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小档案
年代:商(公元前1600—公元前1046年)
尺寸:通高133厘米,口长112厘米,口宽79.2厘米,重832.84公斤
出土地:河南安阳武官村
馆藏地:中国国家博物馆
主讲人:刘钰婷
您好,今天我为您介绍的这件文物,不仅是中国国家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甚至还是有着“镇国之宝”美誉的国之重器。
翻开历史书,您一定对这件文物不陌生,它曾在书中反复被提到,名字叫“司母戊方鼎”。但是,2011年3月6日,中央电视台《新闻30分》节目第一次给它改了名字,变成了“后母戊鼎”。那么,后母戊鼎为什么会被改名呢?我先从它的出身说起。
后母戊鼎的命名
鼎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盛食器,相当于今天我们做饭的锅。在远古时期,鼎是陶烧制的,由釜、灶和支脚组成,下面可以点火,用来烧水煮菜。在商周甚至秦汉时期,我们吃的菜都是煮熟的,宋朝开始用油炒菜。
商代是青铜冶炼技术快速发展的时期,这时青铜鼎已出现,并在商代中晚期发展到了高峰。然而,鼎不再是简单的食物器具了,上层社会贵族开始用它烹饪肉食,祭祀天地和祖先。使用者的地位和权力越大,使用鼎的规格越高,数量越大,鼎在此时就升级成为宗庙重器,代表了至高王权。
后母戊鼎就是在这个时期被铸造的。它通高133厘米、口长112厘米、口宽79.2厘米。鼎腹内壁铸刻有铭文,从左上到右下,类似“司母戊”。下面的“母戊”二字,和现在的汉字差距很大;上面的“司”字最好识别,但偏偏就是这个字,引起了后母戊鼎长达近70年的命名争论。
您可能会问,明明是一个最容易辨认的字,为何那么多研究专家因它而争论不休呢?商代的文字是正反向通用的,不像我们现代的文字左右固定、正反固定。“司”字,反过来写就是“后”字,就像一张纸的正反两面一样。而且,商代人书写时还喜欢正反向的字并用,在现存的一块甲骨上,就同时刻着正反向的两个“司”字,也就是把“司”“后”两个字并用了。
司母戊鼎在1939年出土于河南安阳武官村,最初的报道对其鼎腹内壁铭文的释读是“后妻戊”,但是很快就被推翻。正式为它定名的人是郭沫若先生,他认为铭文上面的字读“司”,而不是“后”,因为“司”可以同义为“祭祀”,“司母戊”即为“祭祀母亲戊”,这个解释是行得通的。因为“戊”是商王祖庚和祖甲的母亲妇妌死后的庙号,所以这件大鼎应该是二位王铸造来怀念和追悼母亲的。
