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条英机
昭和十六年(1941),日本偷袭了美国的珍珠港,拉开了太平洋战争的序幕。
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形势一片大好,大日本帝国皇军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地拿下了整个南太平洋,但其实明白的人都明白,这真心只是最后的疯狂。
和欧美列强开战的日本,很快就陷入了一个四面楚歌的境地,而国内形势也是万马齐喑,一亿来人的国家基本只有一种声音,那就是灭私奉公消灭英米鬼畜建立大东亚共荣圈。
如果有谁胆敢发出反对之声,那么其下场毫无例外地将会是可悲的,凄惨的。
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那当然是日本军部的军国主义者们,正是由于这些人发动了战争,不仅祸害荼毒了亚洲的其他国家,连日本本国的人民也被大大地害了一把。
而若是要找出一个具体一点的责任人来,那么我想能够担此荣耀的唯有一个,他的名字叫做东条英机。
自打有人类社会,便就有了法律,上古时代尽管没有刻在石板上的条条框框,却也至少有了代代口传的法则。
对于触犯了法律法规的人,我们称之为罪人,对于那些触犯了太多法律或是严重违背法则的人,我们则冠以罪大恶极的形容词。
如果要论起日本历史上最为罪大恶极的人,那答案似乎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东条英机。
首先要说明一点的是虽然这家伙给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中国人留下的印象基本上就和变态杀人狂没两样,但从个人角度出发来看的话其实他和我本人以及我家直系至亲之间并未有什么直接的深仇大恨。我只是本着一颗非常实事求是的心态,从彰往考来的态度看历史,然后得出了这一结论。
这不是没有根据的。
话说在当年远东国际法庭审判,全部指控罪名是55条,这厮一人就占54条,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二战中罪名最多的战犯,同时也是日本历史上获得罪名最多的罪犯,没有之一。
我估计在世界史上这哥们儿的获罪条数即便不能拔得头筹,但至少也能混个八强之内。
所以他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日本史上最为罪大恶极之人。
有人说过,即便不把东条英机送上国际法庭,由着日本人自己来审判,按照当时的《刑法》,《陆军刑法》,《战时刑事特别法》以及《陆军惩罚令》来审,判下来的结果不会发生变化,这家伙还是得送绞刑架。
真的要做评价的话,那只能这么说:这家伙是集贪欲,邪恶等各种不良品质于一身的人。
其实历史的醍醐之处在于在某个特殊的时间段里,往往总会出现两个看似相似实则相对的角色,比如诸葛亮与司马懿,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等等。
和东条英机相对的,也有那么一人,他就是九一八的策划者石原莞尔。
若是撇开石原莞尔当年对中国发动的那场战争暂且不谈的话,其实这家伙从本质上而言,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变态。
当年在仙台陆军幼年学校曾经出过这么一件事儿,这仙台陆军幼年校虽说是军校,但总体来讲跟一般的学校没甚区别,照样也有数学课语文课,还有美术课。
美术课的作业通常是写生,一个礼拜交两张作品,用意是为了培养这群孩子们以后能在打仗的时候进行作战绘图。
结果有一次,一个三年级的学生交上来一张图,老师一看当下就傻眼了,因为上面画了一根非常可爱的男性某特有器官,同时边上还给配了文:我的宝贝,绘于厕所,十月一日。
署名石原莞尔。
老师被气得直打哆嗦,冲到校长室说这这这这这学生太太太过过过分了,不不不不不开开开除除除他他他我我我我不干干干干了!
最后校长慧眼识才,觉得这学生虽然喜欢折腾,但真要赶出校门似乎也有些可惜,最终经过众教员讨论,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开除,但暂且留着,以观后效。
这一留,便把整个亚洲的历史都给改变了。
大正四年(1915),石原莞尔报考陆军大学,这是日本陆军的最高学府,入学考试之难天下闻名,尤其是面试部分,通常由考官即兴问你几个相当刁钻的问题,要求当场给出回答,这些问题一般都有三个以上的答案,所以是不是算对全凭那几位考官自己个儿的心情。
所以陆军大的面试,从来都是被冠以变态之评的。
只是这变态碰上了更加变态的,也就只能两手一摊没辙了。
石原莞尔碰上的考题是“机枪应该怎么使用”。
通常的回答不外乎是架起来打之类的,可石原莞尔想都没多想,就给出了个震惊全场的答案:“把机枪装在飞机上,对着地面扫射。”
考官一惊,因为当时距离飞机第一次上天不过才过了十来年,机枪装飞机,根本就是想都还没想到的领域。
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扫射?”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那帮考官差点没昏厥过去。
因为答案只有六个字:“啪啪啪,啪啪啪。”
一看底下的人慧根不足似乎无法理解,石原莞尔便顺手抄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边画边解释了起来:“就跟你喝醉了酒小便那样,到处射,啪啪啪,啪啪啪。”
结果这家伙还真混进了陆军大。
二战结束后,日本军方的一干人等皆受到了同盟国的审讯乃至审判。其中主要目标是东条英机,这哥们儿比较罪大恶极,我们后面会说到,而作为军方的重要人物,石原莞尔虽没有被列为战犯,但同样也受到了美国人的审问。
只不过每次问到石原莞尔,哥们儿总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各种记者法官的面给其他日本战犯进行辩护,美国人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得,只能干瞪着眼看他表演。
但唯一的例外是东条英机,但凡话题涉及到了这家伙,那么石原莞尔没有一次是不落井下石的。
比如曾经有法官问他:“你和东条的观点是对立的,可有这回事?”
