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的主题既然说的是民主,那当然也得说一说人民战争的滔天巨浪,毕竟这也是民主的一部分。
如果要说说日本战后的民间运动,那么有一个词不能不提,那便是反美。
事实上自日本战败美军进驻列岛共管国家政治以来,各地反美之声就此起彼伏,其中率领人民走在前面的,是日本共产党。
这诚然是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昭和二十五年(1950)五月三日,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对日本政府发出警告,称在今后几年,社会主义阵营的某些国家(其实指的是苏联),很有可能入侵列岛,因此要大家未雨绸缪,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不称王。
这本来其实也没啥,当时的世界大势确实是两大阵营对垒朝鲜战争一触即发之际,美国人要日本人警惕苏联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结果没想到那麦克阿瑟他嘴欠,说完了这话之后又多叮咛了一句,表示你们日本不是有共产党的么?虽然新宪法讲究组党自由,可毕竟当下形势比较紧张,你们当局要密切注意这日共,看看他们有没有私通苏联,最好再从他们那里挖掘出一些苏联情报,以便我们以后斩草除根。
同时麦克阿瑟还说了,虽然日共目前确实是合法政党不错,但也要随时检讨自己,避免走向非法化。
这话一说出去,日共当时就不高兴了,觉得从来只有美帝怕人民哪有人民怕美帝,你现在一外来的家伙说难听点就是侵略者,居然敢如此嚣张,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不知道这天照大神罩的谁。
当年5月30日,在日本共产党的组织下,大约5万民众来到了东京皇宫门前的广场进行反美示威,不过因为便衣警察提前得到风声并潜入阻挠,因此活动进行地并不顺利,稀稀拉拉地闹腾了一下午也没个结果,反而还被捉走了8名代表。
不过日共并不气馁,6月1日,他们就弄了一群人在皇宫广场拉起了场子,这一回虽说吸取了前天的教训有专人纠缠便衣,然而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日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大旗作虎皮全靠宪法里公民享有游行集会自由这条,老话说得好,有正必有反,一些反对社会主义的青年学生在知道了这码子事儿之后也拉起了队伍,就在共产党阵地边上,高呼各种反共口号。
于是两边人就这么文攻上了,日共高呼共产主义万万岁,反对派回应去你大爷的万万岁,虽说有点不太和谐,可毕竟只是口头之争,言论自由嘛。
可万万没想到或者说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反对派阵营里也不知哪个熊孩子喊口号喊得口渴手痒,于是操起一块板砖就朝着日共阵地飞了过去。
就这样,文斗变成了武斗,虽然夹杂在中间的一些围观群众以及双方头脑尚且清醒的参与者高呼不要武斗要文斗,但已然是无济于事,双方在皇宫门口大打出手,好在警察出动及时,才遏制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惨剧。
因为这事儿摆明了是跟美军作对再加上就发生在天皇家门口,因此朝野震怒,尤其是美国人觉得脸上挂不住,因此要求日本政府严惩参与者。
政府当然不敢怠慢,于是在冲突爆发后的第二天,东京警方便出台措施,暂停一切在都内进行的游行示威活动,同时又把几个组织者给送上进了监狱,接着又撤销了20多个在政府内干活的共产党员的公职,最后又勒令日共机关报《赤旗报》停刊整顿。
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但对于美国人的抵制,却并未结束。
昭和二十六年(1951),48个国家在美国签署《旧金山对日媾和条约》,宣告日本与签字国之间战争状态结束。原本GHQ应当在条约生效后撤出日本,但由于苏联等几国或拒绝在此条约上签字、或没有出席会议,而朝鲜战争又已经爆发,在这种情况下,对于美国而言,日本的军事战略地位就显得极为重要了,而同时日本政府则希望全力发展经济,不如索性将国家防卫托付过美国,于是两家一拍即合,在旧金山签署合约的同时,又签署了《日美安全保障条约》,即之前说的安保条约,就此,日美同盟关系正式形成。
当年4月,和约生效,日本恢复主权,而美军占领军则根据安保条约转为驻日美军,继续驻军日本。
