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自由与出版人的不自由2(1 / 1)

韬奋曾说,“舆论机关本身当然也要努力反映最大多数人民的愿望与要求,然后才能发生伟大的力量。舆论的力量不是仅仅由于少数人执笔写出几篇文章,最重要的是所发表的言论真能反映最大多数人民的愿望与要求。”他在谈到《生活日报》“必为独立自由的舆论机关”时说:“所谓独立自由,即永有其为民族为民众的福利而奋斗的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意志。”他在谈到新闻记者的时候又指出,记者的职责应该是充分反映人民的意愿:“我们都是以新闻事业为职业的记者,深知道我们的责任是要做民众的耳目,民众的喉舌,要把国家民族所遭遇的实际情形,坦白地报告给读者;为了国家民族前途的利益,说民众所必要说的话。”他认为:“无论那一个报,执笔写社论的主笔先生,只是个人,至多只是言论部的若干位同人会议的结果,个人或少数人的言论何以又能发生伟大的力量呢?这绝对不在执笔的个人或少数人的自身,却在所发表的言论确是根据正确的事实和公平的判断,确能言人所欲言,言人所不敢言(这一点当然也还须有着相当的客观条件),真够得上舆论,才能发生舆论的伟大力量。 所以‘舆论’这个重要的——也可以说是神圣的——宝物,不是有钱办报,有笔写文,就可以夺取到手的;也不是强迫任何人拿起笔来写出你所要说的文章,印在纸上,送到读者的手里,就可以发生什么舆论效力的。有钱有势的人尽管可以压迫舆论,收买舆论,乃至摧残舆论,但这些手段只是做到表面上像煞有介事,在实际上丝毫收不到所希望的舆论的效果,因为‘舆论’这个宝物也是奇物,真正的舆论有如真理,无论如何是压不下去的!”

再次,出版人的选择还要受到群众(读者)的检验。

韬奋说:“写文章的人不要以为读者是易欺的,读者不都是瞎子聋子,他们也有听到正确事实和公平判断的机会,他们自己也有根据正确事实,引申公平判断的能力。所以惯于下笔胡说八道的人固然引不起读者的信任,即使平日持论比较公平,被人视为社论能手的先生们,一旦写了违心之论,或有意歪曲事实的文章,也仍然要引起读者的不满以至愤怒。在写者以为他既可以舆论权威自居,好像说出的话都可以发生意想不到的效力,其实他根本就不明白他平日所以得到人们的信服,并不是他个人有着什么魔力,全恃他的‘持论比较公平’,一旦他的这个特点抽去,令人信服的因素便寿终正寝,所得到的只是人们的唾弃和齿冷罢了!”“这些说明言论固然可以发生舆论的力量,但却不是一切言论都可以发生舆论的力量。只有根据正确事实和公平判断的言论,才可能发生舆论的力量。”

最后,出版人的选择在批评的问题上要经得起严峻的考验。

一般来说,出版人选择歌功颂德的东西时不大会遇到什么麻烦,而在选择了批评当权者的东西时便往往会遭遇困难和打击。尽管大家都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让人讲话,天不会塌下来,而不让人讲话,则总有一天要垮台”,古往今来,类似的劝人纳谏的名人名言不知有多少,但是真正要做到实在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所以,禁止人们讲不利于自己的话,不准这方面的话语变成出版物,如果出现则要加以销毁,几乎成了所有当权者的共同努力目标。但是,批评的东西总也不会绝迹,只是出版人的选择更加困难而已。

韬奋认为,当权者对于批评,应该看其是否事实和是否有诚意。“就受批评者方面言,记者以为批评者是否出于诚意,只须一读完其文字内容,无论其措辞为和平为激烈,无有不跃然纸上而无可逃避者。受其批评者如觉其动机出于诚意,而所言复能搔着痒处者,则自当虚怀容纳,愈益奋励;即觉其动机不纯,苟其所言不无可取或不无可以节取之处,仍不必以人废言,但求其有裨于我之趋善改过,则亦有益而无损。倘发觉批评者全属无理取闹,则值得解释者不妨酌加说明以释群疑,不值得解释者尽可置之,听社会之公评。我国俗语谓‘公道自在人心’,西谚亦谓‘真理虽被压倒至地而终能升起’,无理取闹者决不能以一手掩尽天下目,自问无所愧怍者尽可处之坦然,不足计较。”对于当权者来说,“态度方面尤当注意者,则为在野之言论为民意之反映,虽无斧钺之权,实为众志所归,在当道者往往以有权在手,便可任意摧残,以为何求不得,不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宜利导而不宜强压。当局者宜细察批评者所言内容之为正确与否。苟认为正确,则当局应在事实上予以改正的表示;苟认为错误,则当局应以文字予以解释,或辩驳,在党治之下,党报与党的宣传机关,即负有这样的责任。真理愈辩而愈明,民间即有所误会,其消除方法,莫善于说明。说明能启其思想,开其茅塞,而坚其信仰之心;莫愚于用武力压迫,或以盛气相凌,消极方面徒使全国暮气沉沉,民意无从表现,政轨何所遵循,积极方面反为真正反动者制造民间悒郁愤怨之心理,以为混乱之导火线,则又何苦?”

韬奋指出,出版人面对压迫或误解,应该出以公心,不为所动。他说:“在实际上往往有些人办报,领得到丰富的津贴,出得起丰富的薪水,出的报没有人看,或看者寥寥,被社会上看作反动的倒退的代言人;有些人办报,虽然经济困难,受尽艰苦与压迫,埋头苦干,出的报受到许多读者的欢迎,受到社会上的重视。就是因为前者只是代表少数人私利或一个派系的私利说话,反对一切真正有利于国家民族的进步的事情和主张,后者恰恰与之相反,不怕也不顾少数顽固倒退分子的诬蔑毁谤,站在真正大众的立场,提出真正有利于国家民族的进步的事情和主张,百折不回地干下去。”

我们现在与韬奋的时代完全不同了,但是,他所说的这些原则,在今天仍然有参考的价值。出版人的面对的这些不自由却正是出版自由的保证。

(2004.10.7)

(此文原载《出版科学》2005年第1期,并收入《上海出版行业三项学习教育活动论文选编》一书,上海出版行业三项学习教育活动领导小组编,上海文化出版社2005年3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