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圣人之道!”此一段,有大处,做大处;有细密处,做细密处;有浑沦处,做浑沦处。方子。
或问“圣人之道,发育万物,峻极于天”!曰:“即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便是圣人之道。不成须要圣人使他发育,方是圣人之道。‘峻极于天’,只是充塞天地底意思。”学蒙。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优优大哉!”皆是天道流行,发见为用处。祖道。
“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一事不可欠阙。才阙一事,便是于全体处有亏也。佛释之学,只说道无不存,无适非道,只此便了,若有一二事差也不妨。人杰。
圣人将那广大底收拾向实处来,教人从实处做将去。老佛之学则说向高远处去,故都无工夫了。圣人虽说本体如此,及做时,须事事着实。如礼乐刑政,文为制度,触处都是。体用动静,互换无端,都无少许空阙处。若于此有一毫之差,则便于本体有亏欠处也。“洋洋乎,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洋洋是流动充满之意。广。
问“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曰:“至德固是诚,但此章却漾了诚说。若牵来说,又乱了。盖它此处且是要说道非德不凝,而下文遂言修德事。”或问:“‘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寿。’尧舜不闻子孙之盛,孔子不享禄位之荣,何也?”曰:“此或非常理。今所说,乃常理也。”因言:“董仲舒云:‘固当受禄于天。’虽上面叠说将来不好,只转此句,意思尽佳。”贺孙。
“‘德性’犹言义理之性?”曰:“然。”闳祖。
不“尊德性”,则懈怠弛慢矣,学问何从而进?升卿。
问:“如何是‘德性’?如何可尊?”曰:“玩味得,却来商量。”祖道。
“广大”似所谓“理一”,“精微”似所谓“分殊”。升卿。
“致广大”,谓心胸开阔,无此疆彼界之殊;“极高明”,谓无一毫人欲之私,以累于己。才汩于人欲,便卑污矣!贺孙。
问:“‘高明’是以理言,‘中庸’是以事言否?”曰:“不是理与事。‘极高明’是言心,‘道中庸’是言学底事。立心超乎万物之表,而不为物所累,是高明;及行事则恁地细密,无过不及,是中庸。”淳。
问:“‘致广大’,章句以为‘不以一毫私意自蔽’,‘极高明’,是‘不以一毫私欲自累’。岂以上面已说‘尊德性’是‘所以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故于此略言之欤?”曰:“也只得如此说。此心本广大,若有一毫私意蔽之,便狭小了;此心本高明,若以一毫私欲累之,便卑污了。若能不以一毫私意自蔽,则其心开阔,都无此疆彼界底意思,自然能‘致广大’;惟不以一毫私欲自累,则其心峻洁,决无污下昏冥底意思,自然能‘极高明’。”因举张子言曰:“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广。
问:“章句云:‘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欲自累。’如何是私意?如何是私欲?”曰:“私意是心中发出来要去做底。今人说人有意智,但看此‘意’字,便见得是小,所以不广大。私欲是耳目鼻口之欲,今才有欲,则昏浊沉坠,即不高明矣。某解此处,下这般字义,极费心思。”枅。
问:“注云:‘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欲自累。’意是心之所发处言,欲是指物之所接处言否?”曰:“某本意解‘广大、高明’,不在接物与未接物上,且看何处见得高明、广大气象。此二句全在自蔽与自累上。盖为私意所蔽时,这广大便被他隔了,所以不广大;为私欲所累时,沉坠在物欲之下,故卑污而无所谓高明矣。”义刚。
问:“杨氏说:‘极高明而不知中庸之为至,则道不行,此“知者过之”也;尊德性而不知道问学,则道不明,此“贤者过之”也。’恐说得不相似否?”曰:“极高明是就行处说,言不为私欲所累耳。杨氏将作知说,不是。大率杨氏爱将此等处作知说去。”“尊德性、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皆是说行处;“道问学、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皆是说知处。铢。
“极高明”须要“道中庸”,若欲高明而不道中庸,则将流入于佛老之学。且如儒者远庖厨;佛老则好高之过,遂至戒杀食素。儒者“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他是过于高明,遂至绝人伦,及欲割己惠人之属。如陆子静,天资甚么高明!却是不道中庸后,其学便误人。某尝说,陆子静说道理,有个黑腰子。其初说得澜翻,极是好听,少间到那紧处时,又却藏了不说,又别寻一个头绪澜翻起来,所以人都捉他那紧处不着。义刚。