然而,安保条约的签署,从某一个角度来讲就等于是让日本成为了美国的附属,而且又时值冷战,因此很多日本人开始担心日本会不会因为美国的强请而再次被卷入战争之中。
从几十年之后自卫队出兵伊拉克来看,这种担忧完全是非常必要的,更何况当年和现在不同,那年头打仗讲究灰飞烟灭,两大阵营动不动就声称要丢原子弹,故而很多日本文艺界人士情绪高涨,认为遭受过一次核打击的日本绝不能再度踏入同一条河,既然是两个超级大国(美苏)之间的对立,那么“他们也应该替原子弹战争所带来的近距离破坏威胁,直接地负起责任。”
而伴随着这种情绪滋生繁衍的同时,则是日本经济的恢复和成长。
昭和三十年(1955),日本主要经济指标己经恢复至战前水平,从此进入了被后世誉为“高速发展”的时期。
说句实话,日本经济的发展主要得益于美国方方面面的帮衬,所以在发展的同时,也就自然而然不可避免地受到很多来自美国的影响,以至于搞到最后出现了“美国化”的趋向。
美国的电影,美国的食品,美国的商品等一切美国元素都透过大众流行文化渗透到日本人生活的每一个日常角落。
这便又引起了广大知识分子的不满。
本来么,这些人就觉得因为美国给日本所带来的新技术扰乱了日本人民与自然之间传统的“神圣界限”’,然后还散播异化,也就是传说中的普世价值,这种行径直接破坏了日本原有的社会气氛,外加驻日美军的犯罪事件以及美军基地周围的冲突事件又不断发生。于是在50年代的日本,战争的威胁、文化上民族本位思想的兴盛、不断发生的社会事件,这一切的一切使得日本文化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反美情绪,其中心点在大学,然后不断地向着整个社会的各个角落蔓延扩散。
而这种情绪在昭和三十四年至三十五年(1959——1960)前后终于濒临爆发。
话说当年在签订安保条约的时候,两家在书面上曾有过约定,那就是条约有效期为十年,十年期到后,如果两家都愿意续签的话,那么则再订十年,然后终而复始这么续下去。
众所周知,根据《日本国宪法》,日本政府对外缔结条约必须是要经过国会批准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如果每过十年都需要国会批准才能延续安保条约的话,那么难保会碰上一次反美情绪高涨的国会,然后将这条约中途扼杀,而且从此时此刻的形势来看,兴许就在下一个换约期甚至眼前的这一回。
这并非什么好事,至少在某个人看来,安保条约是日本的安全保障,如果真被那些整天只会嘴遁口炮的知识分子给搅黄了,那将会给日本带来无限的灾难。
此人名叫岸信介,是上任于昭和三十二年(1957)的日本首相。
现在的首相安倍晋三,是他外孙。
岸信介这人是个奇葩,人称昭和妖怪。
他生于明治二十九年(1896),山口县出身。
24岁那年,岸信介在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毕业。同年入农商务省,在该省文书科、临时产业局等处任事务官。昭和元年(1925)后历任商工省工务、文书和统计科长,昭和十年)1935)年升为工务局长,昭和十一年(1936)岸信介来到中国东北,历任伪满洲国政府实业部总务司司长、产业部次长和总务厅次长等职,和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满洲国总务厅长星野直树,满铁总裁松冈洋右,满洲重工业开发株式会长鲇川义介并称满洲五巨头。且说他在华期间,因生活**,每晚饮酒嫖妓,性情古怪,喜怒哀乐无常,且刚愎自用使人难以捉摸,故又被人称为“昭和之妖”。
在中国呆了三年后,岸信介于昭和十四年(1939)回到了日本,主持工商工作,东条英机上台后(1941),又出任了商工大臣。
昭和十八年(1943),日本商工省和军需省合并,岸大臣又当上了军需省次官,全面负责战时统治经济,指挥军需生产和战争物资的调配,成为东条英机的得力干将。
不过岸信介跟东条英机有一个本质上的区别,或许因为他是基层官僚出身的缘故,使得其对形势总有一些比较清晰的认识,比方在对美国的态度上,岸信介和当时包括东条英机在内的绝大多数日本人都很不同,当时全日本基本上是个人都认为美国兵是废货,还编着小曲儿朗朗上口,但岸信介却觉得,其实日本根本打不过美国,也别说打的过打不过了,双方的实力压根就不是在一个次元里头的。
因此在昭和十九年(1944)塞班岛战败后,岸信介看着外围作战节节败退国内百姓民不聊生,于是便向东条英机提出,反正局势也都已经是这破德行了,干脆就认命了吧,我们从现在起减少军需生产,将力度投于民生,也算是积德做好事了。
结果东条英机暴怒,拍着桌子说你个腐儒懂个屁的军国打仗?
