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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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前,火车放慢速度驶入米兰车站,我趁火车进站前跳下车。我跨过轨道,绕过几幢房子,走到街上。有家酒店开着,我进去喝咖啡。我可以闻到清晨的气息,街上刚扫过灰尘,汤匙放在咖啡杯里,酒杯在桌上留下几个水圈。老板在酒吧后面,有两个士兵坐在一张桌子旁。我站在吧台边,点了一杯咖啡和一块面包。咖啡里放了牛奶,是灰色的,我用一块面包蘸掉浮在上面的脱脂奶渣。酒吧老板看着我。

“要一杯格拉巴吗?”

“不要,谢谢。”

“我请客。”他说,他倒了一小杯,推给我,“前线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

“他们喝醉了。”他伸手指向那两个士兵。他没胡说,他们已经醉醺醺的了。

“跟我说说,”他说,“前线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不了解前线的情况。”

“我看见你从那边走过来,你是刚下火车吧。”

“在大撤退。”

“我看过报纸。是怎么回事?都结束了吗?”

“我觉得还没有。”

他拿起一瓶格拉巴,倒满杯子。“如果你有麻烦,”他说,“我可以收留你。”

“我没有麻烦。”

“如果你有麻烦,就留在我这里。”

“住在哪里?”

“楼上,很多人住在这里,有麻烦的人都可以住在这里。”

“有麻烦的人多吗?

“要看是什么麻烦。你是南美洲人吗?”

“不是。”

“会说西班牙语吗?”

“一点点。”

他擦了擦吧台。

“现在要离开这个国家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我不想离开。”

“你可以留在这里,想住多久都行。你会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的。”

“我今天上午必须走,但我记得地址,我会回来。”

他摇了摇头,说:“听你说话的口气,你是不会回来的。我以为你碰到了麻烦。”

“我没有麻烦,但朋友的地址,我都很用心记。”

我在吧台上放了一张十里拉钞票,这是付咖啡的钱。

“和我喝一杯吧。”我说。

“不用。”

“来一杯吧。”

他倒了两杯。

“记住,”他说,“如果不行,就来这里。别让人家把你抓进去,在这里没事。”

“我相信。”

“真的?”

“真的。”

他很严肃地说:“那么,我就跟你说,你不能再穿这身衣服。”

“为什么?”

“袖子上星标摘掉的地方很显眼,颜色不一样。”

我没说话。

“如果你没有证明,我可以给你。”

“什么证明?”

“休假证明。”

“我不需要,我有证件。”

“好吧,”他说,“如果你需要证件,我都弄得到。”

“要多少钱?”

“要看是什么证件,价格很公道。”

“我现在不需要。”

他耸耸肩。

“我没事。”我说。

我出门时,他说:“别忘了我是你的朋友。”

“不会忘。”

“我们还会见面的。”他说。

“好啊。”我说。

出来后,我始终保持远离车站,那里有宪兵。我在一个小公园的边上叫了一辆出租车,我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了司机。到了医院,我去护工住的小屋。他老婆抱了我一下,他和我握了握手。

“你回来了。安然无恙!”

“是的。”

“你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

“你怎么样,中尉?挺好的吧?”

“挺好的。”

“你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吗?”

“不用,谢谢你。告诉我,巴克利小姐还在医院里吗?”

“巴克利小姐?”

“那个英国护士。”

“他女朋友。”他老婆说。她笑着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

“没有,”护工说,“她走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真的吗?我是说那个高个子的金发英国姑娘。”

“真的,她去斯特雷萨了。”

“她什么时候去的?”

“她是两天前和另一个英国护士一起去的。”

“好吧,”我说,“我希望你们帮我一个忙,不要跟任何人说见过我,这很重要。”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护工说。我递给他一张十里拉的钞票,他推开我的手。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说,“我不要钱。”

“我们还能帮你什么忙,中尉先生?”他老婆问。

“这样就够了。”我说。

“我们不会多嘴,”护工说,“要是我们能帮什么忙,就让我知道。”

“好的,”我说,“再见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们站在门口,看着我离去。

我上了出租车,把西蒙斯的地址给了司机。西蒙斯是我认识的那个学唱歌的家伙。

西蒙斯住在城外挺远的地方,在靠马真塔那边。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睡得迷迷糊糊。

“你起得真早啊,亨利。”他说。

“我坐早班火车来的。”

“大撤退是怎么回事?那时你在前线吗?你要抽支烟吗?在桌上的盒子里。”房间很大,床靠在墙边,远处有一架钢琴,还有梳妆台和桌子。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西蒙斯坐起来,靠着枕头,点燃一根烟。

“我有麻烦了,西蒙斯。”我说。

“我也是,”他说,“我每天都有麻烦。你不吸烟吗?

“不要,”我说,“去瑞士有哪些手续要办?”

“是你要去吗?意大利人不会让你出去的。”

“是的,我知道。瑞士人呢?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把你当俘虏抓起来。”

“我知道。你说要怎么办?”

“没什么。很简单,你哪里都可以去,我想你只要交一个报告就行了。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被警察通缉?”

“还说不准。”

“你不想就不要说,但好像挺有意思。这里什么事也没有,我是皮亚琴察一大败笔。”

“哦,我很替你难过。”

“真的,弄得很惨,其实我唱得很好。我还想去这边的里瑞科歌剧院再试一下。”

“我真想去听。”

“你太客气了。你不是碰到大麻烦了吧?”

“我不知道。”

“你不想说就别说。你怎么不在血腥的前线?”

“我想我不会再去了。”

“好极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聪明,我能帮你什么吗?”

“你太忙了。”

“不忙,亲爱的亨利。一点也不忙。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很乐意。”

“你和我身材差不多,你能不能出去帮我买一套便装?我有便装,但都留在罗马了。”

“你在那里住过,是吗?那个肮脏的地方!你怎么会住在那里?”

“我想学建筑。”

“那也不是一个好地方。衣服不用买。你要什么衣服,我给你。肯定合身,谁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更衣室在那里,里面有衣柜,你随便挑。亲爱的同胞,你不用去买衣服。”

“我还是想买,西蒙斯。”

“亲爱的同胞,用不着那么麻烦。你有护照吗?你没有护照就走不远。”

“有,我的护照还在。”

“那么你就去换衣服,亲爱的同胞,然后去老赫尔维蒂。”

“没那么简单,我得先去斯特雷萨。”

“没问题,亲爱的同胞,划船就能到。要不是我想唱歌,我就和你一起去。我以后会去。”

“你可以学瑞士山歌。”

“亲爱的同胞,我以后会唱。瑞士山歌我真的会唱,很奇怪吧?”

“我打赌你肯定会唱。”

他躺在**,抽着烟。

“别赌太多,但我真的会唱。听起来肯定很好笑,但我真的能唱,我也喜欢唱。你听。”唱到一半,他就候着,脖子变粗,静脉凸了起来。“我会唱,”他说,“不管他们是不是喜欢。”我朝窗外看,说:“我要下去了,出租车还等着。”

“你把他打发走,然后再回来,亲爱的同胞。我们一起吃早餐。”他下了床,站直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做弯腰练习。我下楼去付了钱,叫出租车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