作的同时,实施战略大撤退,以保存吴国的军事实力,稳住国内的政治局面。孙武、子胥得令后,子胥觉得楚都已被占领一年余,离当初和孙武密谋的让自己弄一个楚王当当的辉煌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而现在突然回转,总觉于心不甘,便同孙武密议,欲抗令不遵,继续率领手下残兵余部同楚秦联军在郢都周边地区对峙周旋,进行持久的游击战争;待国内局势完全平静之后,再请阖闾遣兵于吴,与守军会师,以实现第二次伟大的反攻,彻底覆灭楚国,从而使自己渐渐登上楚王的宝座,对楚国国民进行统治。只要这个计划得以实现,孙武也可按照当初的构想开始行动,最终窃取吴国大权,成为终极意义上的最高国家领导人。

子胥的这个打算,却遭到了孙武的否定。孙武以悔恨的心情道:“当初我们入郢后书呆子气太浓,暴发户的心态太重了,致使全军具有决策权的高级将领甚至包括吴王阖闾,还有你我都因胜而骄,屡犯错误,直至造成了今天这样一个政治、外交、军事等各方面都极其被动的局面。尤其在军事战略上,我们已在大意与迷糊中失去一招,那就是把精锐部队无声无息地交给了阖闾老儿,现在所剩的残兵败将,据我所知,脑子所想的除了女人还是女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要想继续留在这里已经不可能了。这次阖闾有令召我们回去,依我之见还是借坡下驴,免得引起他的猜疑。我有一种预感,现在的阖闾已经在伯嚭的诱导下,开始怀疑我们在搞阴谋诡计了,只是现在正处于半信半疑阶段罢了。为打消他的疑虑,避免过早地暴露目标,我们应无条件、无脾气地尽快率残部回转,待回国后再见机行事。如果老天不假手扼杀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一显身手吧。”

孙武的一席话,终于将子胥说动。二人决定按阖闾的命令,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组织部队撤退。凡楚国的府库宝玉,全部装载运回。同时拿出主要精力,将万余家楚人全部迁往吴境,以充实吴国空虚之地。经过前前后后几个月的忙碌,驻守在吴国远征军的余部和万家百姓安全进入吴境。

原由夫概引兵入关,配合发动反革命政变的越国部队,尽管遭到了阖闾部的打击而退却,但仍在吴越边境大肆侵扰吴军和百姓,使吴国方面疲惫不堪。当越王听说孙武、子胥统兵回吴后,知孙武诡计多端,善于用兵,再继续闹下去越军将遭重创,便主动避开锋芒,退守越境,并停止了侵扰活动。

重修《兵法十三篇》

吴国远征军完成了战略总撤退,在军心、民心得以稳定后,经吴国中央政府首脑集体研究同意,决定给伐楚远征军将士论功行赏。但是,功劳最大的孙武没有受到奖赏和重用,反而卸任将军之职,在阖闾麾下挂了个相当于军事理论研究院第一副院长兼办公室主任协理员,同时被聘为一万五千名禁军政治工作教官的名分,从事日常活动。

孙武卸了军权,开始静下心反思吴楚之战的经验与教训,特别是自己在战争中的所作所为以及对后世战争和整个华夏版图所产生的重大影响。与此同时,从一个破旧的木头箱子中,翻出在穹窿山时期写就的光辉著作《兵法十三篇》,结合此次统兵伐楚的经历与得失,进行全面而系统的加工修订。

在吴军占领楚国的后期,当楚秦联军反扑时,孙武、子胥率吴军余部曾在雍澨击败楚军先头部队,但很快又被赶上来的楚秦联军主力击溃,而吴军尚未稳住阵脚,又遭到了楚军的火攻。吴军在烈焰升腾中阵脚大乱,一个个弃枪扔戟,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无奈烈火来势凶猛,吴军未逃出火海,便死伤近半,从而使孙武所属部队付出了自远征楚国以来最为惨烈的代价。正是缘于这一战争实践和惨败的教训,孙武对火自身的规律以及在战争中的应用做了潜心研究和诠释。在修改后的《兵法十三篇·火攻篇》中,他曾这样写道:

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之起日也。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火可发于外,毋待于内,以时发之。火发上风,毋攻下风。昼风久,夜风止。凡军必知有五火之变,以数守之。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绝,不可以夺。夫战胜攻取,不修其功者,凶,命之曰费留。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

(见银雀山汉简《孙子兵法》十三篇)

篇中除了说明实施火攻的天时地利、方式方法外,还将水与火的两种攻击方法做了对比。强调用火辅助进攻,效果显著;用水辅助进攻,攻势强大。水可以达到把敌人分割、阻绝起来的效果,却不能夺取敌人的积蓄。根据吴军后来失利的切身体会,孙武特别指出:“凡是打了胜仗,攻取了土地城邑,而不能修道保法、巩固胜利成果的,就必然会有祸患。这种情况,叫作劳民伤财的‘费留’。所以,明智的国君要慎重地考虑这个问题,贤良的将帅要认真地处理这一问题。”最后一段文字,便是孙武对于吴国远征军破楚入郢之后,因“不修其功”最终导致失败这一教训的深刻反省与检讨。

图5-5 墓内出土的《孙子兵法》木牍摹本

除根据战争实践不断地反思自省,修订补充视若生命的《兵法十三篇》之外,在尽可能的范围和情况下,孙武仍热切关注着吴国的命运,并在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施加着自己的影响。

此时已经强大起来的吴国要想进一步发展并称霸争雄天下,就势必要在“南服越人”和“北抗齐晋”两个方面做出正确的选择,并需要在决策和行动上分轻重缓急,采取各个击破的战略方针,尽量避免在同一时间陷于两线作战的被动局面。这一大的战略决策确定之后,在南进还是北上的问题上,在吴国庙堂之上展开了一场激烈争论。

以伍子胥为首的部分文臣武将,坚决主张南进伐越。而以阖闾、伯嚭为首的一派,见强楚已破,渐渐滋生出一种引兵北向中原,与齐、晋等超级大国一争雌雄的雄心壮志。孙武此时虽已被隔离到最高决策圈之外,由于他在征楚战争中所显露的卓越才华和崇高威望,加之和伍子胥的私人关系,以及他本人的不甘寂寞,不可避免地卷进了两派相争的旋涡。在这个热得有点发烫的旋涡中,他旗帜鲜明地站在子胥一边,竭力主张南进伐越。

在他看来,位于吴国南部并相邻的越国,尽管属于贫困的第三世界国家,但它长期与超级大国楚国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一直与吴国作对。现在它的盟友楚国已遭到了吴军的重创,但它似乎并未引以为戒,反而亡吴之心不死,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架势,不知深浅地增派大军压迫吴境,张牙舞爪,兵锋咄咄,大有闻风而动,一举吞灭吴国之势。相对于越国的敌对态势,北边的齐、鲁、晋等大国则显得并不那么迫切和严峻。按照子胥的说法,北边的齐、鲁不过是吴国身上的一块“疥癣”罢了,即是攻陷齐鲁,也“譬犹石田,无所用之”。而越国则是吴国的心腹之患,如不尽早将其放倒摆平,则必受其大害。因而,孙武除了私下里向南进还是北向的决策圈施加自己的影响外,还从不同的角度论证南越国对吴国的威胁以及即将形成的心腹之患,并以越国为假设之敌,形象地阐明了自己的战略原则与政治主张。这一原则与主张,大多通过不同的渠道献给了阖闾,有一部分精华留在了其不断修撰的《兵法十三篇》中,为后世所了解。