问:“‘极高明而道中庸。’心体高明,如天超然于万物之上,何物染着得他?然其行于事物之间,如耳之于声,目之于色,虽圣人亦不免此,但尽其当然而已。”曰:“才说得‘不免’字,便是圣人只勉强如此,其说近于佛老,且更子细看这一句。”佐。
“温故而知新。”温故有七分工夫,知新有三分工夫。其实温故则自然知新,上下五句皆然。人杰。
“敦厚”者,本自厚,就上更加增益底功。升卿。
“敦厚以崇礼。”厚是资质恁地朴实,敦是愈加他重厚,此是培其基本。夔孙。
“温故”,只是存得这道理在,便是“尊德性”。“敦厚”,只是个朴实头,亦是“尊德性”。闳祖。
问:“‘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而’与‘以’字义如何?”曰:“温故自知新,‘而’者,顺词也。敦厚者又须当崇礼始得。‘以’者,反说上去也。世固有一种人天资纯厚,而不曾去学礼而不知礼者。”
问:“‘德性、问学,广大、精微,高明、中庸’,据或问中所论,皆具大小二意。如温故,恐做不得大看?”曰:“就知新言之,便是新来方理会得那枝分节解底,旧来已见得大体,与他温寻去,亦有大小之意。‘敦厚以崇礼’,谓质厚之人,又能崇礼,如云‘质直而好义’。”问:“‘高明、中庸’,龟山每讥王氏心迹之判。”曰:“王氏处己处人之说固不是,然高明、中庸亦须有个分别。”德明。
文蔚以所与李守约答问书请教。曰:“大概亦是如此。只是‘尊德性’功夫,却不在纸上,在人自做。自‘尊德性’至‘敦厚’,凡五件,皆是德性上工夫。自‘道问学’至‘崇礼’,皆是问学上工夫。须是横截断看。问学工夫,节目却多;尊德性工夫甚简约。且如伊川只说一个‘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只是如此,别更无事。某向来自说得尊德性一边轻了,今觉见未是。上面一截便是一个坯子,有这坯子,学问之功方有措处。”文蔚曰:“昔人多以前面三条分作两截。至‘温故而知新’,却说是问学事;‘敦厚以崇礼’,却说是尊德性事。惟先生一径截断,初若可疑,子细看来,却甚缜密。”曰:“温故大段省力,知新则所造益深。敦厚是德性上事。才说一个‘礼’字,便有许多节文。所以前面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是礼之节文。‘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却是上面事。下学上达,虽是从下学始,要之只是一贯。”文蔚。
问:“‘尊德性而道问学’,何谓尊?”曰:“只是把做一件物事,尊崇抬起它。”“何谓道?”曰:“只是行,如去做它相似。这十件相类。‘尊德性、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只是‘尊德性’;‘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只是‘道问学’。如伊川言:‘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道问学而不尊德性,则云云;尊德性而不道问学,则云云。”节。
为学纤毫丝忽,不可不察。若小者分明,大者越分明。如《中庸》说“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大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细也。“尊德性、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此是大者五事;“道问学、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此是小者五事。然不先立得大者,不能尽得小者。此理愈说愈无穷,言不可尽,如“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亦此理。千蹊万壑,所流不同,各是一川,须是知得,然其理则一。从周。
“尊德性、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是一头项;“道问学、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是一头项。盖能尊德性,便能道问学,所谓本得而末自顺也。其余四者皆然。本即所谓“礼仪三百”,末即所谓“威仪三千”。“三百”即“大德敦化”也,“三千”即“小德川流”也。寿昌。
圣贤之学,事无大小,道无精粗,莫不穷究无余。至如事之切身者,固未尝不加意;而事之未为紧要,亦莫不致意焉。所以《中庸》曰:“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这五句十件事,无些子空阙处。又云:“圣贤所谓博学,无所不学也。自吾身所谓大经、大本,以至天下之事事物物,甚而一字半字之义,莫不在所当穷,而未始有不消理会者。虽曰不能尽究,然亦只得随吾聪明力量理会将去,久久须有所至,岂不胜全不理会者乎!若截然不理会者,虽物过乎前,不识其名,彼亦不管,岂穷理之学哉!”焘。