但是随着考古资料的增多,另一派支持铭文上面的字读“后”的专家却越来越多,并同样提出了几个可靠理论:第一,商代,无论是甲骨文还是金文,语法上都不采用动宾词语。祭祀是动词,母亲是宾语,“司母”这样的说法不符合当时文字的用法。第二,妇妌生前做过商王武丁的后妃,在夏商时期,“后”这个字代表的身份十分尊贵,比如我们熟知的成语“皇天后土”,便将天与地比作“皇”与“后”,表达的都是最高等级的敬语,所以铭文更应该是“后母戊”,意为“尊敬的母亲戊”。第三,1976年在安阳殷墟妇好墓发掘了后母辛鼎,我们把后母戊鼎和后母辛鼎对比后,发现后者的形制、纹饰和铭文的风格都与后母戊鼎一致。而历史记载妇好是商王武丁的一个王后,所以由此断定出土后母戊鼎的墓主人也是武丁之妻,后母戊鼎是商王祖庚或祖甲为祭祀母亲戊而做的祭器。这样反推,铭文中的“司”应当是“后”。
后母戊鼎的形制和纹饰
后母戊鼎的形制雄伟,鼎身呈正方形,口沿很明显,立耳、方腹、四足中空。除了鼎身四面的中部是长方形素面,其余各处都有纹饰。鼎身四面以饕餮纹作为主要纹饰,四面交接处装饰的都是扉棱,也就是一条凸出的条状装饰。扉棱之上为牛首,扉棱之下为饕餮。鼎耳的外侧有鱼纹装饰,外廓还有两只猛虎相对,虎口还含有一个人头。鼎足装饰的玹纹上还有狰狞的兽面。
鼎身四面以饕餮纹作为主要纹饰,四面交接处装饰的都是扉棱,也就是一条凸出的条状装饰。扉棱之上为牛首,扉棱之下为饕餮。鼎耳的外侧有鱼纹装饰,外廓还有两只猛虎相对,虎口还含有一个人头。鼎足装饰的玹纹上还有狰狞的兽面。
鼎身之上,有两种动物纹饰最为奇特:一种是虎纹,一种是饕餮纹。虎纹采用了平雕的手法,两只猛虎的虎口中间含有一个人头。这种纹饰被称为“虎食人”,在商周时期的器物上比较常见。对此,研究专家们有几种不同的解读:一些专家认为,人头代表的应该是主持占卜的贞人,他主动地将头伸入虎口中,目的是炫耀自己的胆量和法力,使世人臣服于自己的各种命令;另一些专家则认为,这应该是源于虎能吞噬恶害之鬼的传说,借以驱凶避害。另外一种奇异的动物纹饰为饕餮纹,是青铜器上最常见的奇异类动物纹饰。饕餮并不是一种具体的动物,它是人们融合了自然界各种猛兽的特征,再加上自己的想象而形成的传说中的怪兽,十分贪吃,可以一口气吞下一头牛。商周时期的饕餮纹类型很多,总体特征是双目凝视,巨口獠牙,额上有对立耳或大犄角,还有一对锋利的爪子。用作纹饰的时候,有的直接表现其头部,有的在兽面的两旁各有一段蜿蜒对称的躯体,有的则由其他装饰来陪衬。这种纹饰盛行于商代晚期和西周时期,到了春秋时期就仅作为器物足部的陪衬。战国以后,随着青铜时代的结束,饕餮纹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然而,商代的青铜鼎众多,为什么后母戊鼎能成为国之重器呢?它之所以能成为国之重器,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的重量。准确测量后得知,后母戊鼎的重量达到了832.84公斤,相当于15个成年人或1辆小汽车的重量,是目前世界上出土最大、最重的青铜礼器。铸造这件800多公斤的青铜器,所需金属原料至少在1000公斤以上,而且必须有巨大的熔炉,铜水浇铸成型时也存在先期浇筑冷却凝固的问题。即使在科学技术很发达的今天,制造这样一件器物也非易事,那么,在距今3000多年前的商代,这个鼎是如何被铸造的呢?