阖闾、伯嚭之流尽管与孙武、子胥的观点和主张持相反的态度,但毕竟越国近在咫尺,并屯兵边境,整日对吴国虎视眈眈,隔三岔五地还要来一次骚扰进犯,弄得吴国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在这种情况下,阖闾不得不暂时采纳孙武、伍子胥等人的战略方针,将进攻打击的矛头首先对准越国,并等待机会给对方施以颜色。

吴越之战

周敬王二十四年(公元前496年),阖闾已不再年轻,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再也没有了当年发动政变、抢夺大位时的风采和气魄了,每一根毛孔里都透出腐朽与骄横之气。就在这一年,越王允常去世,其年轻的儿子勾践嗣立。年老昏花的阖闾认为这正是进击越国的大好时机,便不顾子胥、孙武等人呈递的“敌人已有准备,此时进攻并非良机,务必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于适当的地点,向敌人发起总攻”的分析报告,大兴吴师,攻打越国。

为了显示这次出征的重要性与必胜的信念,已呈狷狂状态的阖闾撇开了伍子胥、孙武以及最宠信的干将伯嚭等人,自任总指挥,亲率一干人马,大呼小叫,扬风扎猛,摇头晃脑,浩浩****地向越境杀来。新上任的越王勾践闻报吴师来犯,沉着冷静,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战略原则,果断命令正处于一级战备状态的越军出营抵御。两军在吴越边境的檇李遭遇,大战随之爆发。激战中,年轻的越王勾践指挥灵活,出其不意,将士奋勇当先,拼死而战,整个越军以哀兵必胜的强势控制了战场上的主导地位。而与此相悖的是,由于阖闾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冒进轻敌,指挥不当,致使战略战术破绽百出,战机贻误,一步步陷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不能自拔。几十个回合下来,吴军死伤大半,无力再战,最后以全线溃退的惨败结局而告终。

最为不幸的是,阖闾本人在溃逃中身负重伤,躺在担架上吐血不止,未等回到吴国他那寻欢作乐的老巢,自己那西瓜一样的头颅往担架下一斜楞,两只胳膊一挓挲,便撇下了手下的残兵败将呜呼哀哉,算是了结了罪恶的一生。

阖闾归天之后,他的次子夫差成了新一代领导人,这位用他父亲的话说,是既愚蠢又残暴的新领袖,上台之后最上心、也是最想干的一件事,就是为其父报仇雪恨。按夫差的打算,待老爸三年丧满,立即发兵攻越复仇。

正当夫差整日磨刀霍霍、咋咋呼呼、要杀要砍之时,一直密切关注吴国动向的越王勾践决定孤注一掷,先发制人,打吴国一个措手不及。在这一战略思想的指导下,越国方面于周敬王二十六年(公元前494年)春天,也就是阖闾丧期尚不满三年的时候,悍然挑起了对吴战争。越军以精锐之师,采取速战速决的闪电式战术,迅速突破边境防线,向吴国内地纵深穿插而来。吴王夫差闻报越军来犯,大声骂道:“好一个越王勾践,看我怎么教训你这个黄口小儿。”

按照此前拟订的战略部署和作战计划,夫差立即下令调集全国约10万兵力御敌。其军队的最高统帅、总指挥由夫差本人担任,同时任命伍子胥为前敌总指挥兼参谋长,伯嚭为副总指挥、秘书长兼夫差行辕主任。在子胥的力荐下,孙武出任本次战役的军事顾问,主抓情报的辨别和战略方针的咨询工作。战争开始之初,吴军故意示弱,很快被勾践的精锐击垮,军兵四散奔逃。勾践一看眼前的阵势,下令直进逐敌,力争一举歼灭吴军。越军追追停停,停停追追,直追到位于太湖边的夫椒才彻底停止了追击——越军精锐已完全陷于夫差大军布下的埋伏圈,不得不停了。直到此时,勾践才蓦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轻信冒进的常识性错误。但是,无论这个错误有多么严重,现在也只有拼死一搏,弄它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了。

两支大军短兵相接,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抡起刀枪剑戟,你来我往厮杀起来,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整个太湖的碧水春波被血水染成惨淡瘆人的殷红色。当战争进行到上半场的晚些时候,越军虽处劣势,但仍困兽犹斗,置生死于度外,顽强拼杀。当进行到下半场时,勾践察觉自己败局已定,且无回天之力挽回颓势,若再继续拼杀下去,必将全军覆没,片甲难存。为保存实力,勾践收拾残兵败将,瞅准吴军的薄弱环节,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而吴军凭借兵强马壮,地形熟悉,尾随越军,穷追不舍,于浙江(今钱塘江)边迫近越军。勾践一看这情形,感到无法再逃,无奈中只好下令残兵败将摆开阵势与吴军做最后一拼。强大的吴军如泰山压顶一般砸了过来,在战马的嘶鸣与车轮的隆隆滚动中,越军残部又损兵折将,死伤大半,勾践不得不带领中央军5000名亲兵夺路逃窜。当一路马不停蹄,人不歇脚,狼狈不堪地窜至会稽山上一个小城之中时,从君臣到甲士都感到再也无力往前行进一步了,勾践只好决定不管是死是活,都要在这里依山凭险抵抗到底。一直跟踪追击的吴军见越军进入小城不再出来,便尾随而至,将小城连同整个会稽山麓团团包围。勾践连同中央军将士被困在会稽山上,先是断水,后是断粮,处境日渐困难。

就在这一干人马即将全部玩完之时,勾践听从了手下臣僚的建议,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生存之道,决定在保存越国江山社稷的情况下,通过贿赂伯嚭让其从中调停,并表示向吴国名义上屈辱求和,实质上是屈膝投降,俯首称臣。愚蠢残暴的夫差在伯嚭的教唆、蛊惑下,不听子胥、孙武等人提出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一举将越国灭亡的苦谏,毅然接受了对方的求和请求。此时的夫差当然不会料到,举世震动的吴越夫椒之战,以吴国的胜利、越国的失败而暂时画上了句号的同时,也为吴国埋下了国破家亡的伏笔。

伍子胥等人对夫椒之战的胜利并不感冒,反而对越国一直保持高度的警惕,多次用现实说法揭露越王勾践的狼子野心。而这个时候,勾践骗得了夫差的绝对信任,被恩准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开始了励精图治、富国强兵的行动,并在民族复兴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步伐。与此同时,勾践在其手下弟兄范蠡、文种的策划下,于越国的芸芸众生中,挖掘出一个令人看了最有想法的名为西施的美女,悄悄送与吴王夫差享用。