然后就没然后了。
日本投降后,岸信介被定为甲级战犯,和东条英机等人一起被关进了巢鸭监狱,但前者处死后的第二天他就被放了出来,接着开了一家公司,主要接纳当年因二战而失业的政客或是军人。
总体来讲,这人是个实用主义者,对内比较重视经济建设,而在政治上,则倾向于保守。
且说岸信介在昭和三十二年(1957)刚上台那会儿,整体形势并不怎么乐观,首先是因为二战之后,日本国内有非常强烈的反战情绪。故而岸内阁其实不怎么为国民所信任;其次我们之前说过,昭和三十年(1955)日本开始经济飞速发展,因为速度快势头猛,以至于当时很多人都特别乐观地称之为神武景气,神武就是神武天皇,类似于日本的黄帝,就是说自神话时代以来就没碰上那么好的年景,可结果这神武景气也就持续了2年多,昭和三十二年(1957)岸信介上台当年,日本经济便陷入了一个被称之为“锅底景气”的阶段,说白了就是末日黄花。
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岸总理作出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搞经济建设,他认为只有经济发达了,上至国家下至政坛才能够稳定。
岸信介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为了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不遗余力”发展经济,岸总理打算把日本的国防事业主要交给美国负责,节省国防经费来发展经济,在这样的背景下,当年(1957)6月,他访问美国,和以反对共产主义事业著称的时任国务卿杜勒斯就安保改定达成初步协议。归国后他又和美国驻日本大使秘密碰头达几十次之多,最终将改定协议一事正式口头敲定。
岸信介的意思主要是希望将十年需要手动延续一次的安保协定变成自动延续,这样一来就不会再造成国会不批等意外情况了。
此外,他还准备就协定中几条细节款项做一些修改,大致就是让美国驻日军队拥有更多的权限,这事儿很快就被传来了出去,于是造成的结果就是举国哗然。
所谓的二次世界大战,日本作为侵略国,诚然是一个加害者,可换一个角度来讲,因为这场战争使得日本国民在战时民不聊生战后困苦不堪,故而也算是受害者,再加上广岛长崎那两颗原子弹以及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飞机的狂轰滥炸,这些战争的阴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笼罩在老百姓的头顶之上,现在岸信介要修改安保条约,要将国防事业和正在与苏联争霸整天三句不离战争的美国捆绑在一起,于是就自然而然地会给人一种即将将日本重新带回战争岁月的节奏感,就这样,老百姓不高兴了。
昭和三十四年(1959)三月,日本134个社会团体召开大会,自发组成“阻止修改《日美安保条约》国民会议”。
这帮人主要干的事情不外乎静坐示威举举小牌子,因此虽然声势浩大,但却于事无补。
第二年(1960)1月19日,岸信介赴美重新签订了《日美安保条约》,较之旧版,新版增强了日美关系的对等性,很大程度上纠正了旧条约不平等的条款和内容双方承担义务的条约,加强了日美军事同盟关系。尽管日本仍依靠美国核保护伞维护自身安全,承担提供军事基地、扩充军备、共同作战等更多的义务,但双方同时也修订了《行政协定》,改称《关于设施和区域及美国驻日本国军队的地位的协定》,废除了日方分担的防卫经费。不过日本国民最关注和敏感的几个问题却没有得到解决:第一是驻日美军、美军基地和刑事裁判权问题;第二是驻日美军基地核武器化问题;第三则是琉球和小笠原群岛归还问题;第四就是条约变成了自动延续——在条文第十条里有很明确的说法:十年期约,双方可以单方面解约,但得提前一年通知对方,如果不声不响的话,那么则条约自动延长十年。
最后是新条约的适用区域,在安保条约中有明文规定,日美联手,共同“维持远东地区和平”,尽管文中并未对远东地区做出明确的表示,但时任日本外相藤山爱一郎却有明言:“以日本为中心,菲律宾以北,中国大陆一部分,苏联的太平洋沿海部分。”
这种言论当时就让人想到了一个曾经非常著名的名词——大东亚共荣圈。
于是原本就很敏感的民情再一次沸腾了。