问“尊德性而道问学”一段。曰:“此本是两事,细分则有十事。其实只两事,两事又只一事。只是个‘尊德性’,却将个‘尊德性’来‘道问学’,所以说‘尊德性而道问学’也。”枅。
“尊德性而道问学”,至“敦厚以崇礼”,自有十件了。固是一般,然又须有许多节奏,方备。非如今人云略见道理了,便无工夫可做也。璘。
“尊德性、道问学”一段,“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两边做工夫都不偏。
问:“‘温故’如何是‘存心之属’?”曰:“言涵养此已知底道理常在我也。”“‘道中庸’何以是‘致知之属’?”曰:“行得到恰好处,无些过与不及,乃是知得分明,事事件件理会得到一个恰好处,方能如此。此足以见知与行互相发明滋养处。”又问:“‘其言足以兴’,兴,如何言‘兴起在位’?”曰:“此古注语。‘兴’,如‘兴贤、兴能’之‘兴’。‘倍’与‘背’同,言忠于上而不背叛也。”铢。
“尊德性而道问学”一句是纲领。此五句,上截皆是大纲工夫,下截皆是细密工夫。“尊德性”,故能“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温故”是温习此,“敦厚”是笃实此。“道问学”,故能“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其下言“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举此数事,言大小精粗,一齐理会过,贯彻了后,盛德之效自然如此。闳祖。
问:“‘尊德性而道问学’,行意在先;‘择善而固执’,知意又在先。如何?”曰:“此便是互相为用处。‘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是言道体之大处。‘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是言道之细处。只章首便分两节来,故下文五句又相因。‘尊德性’至‘敦厚’,此上一截,便是浑沦处;‘道问学’至‘崇礼’,此下一截,便是详密处。道体之大处直是难守,细处又难穷究。若有上面一截,而无下面一截,只管道是我浑沦,更不务致知,如此则茫然无觉。若有下面一截,而无上面一截,只管要纤悉皆知,更不去行,如此则又空无所寄。如有一般人实是敦厚淳朴,然或箕踞不以为非,便是不崇礼。若只去理会礼文而不敦厚,则又无以居之。所以‘忠信之人可以学礼’,便是‘敦厚以崇礼’。”淳。
广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此是指道体之形于气化者言之。‘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此是指道体之形于人事者言之。虽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然必待人然后行。”曰:“如此说,也得;只说道自能如此,也得,须看那‘优优大哉’底意思。盖三千三百之仪,圣人之道无不充足,其中略无些子空阙处,此便是‘语小,天下莫能破’也。”广云:“此段中间说许多存心与致知底工夫了,末后却只说‘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此所以为中庸之道。”曰:“固是。更须看中间五句,逐句兼小大言之,与章首两句相应,工夫两下皆要到。‘尊德性而道问学’,此句又是总说。”又问:“二十九章‘君子之道本诸身’以下,广看得第一第二句是以人己对言,第三第六句是以古今对言,第四第五句是以隐显对言,不知是否?”曰:“也是如此。‘考诸三王而不谬,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犹释子所谓以过去未来言也。后面说知天知人处,虽只举后世与鬼神言,其实是总结四句之义也。《中庸》自首章以下,多是对说将来。不知它古人如何做得这样文字,直是恁地整齐!”因言:“某旧年读《中庸》,都心烦,看不得,且是不知是谁做。若以为子思做,又却时复有个‘子曰’字,更没理会处。贺录云:“汉卿看文字忒快。如今理会得了,更要熟读,方有汁水。某初看《中庸》,都理会不得云云。只管读来读去,方见得许多章段分明。”盖某僻性,读书须先理会得这样分晓了,方去涵泳它义理。后来读得熟后,方见得是子思参取夫子之说,著为此书。自是沉潜反覆,逐渐得其旨趣,定得今章句一篇。其摆布得来,直恁么细密!又如《太极图》,贺孙录云:“经许多人不与他思量出。自某逐一与他思索,方见得他如此精密。”若不分出许多节次来,后人如何看得?但未知后来读者知其用功如是之至否?”贺孙录云:“亦如前人恁地用心否?”广。
问:“‘居上不骄’,是指王天下者而言否?”曰:“以下章‘君子之道’处观之,可见。”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