这个时候的越国,国力已有了很大恢复,并具备了东山再起的可能。放眼国内,“其民殷众,以多甲兵”。这一点,无论是尚未完全失宠的子胥,还是潜心越国情报研究的军事战略研究员孙武都心知肚明,并为此忧心忡忡。尤其夫差自有了西施之后,宫中乌烟瘴气,意见纷纷。子胥与孙武以书面形式向夫差打了报告,措辞强硬地指出:“越国已经死灰复燃并即将东山再起,如不赶紧将勾践、西施消灭干净,在不久的将来,吴国就要被越国所灭,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刚愎自用的夫差看罢子胥、孙武二人弄出的这份很不吉利的报告,顿时火起,先是用朱笔在抬头上批了“天方夜谭”四个大字,接下来顺着胸中的火写道:“乱臣贼子,天下共诛之。子胥今后你赶紧给我闭上嘴巴,亦告知孙武,少搞些与吴国大政方针相悖的歪理邪说为妙。否则,本大王不再心慈手软,先斩了你们两个的头,以更好地破除迷信,北伐中原,完成天下统一霸业。”

子胥一看自己的好言相劝对方不但不听,还要开刀放血,决定从此闭上嘴巴,不再叫嚷伐越之事。与此同时,也开始琢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一旦跟夫差彻底闹翻,仍可以像当年由楚入吴一样,进入另一个大国重起炉灶,另行开张营业,以实现自己的未竟之梦。待主意打定之后,子胥瞅了个出使齐国的机会,将自己的儿子偷偷带出国门,托付给齐国一位鲍氏大腕儿照顾培养,为自己日后叛国投敌开辟了一条地下暗道。

孙武最后的时光

当夫差从伯嚭处得知伍子胥偷送儿子去齐国潜伏的情报后,当即破口大骂,下决心收拾对方。

终于,有一天夜晚,一番豪饮过后,在美女西施的煽动蛊惑下,夫差下令伯嚭立即派人把子胥抓到了宴席之前欲施以刑罚。待子胥稀里糊涂地被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强行拖出,只穿了一条裤衩到来后,一把明光闪亮专门用于赐死的“属镂”之剑伸了过来。一直处于朦朦胧胧之中的子胥见状,打个冷战,思维顿时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根据天下所有王国的法律规定,凡谋反者均是杀无赦,看来今天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伍子胥静了静神,而后心一横,仰天大笑道:“我知道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想不到竟是今天晚上。我伍子胥死不足惜,只是我死之后,吴国也会很快灭亡的。”言罢他从地下捡起“属镂”宝剑横在脖子上,转身看看夫差,又望望身边的伯嚭,面色冷峻地对伯嚭道:“我们同乡、同事一场,临死前有一事相托,想来你不会推辞。我死之后,请你把我的眼珠挖出来,挂在东门之上,我要亲眼看着越王勾践是怎样率领人马攻进城来吞灭吴国并杀死夫差这个天下头号傻子的。”伍子胥说完大笑两声,挥剑割喉,砰然倒地。

孙武得知伍子胥的下场后,心骤然紧了起来,周身的血液加快了流动,脑海中所有的细胞都集中在一起快速运转,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经过短暂的快速反应,意识到自己留在此地凶多吉少,必须在夫差派出前来捉拿的人到来之前尽快潜逃,此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急时刻和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大半生戎马倥偬,在吴楚两国纵横驰骋,演绎了一段传奇故事的孙武,就这样开始了另一种潜逃的人生体验和传奇历程。

关于他潜逃时的具体情境以及逃亡去向,由于历史的记载极其模糊难辨,由此成为历代兵家学者几千年来苦苦探寻追索的一个谜团。有关孙武的流窜方向、潜伏地点与最终结局,在庙堂、民间与江湖之中,大体有如下几种说法:

1. 被杀戮而死。《汉书·刑法志》称:“孙、吴、商、白之徒,皆身诛戮于前,而功灭亡于后。”颜师古注“诛戮”的人名云:“孙武、孙膑、吴起、商鞅、白起也。”唐李筌《太白阴经·善师篇》亦承袭其说,谓“孙、吴、韩、白之徒,皆身被刑戮,子孙不传于嗣”。从这些描述的情况来看,孙武晚年的景况必然不妙,在伍子胥被杀以后,他受到牵连应是很正常的。不过,孙武被“诛戮”之说尽管《汉书》有载,但《史记》没有记录,《汉志》也未言其原委和出处,因而这个说法应属于存疑的范畴。

2. 部分史家的推测是,由于伍子胥被杀,孙武开始潜逃流窜,他先是携家带口流窜到穹窿山曾造反起事的老巢潜伏下来,一边悄悄联络散落在周围地区的旧部,重温在此建立根据地时那个辉煌的旧梦,一边根据新的人生经历和对战争艺术的进一步观察与思考,继续对自己所著《兵法十三篇》进行修订。到了晚年,随着夫差朝廷对子胥其人其事的逐渐淡忘,他的存在与否已变得无足轻重。在这个背景下,孙武悄然离开了曾两次工作、学习、生活和战斗过的穹窿山,移至姑苏城外的郊区埋伏起来,除了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耕种外,还以一个知识分子的使命感与责任心,继续对军事理论做深入研究,直到精血耗尽,一命呜呼。

3. 另有史家和研究者认为,孙武在其晚年的时候,穹窿山地区的革命处于低潮,由于叛徒的出卖,他被打入革命队伍内部的吴国特务秘密逮捕,在姑苏由伍子胥当年亲自设计和督造的监狱里度过了一段苦难的时光,最后被夫差所害,葬于吴都郊外的一片荒野之中。

4. 还有一部分史家通过对《孙子兵法》的研究认为,孙武自第二次亡命穹窿山后,随着吴国对他的淡忘和自己一天天老去,心灵深处渐渐滋生了一种落叶归根的思乡情结,在这个情结一日甚过一日的纠缠和折磨下,他决定离开穹窿山奔赴齐国故地。而就在这个时候,吴国在越国的连续打击下,已呈苟延残喘之势。孙武趁乱回到了齐地。奔齐后的他或仍回祖上的封地乐安居住,或周游四方并最终在齐国西南部一带终了一生。

但不论他在哪里居住,依然没有放弃对战争规律的探索,并极有可能在吴国灭亡之后才命归黄泉。这样认为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孙子兵法·作战篇》指出:“夫顿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智者,不能善其后矣。”这段记述,显然是对夫差放松对世仇越国的警惕,举兵北上,争当一个虚妄的盟主,最后却导致越国乘隙进攻,破军亡国历史悲剧的深刻总结。

吴国的覆亡

周敬王三十八年(公元前482年),吴王夫差突然心血**,野心再度膨胀,率领吴军精兵劲旅,携西施,浩浩****,趾高气扬地进抵黄池,同鲁哀公、卫出公一起,约请晋定公在此处会盟。就在这次会盟中,夫差以外强中干的军事力量做后盾,将其他诸国唬倒,争得了一个盟主地位。由于他的虚张声势,摆出了一副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大腕儿派头,早已成为诸侯傀儡的周敬王不得不出面以实际意义上的公证人身份,赐给夫差一张大弓和一块祭肉,表示承认吴国为当今天下霸主。