后母戊鼎的铸造
多数专家认为,从鼎的铸痕来看,鼎身需要用八块外范,鼎足则需要三块外范。[2]鼎的支脚是空心的,上面的耳也是空心的。鼎身先铸好后,底部朝上,足部再与鼎身合铸在一起,耳也是单独铸造的,这种方法被称为“分铸法”。据测算,这件大鼎需要同时用100多个坩埚熔化铜液,近千人相互协作才能完成浇铸。这一方面充分反映了商代青铜铸造规模的宏大,以及青铜冶铸水平的高超;但另一方面,我们不禁要问,在生产力水平并不算高的3000多年前,为什么要花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并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铸造这样一件“超级工程”呢?这还要回到器物所处的时代。
殷商时期,商王不断地开疆拓土,其发动一场战争动辄就是成千上万人,从今天的考古发现中,我们能够看到战争的频繁与残酷。然而,在国家的运行与管理中,还有一件事情是可以与战争相提并论的,那就是祭祀。在那个时代,人们相信上天能给他们指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很多事情都需要占卜,祭祀这种向上天表示崇敬和祈求的活动,自然而然成为“国之大事”。
根据文献的记载,距今4000多年前,夏王朝用各诸侯国贡献的铜铸造了九个威武雄壮的大鼎,鼎上铸有全国九州的山川名物。从此,九鼎被视为国家政权的象征,谁拥有了九鼎,谁就拥有了天下。因此古代贵族用鼎就有了严格规定,比如:天子用九鼎八簋[3],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普通的士则用三鼎二簋或者一鼎,这种制度被称为列鼎制度。
商周时期是鼎发展的高峰时期,主要用于祭祀天地和祖先。鼎在中国古代社会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不仅是宗庙重器,也是王权的象征。这也就能帮助我们理解为何商王朝要投入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来完成铸造后母戊鼎这个超级工程,因为这是饱含敬畏与尊崇,献给天地神衹和祖先的器物,也是统治阶级身份的标志物,从这个层面上理解,就能感受到它的尊贵与不凡,是当之无愧的国之重器。
后母戊鼎的出土和修缮
后母戊鼎的铸造过程相当复杂,它的出土和修缮过程也同样经历了复杂的历程与磨难。
后母戊鼎出土于河南安阳的武官村,1939年3月的一天晚上,武官村的一位青年在村子的野地里探宝。当他把探杆钻到10多米深时,突然感觉碰到了硬的金属物,拔出钻头后发现探杆头上带有铜锈,于是立即回村找自己的堂兄吴培文商量。当晚,他们找了十几个村民,趁着夜色动工挖掘。当时的河南安阳被侵华日军占领,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被日本人发现,他们挖到天亮的时候,用原土封住了洞口。第二天晚上,挖掘队伍扩大到40多个村民,他们连续挖了三个晚上,才抬上来一个铜锈斑斑的庞然大物,它正是震惊后世的青铜器国宝“后母戊鼎”。
铜鼎被拉回家后,吴培文将它埋在自家的院子里。为了防止大鼎被日本人夺走,他们决定将大鼎卖给古玩商肖寅卿。肖寅卿专程从北平来安阳看大鼎,看后出价20万大洋,相当于现在2000万元人民币。为了运输方便,不被日本人知道,肖寅卿要求吴培文将鼎切割成10块。吴培文按照肖寅卿的要求买来锯条进行切割,因为这尊鼎特别结实,锯条都断了也没实现切割,他们又试图用锤砸。在切割大鼎和砸大鼎的过程中,吴培文的内心十分不安和愧疚,于是,他决定阻止大家再砸下去,并决心把大鼎好好保护起来,让这尊大鼎逃过粉身碎骨的命运。
吴培文重新将鼎埋在地下。这时日本人也得到了消息,前后几次派军队包围吴家的院子进行搜索,但并无所获。吴培文深知日本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埋藏好了大鼎之后,只能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吴培文一走就是10年。在第7个年头也就是1946年时,国民党安阳政府获悉了藏鼎的准确位置后,将鼎挖出并放在了县政府。后来一位国民党军官将鼎运到南京,当作寿礼送给蒋介石后,被存放在当时国民党政府的中央博物馆。南京解放前夕,蒋介石企图将鼎运到台湾却被解放军截获。1959年,中国历史博物馆新馆建成后,这尊鼎被存放在馆内。
新中国成立后,吴培文回到老家安居。1991年,中国历史博物馆派人设法找到了吴培文,并了解了挖掘大鼎的经过。作为后母戊鼎的发掘见证人,吴培文开始被外界熟知。一尊大鼎改变了吴培文一生的命运,既让他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也让他成为发掘护宝的名人,获取了他应得的荣誉。如今,吴培文老人已走完了他84岁的生命路程,于2006年12月16日辞世。但这尊国宝却长留于天地之间,成为中国人民心中永远的骄傲。
如今,后母戊鼎静静矗立在国家博物馆的青铜展厅中,它无言自威,展现着曾经的辉煌、强大,也见证着历史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