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褚钰泉
早就对读书人的书斋感兴趣,想写一写。
首先想到的是“阿昌”——褚钰泉。
然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书斋”。大家庭里腾给他结婚用的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房间,除了一张双人床之外,所有的地方除了书还是书。不仅如此,他的藏书还从房间里往外侵,占了走廊、楼梯边上、父母兄弟房中的衣柜、五斗橱,总之弄得他们家里几乎触目都是书。好在家里人十分谅解,不但不反对,而且还愉快地容忍他的“侵略”行为,对于他的书报刊物,绝不乱动。所以,当他需要什么资料时,都能很快从看似杂乱无章的书堆中翻出来。
“你的藏书大约有多少?”我问。
“没有统计过,大约总在两万种以上吧。我从中学时起便喜欢上了书,常常把零用钱积起来买书。工作以后,隔几天就要去一次书店,看书、买书成了我的习惯。‘文革’期间,许多好书被禁,但是一家书店的经理知道我爱书如命,破例特许我进入书库挑书,因此我反而得到不少好书。二三十年下来,我的书是只进不出,所以越积越多了。还有很多报纸、期刊,实在不知道有多少。”
“为什么不处理掉一些呢?”
“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每本我买来的书都有它的价值,我也与它们有了感情,处理实在舍不得。另外,也没有空,几次想把书刊理一理,结果都因抽不出时间而落空了。”他说着瞅瞅身边的书,笑笑:“的确是太乱了,不过,有时理理书也是一种乐趣。”
他是《文汇读书周报》的主编,与许多作者关系密切。我问他:“你的藏书中签名本一定很多吧。”
他淡淡一笑:“我不像有些人那样,追求签名本要达到多少多少,也从不主动向作者要书。但是,确有许多作者出书后主动送书给我。其中有不少是我所敬仰的前辈,如巴老、艾青、柯灵,我都认真拜读。有些书我舍不得翻,情愿另外买一本来看。”说着,他出去,从排列在楼梯边的书橱中拿出一套书给我看,是香港三联书店出版的函装《巴金译文选集》特藏本,藏书票上的编号是6,扉页上有巴老的签名。巴老对他说:“我晓得你喜欢书,就送给你一套。”他说:“这是无价之宝。”接着他又告诉我,前不久赈灾义卖中卖了1万多元的有巴老签名的《随想录》,他也有一套,编号125。我开玩笑说:“那你也是个‘万元户’了”。
“何止‘万元户’?书中自有黄金屋呢。”他也高兴地笑了。“我的钱现在是书里来,书里去,写文章拿到的稿费,几乎全用来买书。一到书店,看到好书手就痒,明知买了没处放,但不买又怕今后再也买不到。我买书的原则是:有价值,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能为我及时地使用。我现在的书门类齐全,不少书单位中资料室还没有呢。”口气中不无骄傲。
他不同于藏书家的藏书。他的目的在于实用,在于办好读书周报。每期周报他要写一篇短论,从组稿、编版面直至出版他都得过问。为此,他忙得没有假日和上班下班之分,学生时代喜欢在藏书上签个名、盖个章的兴趣,如今也无暇去做了。这不,我访问他的时候是星期天,但是,吃过晚饭,他挟起包送我一起出来,又上报社“发稿”去了。
他结婚十多年了,至今尚没有孩子。夫人是陈旭麓教授的女儿,对他简直是过分的容忍,住室里被他的书占得无她的立锥之地,为工作常常忙得没有陪她的余暇。但是,她没半点怨言,真不容易。
回来的路上,我想起他房间里挂的胡问遂书的鲁迅诗:“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纸面泛黄,似乎也有些日子了。他不正是一个从青年时代起就把自己的心血献给祖国的知识分子吗?他说,梦想自己能有间书房,把十个书橱搬进去,再做些书橱,将书整理好装进去……愿他的梦想早日成真。
(《解放日报》1991年10月26日,署名:钟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