就在夫差率领手下弟兄,扛着周天子赏赐的具有天下霸主荣誉称号的一块特大号猪肉,一路凯歌高奏跨过淮河、长江之时,当年伍子胥、孙武等人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勾践趁夫差率吴军主力北上,国内空虚之际,派范蠡为大将,率越国精锐之师进攻吴国。越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指吴都。留在吴国国内主持全面工作的太子友见状,急调留守军队,亲任前敌总指挥,号令所部御敌。由于越军来势凶猛,风头正劲,而吴军仓促上阵,太子友指挥失灵,几个回合下来,吴军伤亡惨重,都城姑苏面临沦陷的危险,身为前敌总指挥的太子友不幸以身殉国,壮烈牺牲……噩耗很快被正回国途中的吴军将士知晓。这帮踏着硝烟走来的热血男儿,连年征战在外,身心早已疲惫不堪,脉管里的热血已在岁月的冷风苦雨中渐渐冷却。想着这次跟主子赴黄池会盟,弄个天下霸主的牌子,扛回家中往宫中大门外一摆,就可以镇住所有的诸侯,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找吴国的麻烦,自己也可以领到一大笔转业退伍费,解甲归田,休养生息。谁知这小山一样的大块猪肉还没扛回家,越国的军队就杀气腾腾地攻进来了,且国内守军屡战屡败,姑苏即将沦陷,亡国在即,这怎么得了?想到这里,将士们纷纷流露出恐慌、哀怨、厌战之情。也只有到了此时,夫差才感到形势严峻,立即驱兵向国内奔来。面对越军势不可当的锐锋,为保住行将灭亡的吴国,在伯嚭的建议下,夫差无可奈何地同意和越国讲和,算是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从此之后,越国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军事强国在东南区域迅速崛起,同时以战略进攻的姿态屡屡发动对吴国的战争,并在战场上节节胜利。夫差集团大势尽去,一蹶不振。

吴国这个超级大国随着夫差的死去彻底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相邻的越国进一步强大。若干年后,那位当年靠变戏法吃大便苟活下来的“职业革命家”勾践,也阴差阳错地登上了天下霸主的地位。随后历史进入了更加纷繁离乱的战国时期。也就在这个大时代里,孙武的后代、人称孙膑的齐国军事家,又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雄姿登上了战争舞台,并在历史的腥风血雨中,演出了一幕幕诡谲离奇、慷慨悲壮的传奇。

孙膑的身世

按照历代史家较权威的说法,当吴国破灭之后,孙武趁着吴都姑苏沦陷,携带家眷仓皇逃出吴境,来到齐地的西南边陲鄄城一带定居下来。

几年之后,这位曾叱咤风云的著名军事指挥家、战略家、国王战略顾问孙武将军,总算了却了他那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稀里糊涂、四处流窜奔波的一生。若干年之后,他的玄孙、在家中排行老三的孙膑,于齐国阿、鄄之间一个乡村降生了。

孙膑当然是后来的姓名,且是一个外号,意为“被剔掉膝盖骨的孙姓人氏”。他的膝盖骨是谁剔掉的呢?这就是在民间流传甚广、早年与孙膑同拜鬼谷子为师的同学庞涓。至于孙膑原名为何,已无从考究。为叙述方便,权以孙膑为名,贯穿文本始终。

关于孙膑其人其事,司马迁在《史记》中这样记载:“孙武既死,后百余岁有孙膑。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齐将田忌善而客之。”

孙膑早年的经历大致同《史记》中记载的一样。他与庞涓二人当年一同拜师鬼谷子,情同手足,庞涓入魏后却忘记了当初的海誓山盟,墨子将孙膑引荐给魏王时,也是万万没想到他的一番好意害得孙膑险些丢了小命,乃至于孙膑最终靠着鬼谷子赐予的锦囊妙计“要想活,装疯魔”,才终于为自己博得活下来的机会。

这个机会的源头仍要追溯到当年向魏惠王推荐孙膑的墨翟,墨翟师徒周游列国,一路风餐露宿地播种来到齐国临淄的时候,墨翟一位叫禽滑厘的弟子从魏国来齐。师徒于闲谈中提到了孙膑,墨翟问道:“这后生在魏国混得咋样?”禽滑厘摇了摇头说:“别提了,被庞涓害惨了,现在可说是生不如死。”接下来,禽滑厘便把孙膑在魏国的遭遇说了一遍。墨翟听后很感震惊,慨叹道:“我看其人才华出众,本是要推荐他,想不到反而害了他,这事跟老田说说,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田忌听说之后,在愤慨之余表示要伸张正义,伸出援助之手,想办法把孙膑弄到齐国。本着这一人道主义关怀原则,田忌向齐威王做了汇报,并强调道:“我们齐国有如此著名的兵家巨星,却无端在异国蒙受奇冤大辱,这真如孔仲尼所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田忌回府和墨翟师徒合计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在征得齐威王点头同意后,开始按计划实施起来。

几天后,齐国外交部礼宾司司长淳于髡(kūn)带领几名手下弟兄,组织了一个出使团以送礼为名到魏国去执行任务,禽滑厘也扮成其中的一名随员前往。待来到魏国后,淳于髡见到魏惠王并将礼单呈上,转达了齐威王的友好之情。魏惠王见中原大国亲自登门送礼,感到自己很有面子,对淳于髡一行盛情款待之后,又安排下榻。

按照事先的分工,作为随员的禽滑厘暗中见到了依旧在街头装疯卖傻的孙膑,为防止庞涓的眼线察觉,白天并未与他讲话,只是到了深夜才悄悄只身前去探望。此时孙膑双腿残疾,披头散发,背靠一个井栏,低头似睡非睡。禽滑厘将其唤醒,孙膑抬头瞪着眼凝视着来者,并不言语。禽滑厘借着明亮的月光细看了孙膑的惨状,顿时泪流满面。他抽泣着压低声音道:“孙先生,我是墨翟先生的弟子禽滑厘,我的业师将您的遭遇已经告诉了齐王,这次受业师和齐王的委派,专为营救先生而来……”

孙膑辨清了来者的身份,明白了来者的意图后,百感交集,不禁潸然泪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我孙某原以为自己非惨死于沟渠不可了,没想到会有今日之机会。不过庞涓疑心太重,防范甚严,恐怕……”

禽滑厘道:“先生不必多虑,一切自有安排,到了行期,便来此处接您。”当下,两人秘密约好了接头暗号,单等第二天开始行动。

第二天晚上,禽滑厘领着一个30多岁的叫花子,趁着夜色悄悄来到了孙膑所在的井边。只见孙膑快速把衣服脱下,递给叫花子穿上,而后爬到禽滑厘的背上,禽滑厘背着孙膑行走如飞,眨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次日上午,淳于髡等一行就来到王宫向魏惠王辞行。魏王除回赠了一些稀有礼物外,又派相国和元帅这两位国府大员为齐使团摆宴饯行。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齐使与庞涓等相互告别。此时孙膑早已被藏于禽滑厘的车中,淳于髡令禽滑厘护车快马加鞭先行进发,尽快脱离魏境而入齐国,自己随使团一行断后,以免庞涓派人追赶好做应付。就这样,孙膑在齐使的保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孙膑拜入齐王麾下

齐国大将军田忌和墨翟得到孙膑已来齐的消息,一同前往看望。墨、孙二人相见,自是感慨多多,相互倾诉了一番分别之苦与思念之情,谈了齐国的形势和当前的状况,使孙膑对齐国的整体局势有了大体的了解。同时他们对今后的前景也做了一个简单的策划,使孙膑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增强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第二天上午,田忌带领孙膑乘坐一辆残疾人用的专车直入王宫拜见齐威王。这齐王一看号称天王级的兵学大腕儿孙膑来到殿前,表面上做欢迎状,心中却在琢磨眼前这个瘸子是否像田忌、墨翟之流所说的那样神乎其神。为了验证孙膑的能耐到底是大是小,是英雄好汉还是酒囊饭袋,齐威王象征性地打完了哈哈之后,当场考问孙膑道:“听说你是先祖孙武子之后,并得到兵学圣人孙武子的真传,深谙《兵学十三篇》的精髓,应算是当代兵家大腕儿了。这几年整得我后脑瓜子生痛也没整明白,你说这战争打仗的事儿到底该咋弄?”