岸信介从美国回来时,十数万群众将机场团团包围,举着牌子反对安保条约,当年3月,参加刚才提过的那个“阻止修改《日美安保条约》国民会议”的组织已达到1633个。4月26日,国民会议展开第十五次统一行动,举行请愿、集会和示威。国会收到请愿书17万封,参加请愿的人数达到330万人,成为日本历史上“空前的大请愿”。5月9日,国民会议又进行了第十六次统一行动,提出解散国会和对岸内阁的不信任案。
但岸信介毕竟是岸信介,面对千夫指,他横眉冷对淡定自若地表示,你们算个屁。
然后又追加了一句:“老夫哪怕就是死于万箭之下,也要搞定安保条约。”
他认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
但反对群众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虽然目前形势比较恶劣,日美安保条约更新几乎已成定局,但也不是说完全没了希望。
因为虽然岸信介在华盛顿已经代表内阁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可是条约却并不是就此能够生效的,必须得在议院半数以上通过的前提下,才算完事儿。
老百姓们就是瞄准了这一点,打算依靠民众情绪来给议院增添压力,迫使借他们之手来让这部都已然快诞生了的日美安保条约死在产道之中。
可没想到岸信介技高一筹,哥们儿在5月19日半夜突然召开临时国会,强行通过议案,宣布一个月后条约自动生效。
同时,在1月访美期间,他还邀请了时任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于6月访问日本。
这种行为直接再度如同点爆了炸药包一般让民众的情绪爆炸了起来。
5月26日,国民会议展开了第十五次行动,短短数日,国会收到包含血书在内的请愿书17万封,参加请愿示威的老百姓也一度突破了300万,被称为日本史上的“空前大请愿”。
这些人的目的主要有两个,第一,虽说条约在一个月后自动生效,可现在一个月还没到,比赛还没有结束前决不可放弃,一旦放弃就意味着比赛提前结束;第二,艾森豪威尔不是要来么?只要他敢来,就让他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可是针对这两件事所做的一切到底能不能有效地阻止安保条约的生效,这个似乎没太多的人考虑过,反正当时反安保已经成了一种潮流,跟着上便是了。
6月5日,请愿人数超过了650万,当月10日,艾森豪威尔的秘书来日本为自家老板访问打前哨,结果刚下飞机就被几十万日本人堵在了飞机场,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只不过举举牌子喊喊口号,但不管是那位秘书本人还是负责接待的日本官员,都被这阵势吓得不轻。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自决定改定安保条约起,举国上下就都闹腾的不行,游行队伍动辄几十万几百万,你拉个几千几万人出来都不好意思上街,可不管来的人有多少,口号喊得有多凶,却都不曾出过人命,攻守双方仿佛都有着一种自带的默契。然而,这一切在6月15日,被彻底地改变了。
这一天,反安保条约的老百姓再度聚集在了各地进行游行示威,总人数一度超过了580万,当天晚上,一群大概人数在7000人左右的学生,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冲进了国会大楼。
对此,岸信介下令启用机动部队,很快,3000名防暴警察就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并且很快就将局势给控制住了。
然后等到深夜学生退去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地上多了一具尸体。
怎么死的谁弄死的都不知道,毕竟当时整个国会大楼里头一万多号人呢,而且警方在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连死者的身份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女的。
经过查证比对,这才最终确定下来,死的那个叫桦美智子,23岁,是东京大学文科学生。
这姑娘出生于昭和十二年(1937)的一个书香门第,她的曾祖父叫桦正董,是日本近代数学研究的先驱,父亲桦俊雄,是著名的社会学家,兼任神户大学,创价大学,中央大学等数所名校的教授之职。