图5-6 银雀山汉墓出土的《孙膑兵法》竹简

面对齐威王突然又似乎是很自然的提问,孙膑心中明白,这实际上是一次命题考试,而这次考试的成败,将关系到自己的命运以及田忌、墨翟等人的面子。不过,就孙膑的才华和所学而言,这个题目算不上什么难题,早在拜鬼谷子学艺时,这样的作文就已交过多篇了,加之昨日自己对齐国的形势已有了大体的了解,并做过一番思考,对战争已经有了独到的看法和见地。于是,孙膑清了清嗓子,开始一字一句,嗓音略呈沙哑,声调低沉有力地演讲起来:

关于战争,并不是倚仗自己有强大的军队就可以说打就打,这是先祖帝王已经证明并传下来的道理。如果打了胜仗,就能保存处于危亡中的国家,并可延续将被毁灭的世系。如一旦打了败仗,就会丧失国土而危害整个国家。因此,对战争不能不认真考察和研究。可以这样说,轻率好战的人,会导致国家灭亡;一味贪求胜利的人,会受挫被辱。战争是不能轻率进行的,而胜利也不是随意可以贪求的。要先做好准备,而后才能采取行动……任何一代帝王都不能平素贪图安逸,无所作为而取得胜利。只有用武力战胜敌人,才能使自己强大巩固,实现万民归服,国家统一……那些功德不如五帝、才能不如三王、智略不如周公的人,却在叫嚣什么要积累仁义、推崇礼乐,不用武力的办法来制止战争,这种办法尧舜不是不想做,而是根本做不到,所以才用战争的办法来制止战争。

(原文见银雀山汉墓竹简《孙膑兵法·见威王》)

孙膑一番讲演,将自己的战争观念和战争思想明确地提了出来。这篇讲演,后来成为《孙膑兵法》最为重要的一篇。它的核心思想是“战胜而强立”,这是孙膑战争观中的灵魂,也是对孙武《孙子兵法》关于战争观问题的一个发展和创造性的提升。

庙堂之上,面对齐威王的考问,孙膑一开始就先声夺人地指出,战争是关系国家安危存亡的大事,“战胜,则所以在亡国而继绝世也。战不胜,则所以削地而危社稷也。是故兵者不可不察”。

此时的孙膑冷不丁地提出这一问题,绝不是危言耸听,无的放矢,或捡拾重复他祖上孙武的牙慧故弄玄虚,而是针对齐国的现状发出的心灵的呼声。因为孙膑已从墨翟等人的口中了解到,在齐威王即位前和刚刚即位的一段时间内,齐国的形势相当不妙。公元前405年,三晋(魏、赵、韩)联合伐齐,廪丘一役,“得车二千,得尸三万”,齐军惨败,从此一蹶不振。次年,三晋联军又和齐军交手,齐军大败,联军一直攻入齐国的长城防线才算罢休。公元前380年,三晋伐齐,一直到桑丘才停住脚步。公元前378年,三晋伐齐又一直打到灵丘罢兵回归。公元前373年,燕败齐于林营,魏伐齐到博陵,鲁伐齐入阳关。次年,连小小的卫国也攻占了齐国的薛陵。公元前370年,赵伐齐攻甄。公元前368年,赵伐齐攻到长城脚下……因此,齐威王即位时,齐国正好处于“诸侯并伐”的乱象中,能否改变这一被动挨打的局面,的确关系到齐国的命运和前途。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孙膑适时而大胆地提出了“战胜而强立”的政治军事理论。相对而言,这一思想较其他各种乱七八糟的学说更符合当时历史发展的客观趋势,因为在封建割据的情况下,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放弃固有的权力,只能用“举兵绳之”的手段解决问题。

对于孙膑这番云山雾罩的夸夸其谈,齐威王虽然没有全部听懂弄明白,但整体上觉得对方说得有些道理,大多数观点还是比较合乎自己口味的。于是,他脸色比先前好看了许多,并半真不假地赞许道:“你刚才说得有点道理,不愧是孙武之后,鬼谷子之徒,当代著名兵学大腕儿啊!你既然来了,总得给你封个一官半职的,否则对外界都说不过去,你自己琢磨什么官职比较合适?”

孙膑听罢,觉得齐威王并未真正从内心里看得起自己,言语中总有些敷衍的味道,而眼下正是一个包装炒作和自我推销的时代,看来不说点大话是不可能真正引起他的兴趣和敬重的。想到这里,遂拱手施礼道:“感谢大王救命之恩和对我的关爱栽培之意,我作为一介残疾书生,身残却志坚,胸藏甲兵,有吞并敌军十万之众的雄才韬略。但是,我自入齐国后,到现在一计未献,寸功未立,何谈要什么职位?再说,假如给我一个官职,那魏国的庞涓知道后,一定会起嫉妒之心而生事端,这样得不偿失。不如暂时对外保密,等到大王哪一天有用人之处,我一定在所不辞,竭诚效力,以报答您的救助和知遇之恩。”

齐威王听了,顺水推舟地说:“这样也好,你先到田忌将军家住着吧。”

孙膑答应着,离开了大殿,从此蜗居于大将军田忌家中,成了一名门客。

既然做了人家的门客,就要象征性地做一点门客所做的事情,否则每天端着个大碗白吃白喝,总觉得不好意思。就在孙膑思考着怎样可以一展身手时,一个机会来临了。当时齐国的庙堂之上,从君王到朝臣,大都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除了整日莺歌燕舞之外,还有一个重要课目就是赛马。当然这个赛马并不是许多年之后所提倡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那种体育比赛,而是金钱第一、比赛第二的赌博。因为每一位参赛者在赛前都要押上重金以赌输赢。对于这个比赛,或者说对于这个赚钱的机会,齐威王和大将军田忌两个重量级财迷都分外热心,总想在赛场上大捞一把。除了和其他群臣开赌外,齐威王与田忌还不时地较劲,一试高下。当然,既然是赌博,就有得有失,每次上场交锋,田忌只要和齐威王对阵,总是败多胜少,这令田忌感到格外头痛和苦恼。现在又到了赛马的时候,田忌见孙膑老待在家中有些烦闷,就说道:“这次赛马你也去看个热闹吧。”于是孙膑就跟着田忌到了比赛现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去就看出了门道。

当齐威王和田忌二人所属赛马开始对阵比拼时,孙膑发现双方的马都分上、中、下三个等级,且要一个等级一个等级地赛下去,田忌的马与齐威王的马各等级之间足力相差不大,只要合理搭配是能取得胜利的。于是,孙膑让田忌到下次比赛时,要下大赌注,并表示自己有办法保证让他赢得这场比赛。田忌听信了孙膑的安排,当第二天比赛开始时,田忌在第一场用下等马对齐威王的上等马,结果自然是田忌败北。而接下来的两场,田忌则用一等马对威王的二等马;二等马对威王的三等马,结果田忌皆胜。三场下来,田忌是一负二胜,从而轻松地赢得了威王的大把金钱。

齐威王对这次败北感到有些意外,私下问田忌胜出的原因,田忌将孙膑出的主意说了出来。齐威王开始从心里佩服,并有些真诚地对田忌说道:“看来孙膑还真有两下子,下次对外用兵你就和他搭伙吧,看看他在战场上的能耐咋样。”

孙膑桂陵之战

就在齐威王此话说过不久,魏惠王称霸中原的野心再次膨胀,他想一举吞并与之相邻的卫国,但卫国的盟友赵国表示不答应,于是魏惠王干脆派庞涓率八万大军伐赵,要给赵国君王一点颜色瞧瞧,如能借机灭了赵国,当然更是好事一桩。赵国听到这个消息,自知力不能敌,国王紧急修书于齐求救。齐威王在召集群臣商量之后认为,齐、赵这几年关系一直不错,算是友好邻邦,如果眼睁睁地看着魏国军队灭赵而坐视不管,不但在道义上说不过去,对齐国本身也不利。如果此次伸手援赵,不但可以保住赵国,增强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同时还可以伺机破魏,从而慢慢取代魏国在中原的霸主地位。出于这几个方面的考虑,齐威王决定立即组建救援军援赵。

为借机试探一下孙膑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威王专门将其召到王宫谈话,慷慨许诺要任命他为齐国救援军主帅,田忌为副帅。孙膑听后,心中尚未忘了自己的身份,心想这个主帅是万万不能当的,于是当场表示道:“我是从酷刑之下侥幸逃生之人,现在被庞涓弄成残疾,搞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我当这个主帅,让不知底细的将士们和外人见了,不但要吓一大跳,还可能让人产生堂堂齐国别无人才可选的错觉,从而产生轻视之意,这对统兵作战是极其不利的。为使这次远征马到成功,我建议这个主帅还是由田忌将军来当比较合适。”

经齐威王与朝臣们商量,决定任命田忌为主帅,孙膑为总军师。齐国救援军在经过一段紧锣密鼓的组建后,终于以八万人的庞大阵营,浩浩****地出发了。当这支军队快到齐卫边境时,根据密探探得的最新情报分析,庞涓已经对沿途的卫国进行了沉重打击,现率大队人马向赵国的首都邯郸扑去。面对此情,田忌对孙膑说:“赵国跟强大的魏国比起来,如同狼和老虎搏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我们是不是赶快去救援邯郸?”

孙膑坐在车中轻轻摇摇头道:“不能救邯郸。”

“不救邯郸,那我们咋办?”田忌问道。

“我设想了一个作战方针,叫作批亢捣虚,围魏救赵,你看行不行?”孙膑说着,对田忌解释道:“目前,魏国独霸中原的威势尚在,其兵锋正盛,我们组建的这支志愿军原是一群乌合之众,整天只知吃喝玩乐,战斗力跟人家差一大截,明摆着是敌强我弱。在这种状况下,若我军直接救邯郸,免不了要与魏军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关乎两国命运的生死决战。在正面战场硬碰硬的情况下,并不能保证我军会占上风,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我们不救邯郸,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趁魏国精兵北向,国内空虚之际,率部直捣其首都大梁。大梁的君臣一看我大军来犯,必急招庞涓弃赵而归,以解大梁之围,这样赵国也就得救了。当然,仅仅做到让庞涓返回魏国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既然能回来,也可以再回去,我们要设法让他有来无回。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消灭他的军队,而要消灭他的军队,就需在攻打平陵上做文章。”

“这是哪儿跟哪儿,怎么又弄到平陵上去了?”田忌不解地插言道。

“是的。”孙膑望着田忌有些疑惑的神态,解释道,“平陵是我们去大梁的必经之地,此城虽然城池较小,但所辖的县境很大,人口众多,是魏国东部地区的军事重镇,也是齐、卫两国通往大梁的门户。我军进攻平陵,其目的不是为了破城,而是为了用疑兵之计迷惑敌人。根据当年我在魏国时对平陵地形地貌的观察,此处南面有宋国,北面有卫国,途中有市丘国,四周地势险要,兵力部署甚强,很难攻取。我军如孤军进击,自己无法备足粮草,而取粮于敌的路也将被断绝。陷于这种境地,就会给庞涓造成一种错觉,以为我军将领不懂得作战规律,对战略战术一窍不通。有了这个假象之后,庞涓便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从而集中精力攻打邯郸。而邯郸的守军知我们来援,必拼命死守,这样魏、赵双方必有一场又一场的拉锯战。待双方力量都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再分出一支军队袭击大梁,庞涓必然回救,到时我军设下埋伏,可一举击溃敌人,从而使魏军再无反扑的力量。”

面对孙膑的计策,田忌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便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于是拔营启程,指挥军队向平陵方向进发。

待快到平陵的时候,田忌向孙膑问道:“你看这仗咋个打法好呢?”

孙膑不假思索地说:“我已经想好了,为尽可能地保存实力,不能让我们军中的将军去统兵交战。据你了解,在我们的都大夫中,有谁平时说话办事稀里糊涂不懂人事?”

田忌想了一会儿说道:“齐城、高唐的两位将军靠了相国邹忌的关系才当上将军的。这两个家伙平时不学无术,只知吃喝嫖赌,终日无所事事,典型的两个糊涂虫和败类。”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马上下发命令,让我们的精锐部队按兵不动,令齐城、高唐二将军带着自己的手下弟兄去攻打平陵吧。按照我的构想,他们一旦进军,就必须要经过魏国的横、卷二邑附近,而二城之外都是四通八达的环形大道,恰是敌军集结兵力和布阵的好地方。这样齐城、高唐二部到达后,前有平陵坚城之阻,后有来自横、卷二邑魏军沿环涂大道的袭击,两路夹击,必败无疑。照这二将的能力估计,活着回来的可能不大。”

田忌听了孙膑的话,觉得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一咬牙听从了孙膑那借刀杀人的阴谋,命齐诚、高唐二将军兵分两路去攻打平陵。

果然不出孙膑所料,齐、高所部不但未能夺取平陵,反遭横、卷二邑魏军沿环涂大道的连续攻击,结果在途中被打得大败,齐城、高唐二将在逃窜中被魏军所杀。

面对这种早已预料的结局,孙膑对田忌说道:“立即派遣轻车甲士快速前进,直捣魏都大梁的城郊,造成大军压境之势,迫庞涓回救。同时分派少量步兵跟随轻快的战车西进,以向敌人显示我军势单力薄,使其轻敌麻痹,进而入我圈套。”