而桦美智子本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虽说考入东大之前曾经复读过一年,但好歹也是象征着日本大学教育最高境界的东大生,在昭和三十二年(1957)时,她还参加了日本共产党。
安保斗争开始之后,桦美智子自是当仁不让地参与其中,基本上每次集会都能看见这姑娘的身影,结果任谁也没想到,最终姐们儿一去便再也不曾回来。
据跟她一块儿去的同伴后来回忆称,那一天,桦美智子穿着一身淡奶油色的毛线外套,里面是一件紧身小衬衣,下身穿着藏青色的长裤。
这是60年代日本年轻人里非常流行的打扮。
那一年,她才23岁。
对于美智子的死,当时世界各国的左派舆论自然是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大肆宣传,而其主要宣传点则大致有二:第一,桦美智子是被警察打死的;第二,这次斗争是日本人民反美、反政府的斗争。
然而很遗憾的是,上述两点基本上都并不客观。
首先,关于桦美智子的死因,实际上时至今日也并无定论,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造成美智子之死的直接原因是胸部被挤压以及头部内出血,对此,日本官方认为她是由于摔倒而被后面蜂拥踏至的人群活活踩死在了脚下,另一个说法则是因当时场面混乱,在各种打砸抢中有某一样建筑物体因外力倾倒,然后将美智子压死。
尽管参与斗争的学生以及左派媒体都坚持认为官方的说法是一派胡言,可他们坚称美智子死于机动部队的暴力之下却也没有切实的证据,于是在今日今时,日本各类文字关于此事的记载通常都会采用一个非常圆滑的办法,那就是只记一句话——桦美智子死于这场冲突。
至于如何死的,轻易不说。
平心而论,其实说美智子死于警棍之下这多半是出于一种政治需要,对于全世界的左翼而言,他们对于这场安保斗争的定性从来都是日本人民反美反帝的伟大行动,而作为美帝国主义以及日本反动政府所豢养的忠实走狗日本警察,自然是最好背负上一个凶手的名号。
其次,所谓反美反政府,这只不过是一种表现形式罢了,这场安保斗争的真正本质,其实是反战争,求和平。
一个曾经做过东条英机内阁成员并且被认定为甲级战犯的首相,其存在的本身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担心,生怕他将日本重新带回战争的不归路,再加上正值苏美争霸,核战争眼看着就要发生了,而这新安保条约却如此大包大揽地把整个远东地区的防务都给划了进去,实在是让人难以放下心来。
其实在广大日本人民的心目中,此事的本质实际上就是:一个甲级战犯当上了首相→ 在两大阵营争霸世界大战一触即发的风口浪尖和美国沆瀣一气→ 签订了大致等同于当年大东亚共荣圈范围的防卫合约→ 等于是加入了美国阵营,很有可能被卷入战争。
故而当然就要闹腾了。
不过说一句良心话,岸信介之所以要搞安保条约,其实倒也没打算真的要让日本搀和这场冷战,他是想通过安保条约拉近日本和美国的关系,然后完成自己的一个终极心愿。
那便是修宪。
对于这老头而言,安保条约的改进无非是一种手段,一种拉近日美关系,最终希望借助美国以及其阵营其他国家的手,将日本彻底地从战败国阴影中拖出。
而这摘帽的标志,就是修改那部连战争都无资格发动的《日本国宪法》。
但不管怎么说,桦美智子终究是死了。
人命关天,所以日本各地再度爆发了声势规模更大的游行示威,要求当局出面负起责任。
因为闹得动静太大,以至于艾森豪威尔的访问也被延期了。
对此,岸信介仍是淡定不已,7月15日,在数百万人的示威之下,《日美安保条约》改订版正式自动生效,眼看着一切都已走上了正轨,岸信介便辞去了首相一职,宣布从此退隐,不再过问中央政治。
至于修宪,他则表示,这件事情哪怕到自己死,都未必能够得以完成,但只要后继的日本领导人不懈努力,那么必然是可以成功的。
可问题在于,日本真的是战败国啊,修不修宪他都是啊。
所以1987年8月7日当岸信介去世时,《朝日新闻》的社论就写道:“由于被指名为甲级战犯的岸信介复出为首相,不少人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日本人无法明确追究战争责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