田忌按孙膑的策划而行。此时的魏惠王正在后宫酒宴起舞,突然听到齐军神兵天降一样包围了自己的首都,惊恐之中急忙派人拿着令箭让庞涓回师救驾。这个时候庞涓刚刚攻破邯郸,正在赵国王宫准备好好享受一番,忽然接到回师的急报,气得七窍生烟,五官冒火,既不情愿放弃邯郸,也不能不回救大梁。在极端痛苦中,只好兵分两路,留下部分人马驻守邯郸,自己亲率主力部队回奔大梁。孙膑得到庞涓作战部署的情报,迅速带领主力于平城北部的桂陵一带设下埋伏,单等庞涓主力部队到来。此时庞涓率军日夜回赶,他与手下大多数官兵近年来南征北伐,所向披靡,打遍天下无敌手,压根儿就没把齐军放在眼里。心想只要自己的主力一到大梁,甚至不用到大梁,齐军就该望风遁逃了。

令庞涓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部队刚到桂棱,就遭遇了孙膑、田忌布下的伏兵。骄横自大又毫无戒备的魏军,在齐军的突然攻击下,一触即溃,官兵死伤多半,庞涓本人率领几名贴身侍卫于乱军之中杀开一条血路,狼狈逃回了魏国,齐军大获全胜。

几十年来在诸侯眼里向以“怯弱”之态出现的齐军,由于这次实施了孙膑的战略战术,击败并重创了向以“悍勇”著称的魏军,从而创造了流传千古的桂陵之战这一光辉战例,为齐国在后来的岁月中称霸中原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见银雀山汉简《擒庞涓》)

马陵之战与庞涓之死

桂陵之战后,魏惠王被迫同赵国议和,并撤兵邯郸,赵国亡而复存。当然,魏国毕竟是久霸中原的强国,尽管桂陵一战损兵折将,但仍有较强的实力,在不算太长的时间内就恢复了元气。特别是率领十二诸侯朝见周天子于孟津后,魏惠王又骄横起来,他忘记了桂陵之战的教训,开始实施吞韩灭赵、独占中原的计划。到公元前340年,魏惠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欲火,他令庞涓为远征军总司令,率兵大举进犯韩国。韩国君臣一看魏军来势汹汹,自知不是对手,火速向齐国求援。

齐威王自桂陵之战后,渐渐从声色犬马中清醒过来,开始将主要精力放在治理国家上,并暗中图谋中原霸权。这次见魏、韩已经交手,认为正是借机破魏救韩的好机会,便召集群臣商量对策。相国邹忌首先跳出来反对,并放言道:“魏、韩两国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是他们之间一场狗咬狗的战争,没什么正义与非正义之分,我们还是少管这些闲事,坐地观狗咬比较合适。”

大将军田忌的看法同邹忌正好相反,他不但主张救韩,而且要尽快出兵。作为特邀代表列席会议的孙膑则认为,韩要救,但如果过早出兵,无疑形成了齐国代替韩国对魏作战态势,如果齐、魏两败俱伤,后果必然是齐国要听从韩国的摆布,这对齐既不利又不公平。最好的处理方法是,答应救韩,但不急于出兵,先让魏、韩两国进行拼杀,等到韩危魏疲之时,齐再发兵救韩击魏,这样才能名利双收。

齐威王一听,觉得这个观点正合自己的心意,遂采纳了孙膑的建议,许诺韩国出兵却一直按兵不动。

图5-7 郯城“马陵之战”考察小组绘制的“马陵之战”示意图

庞涓率大军与韩军先后进行了五次较大规模的战争,魏军五战五捷,韩国已危在旦夕,而魏军也师老兵疲。齐威王在孙膑的提示下,决定出兵。按照传统史学家如司马迁等人的说法,这次齐国出兵,同上次救赵基本相同,任命田忌为主帅,孙膑为军师,统率大军十万救韩。孙膑故技重演,再次沿用上次批亢捣虚、攻其必救的战略,大军不奔韩国,却直扑魏国的首都大梁。征战在外的庞涓正要进逼韩都,忽然接到本国急报,只好停止攻韩,火速撤兵回援。与此同时,魏惠王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国内积极发动大量兵力,以太子申为主将,主动抵抗潮水一样涌来的齐军。

齐军突破魏国边境后,向纵深穿插而去,不久就接到庞涓回援的情报及太子申出兵抵抗的消息。孙膑建议田忌不等魏军赶到,就先避开锋芒,绕道向东撤军。庞涓率部昼夜兼行赶回魏国,一看齐军不战而退,想溜之乎也,便与前来御敌的太子申合兵一处,立即沿齐军退路急追而来。此时魏军依仗人多势众和在本土上御敌,可谓气势汹汹,锐不可当。田忌探知魏军情报,对孙膑说:“我看魏军还是不减当年伐赵之勇,这次也是来者不善,看看我们弄个什么办法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否则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孙膑说:“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这魏军一向自恃勇猛强悍而轻视我军,我军也确实是不够争气。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智取,不能正面交锋和恃勇斗狠。我们应利用庞涓及其部将急于和我们决一死战的焦躁骄横心理,设下圈套,引诱他们中计。先祖兵法有云,用急行军赶百里路去争取的,会折损领头的大将;用急行军赶五十里去争取的,只能有一半部队跟进。根据这个规律,我们要诈为怯弱,采用减灶之计,迷惑他们,让其急行冒险,这样我们就可相机将其歼灭了。”

田忌听罢说道:“尽管没有绝对把握,但也不妨一试。”遂指挥军队依计而行。

庞涓率部追赶齐军,尽管士气高昂,精神抖擞,骄横之情溢于言表,但毕竟在桂陵之战中吃过大亏,因而庞涓在骄横之中一直藏着小心。更让他为之战战兢兢和赔着小心的是,他已通过各种情报探知孙膑早已亡命齐国,并曾担任过桂陵之战的总设计师。既然孙膑能参加桂陵之战,这次很可能就在齐军中担当一个重要角色,只要孙膑在齐军之中,就很难对付了。所以对齐军这次不战而退,庞涓总在心中打鼓生疑,而对齐军撤退的情报和蛛丝马迹,也就格外留意并时刻提防上当受骗。当他率大队人马追至齐军曾放弃的扎营之处时,发现规模宏大,气派非凡。派人清点做饭的锅灶,其数量可容十万人吃饭,庞涓为此甚感震惊和不安,于继续追赶途中就更加小心谨慎。当第二天追至齐军安营扎寨处时,发现锅灶只够五万人所用。待追至第三天,又对锅灶进行清点,发现只够三万人之用。看到齐军做饭的锅灶一天天锐减,沿途又抛下了许多兵器、粮草、战车等物资,渐渐放松了警惕,认为齐军仅三天时间就伤亡大半,确实是一帮乌合之众。于是,庞涓的焦躁之情又在周身和脑海暴起,为了尽快消灭齐军,庞涓下令丢下步兵与辎重,亲自率一部分精锐骑兵,向前狂追猛赶。

孙膑在撤退途中得到了庞涓已经先行追赶而来的情报,他按照魏军前进的速度计算了时间,急率部队赶赴马陵山埋伏起来。

这马陵山有一条十几里长的古道,古道两旁是高低不平的悬崖峭壁,溪谷深隘。溪谷两旁,则是乱树丛生,野草遍地,其地形地貌,正是兵家设伏奇袭的好地方。孙膑让田忌派兵把大量树林伐倒堵塞道路,只留一棵当道而生的老树,把树身向东的一面树皮刮去,露出白木一条,然后用黑煤在上面写下八个大字“庞涓死于此树之下”,字的上部另有横批“孙膑特赐”。

待这一切准备完毕,孙膑又让田忌挑选五千名弓弩手,埋伏在大树两侧的山野丛林之中,并吩咐他们说:“只要看见对面山崖上火光燃起,你们就对准树下之人和所率部队一齐放箭。”与此同时,田忌按孙膑的计划,派自己的儿子田婴领兵一万在离马陵道三里的丛林中设伏,待魏兵蹿出峡谷后进行围追堵截,不让庞涓像上次一样再杀出一条血路死里逃生。

部署已定,孙膑又让田忌将大队人马屯扎于山野之外三十里处,形成一个口袋状的大包围圈,以达到全歼庞涓和太子申部的目的。

当齐军布置妥当后,庞涓的大军也到了马陵山下。此时正是阴历十月下旬,最后一抹晚霞从西边的天际隐去,夜幕开始笼罩大地,整个山区显得一片苍凉、肃穆。突然,魏军先头侦察部队前来报告:“马陵山道发现断木塞路,难以前进。”

庞涓听罢,看了看即将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心想,齐军就在眼前,假如跨一大步,伸手可得。如果今夜放其翻过马陵山遁去,以后的追剿无疑将困难许多,常言道,过了这个村就无那个店了,一定死死咬住,绝不能放松。尽管此时进山有军事冒险主义的成分,但除了冒险,别无选择。想到这里,他一咬牙,下令先头部队搬掉乱木,全力向前推进。夜幕笼罩下的魏军精锐徐徐进入马陵山道,悬崖峭壁、草丛树木将惨淡的月光遮蔽起来,使狭窄的山道漆黑一团。越往前走,眼前越阴森恐怖,心中越发紧张,头皮阵阵发麻。庞涓有些悔意,想命令部队返回,但数万人马已经进入峡谷,身前身后乱树丛生,很难有回旋的余地,只好心存侥幸,硬着头皮继续闯下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群官兵摸索着来到了那棵齐军特意保留的大树旁,在偶尔显露的朦胧月光照耀下,忽有一眼尖嘴快的兵卒喊道:“树上有字!”

众官兵围上来抬头一看,只见一棵突兀而立的大树黑乎乎地挡在道上,树身有一片明显泛白,上面隐约可见涂着什么文字,但由于月色太暗,一时看不分明。正吵吵嚷嚷间,有精明负责、贯于拍马溜须的官兵早已报知了庞涓。

“娘的,难道是遇到鬼了?”庞涓听到这件奇事,心中发慌,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怀着好奇带领几个亲信走马来到大树跟前。

只见大树的空白处,确实有隐隐约约的字迹,但又看不清楚,庞涓令军士取火把照明,以便弄清真相。火把很快拿来,树上的一切尽显眼前。庞涓看罢,大惊失色,脱口说道:“这个瘫子,我今天又中了他的阴谋诡计了!”说罢,匆忙转身下令撤退。

就在这时,对面山崖上火光突起,早已埋伏在山谷两侧的齐军看到动手的信号,顿时引弩发箭。具有强大威力的劲弩如骤雨狂风一般席卷了山道上的魏军。那当道而立的大树,更成为齐军弓弩手瞄准、射杀的重要目标。在如蚁似蝗的乱箭之下,庞涓躲藏不及。他于危难之中突然忆起了当年离开鬼谷时,老师鬼谷子曾说过的“遇马而卒”的话,现在自己身陷马陵道,可能是在劫难逃了。又忆起自己离开鬼谷时,面对孙膑所说的“死于乱箭之下”的咒语,庞涓一手扶树,强撑着身子直面箭雨,满含怨恨地说道:“我后悔当初没有杀掉那个瘫子,以致如今虎陷狼群,生生落于他的手里。唉,看来这都是上天安排的定数呀,天命难违,我庞某去也!”说罢,庞涓拔出随身佩带的宝剑自刎身亡。

庞涓既死,魏军顿时乱上加乱,经过一夜的激战,太子申被俘,十几万魏军全面崩溃瓦解。这是齐军在孙膑的具体策划指挥下,继桂陵之战之后在马陵所创造的又一个流传千古的光辉战例。(这场战争的记载见银雀山汉简《陈忌问垒》篇)

图5-8 银雀山汉墓出土《孙膑兵法》摹本《陈忌问垒》

第二天黎明,在打扫战场时,有官兵将庞涓的尸体抬于孙膑、田忌跟前领赏,孙膑看到已成为血葫芦的庞涓,立即怒火中烧,悲愤交加,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怒和报当年刖刑之仇,他命兵士将庞涓的尸体抬到自己的专车前,取过一把长剑,“咔嚓”一声,将头颅斩下,说了句:“庞兄,咱俩的一切恩怨情仇今天算是一刀两断了,到阎王爷那儿咱再做同窗吧。”然后命人找根绳子将鲜血淋漓的庞涓头颅挂在了田忌乘坐的战车横木之上,借以宣扬军威,庆贺胜利。

马陵之战在让孙膑得以复仇的同时,也彻底改变了齐国与魏国的命运,历史的进程又一次得以改写。

对司马迁的挑战

马陵战役之后,魏国一蹶不振,走上衰败,齐国则借这次军事胜利强盛起来。诸侯们见风使舵,纷纷弃魏奔齐,向齐国进献金钱美女,以示亲近,齐威王终于实现了称霸中原的梦想。而孙膑自入齐以来,通过两次战役,也初步实现了平生理想和政治抱负,除了报仇雪恨,也弄了个名扬天下、万古流传的著名军事战略家美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强大起来的齐国,将相不和的矛盾日益激化尖锐,孙膑作为田忌的前门客和军事助手,不但难以施展才华,为国尽忠,即使是安身立命也越来越困难,只好识趣地主动向齐威王提出归隐山野田园的请求。齐威王深知孙膑的难处与明哲保身的想法,很痛快地答应了,并以特事特办的名义赠送一大笔安家费和两名男童、四名女子给孙膑。自此之后,孙膑远离了齐国都城,归隐山野田园,开始了修身养性、著书立说的新生活。

当然,孙膑归隐之后,在什么地方隐居,每天怎样生活,以至什么时候撒手归天等,史家少有记载,而民间传说也多模糊不清。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即孙膑在深入研究前人的兵书,特别是《孙武兵法》的基础上,根据自己平生所学,结合亲身实践和战争经验,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终于完成了名垂千古的皇皇巨著——《孙膑兵法》八十九篇和四卷图录,从而成为中国历史上,继孙武之后又一位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伟大的兵学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