作为在这场审判中最重要的犯人,东条英机完全可以说是一枚灾星——谁要是被认为当年跟他的观点一致穿一条裤子,那么他就倒霉了,本来罪不至死的,现在直接给你枪毙了,本来无罪释放的,现在就得蹲大牢了。
现在这位法官问石原莞尔是不是和东条对立,那等于是在给他开脱,其用意也是很明显的:老子都给你在说好话了,你就服个软吧,该交代的就交代了,别再当刺儿头了。
可石原老爷偏偏就不领情:“东条是个根本就没自己观点的人,我跟一个没观点的人怎么观点对立?”
不等美国人回过神来,石原又说道:“东条这种人,其实只能当个上等兵,管管十来挺机枪,超过这个数目,估计就该出状况了。而且,他肯定会在法庭上认真做笔记,只不过这些笔记记下来之后到底该怎么用,那脑残肯定不知道。”
美国人算是碰上了一贴烂膏药,软硬不吃偏偏还不是战犯,连拖出去打板子枪毙都做不到,于是只能悻悻而退,能不惹他尽量就不惹。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时代弄人,如果石原莞尔生在今天的日本,断然不会再是什么战争的发动者了,估计多半就是混在人群里上班下班,闲着没事儿的时候跟上司闹腾一番,弄得整个公司鸡飞狗跳,算是一个集二逼和文艺于一身的普通青年罢了。
言归正传,即便撇开侵略战争不谈,和之前提过的那位石原莞尔相比,他东条英机其实也是个变态,只不过是个相当无趣相当恶俗的变态罢了。
他在明治十七年(1884)的时候出生于东京,原籍岩手县,其父东条英教,也是个当兵的,一直做到中将,当年乃陆军大学第一届的毕业生,跟日本骑兵之父秋山好古等人是同期,此人在圈内一般被评价为大器晚成,本来据说还能当上大将的,结果因为受到长州藩阀的打压,在中将的任期内便退役了。
明治三十八年(1905),东条英机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成为了陆军少尉,之后,又晋升为中尉,并同时开始报考日本军事最高学府——陆军大学。
跟石原莞尔风风火火一次通过所不同的是,东条英机在明治四十三年(1910)年报考的时候落了榜,第二年复考,再度被刷了下去,估计是考官问他机关枪怎么用的时候他实在是没有石原莞尔的那份豪放连说数个啪啪啪。
虽说已经是出现了一而再的落榜,可为了避免再而三的悲剧,东条英机的几个朋友凑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学习会,就是大家共住一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为的是能够在来年的陆大考试中不至于名落孙山。
陪读的好哥们儿总共有三人,一个叫小畑敏四郎,一个叫永田铁山,还有一个叫冈村宁次。
这三人日后都成为了日本军队里响当当的人物,并且还有一个合称,叫陆军三巨头。
其中除了小畑敏四郎之外,另外两个应该是我们中国人比较熟悉的人物,尤其是最后的那位冈村宁次,教科书里的出镜率并不比东条英机要少太多。
而他们学习的场所是在小畑敏四郎家的二楼。
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经过一年刻苦学习,东条英机终于在大正元年(1912)的时候,考进了陆军大学。
三年后,他顺利毕业,从此青云直上一帆风顺,到了昭和十二年(1937),已经是陆军中将的东条英机,来到了中国,出任了关东军参谋长。
能够如此官场得意,倒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虽说哥们儿是个罪恶滔天之人,但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怎样的人,他只要是人,那么身上多多少少地便会有那么各式各样的闪光点。
而东条英机的闪光点,其实前面说石原莞尔的时候都已经说过了——他是一个循规蹈矩,没有格外主张且非常注重细节的人。
从联队长一直当到师团长,不管手底下有多少人,东条英机对于过目一遍的士兵名字便能长期不忘,甚至连大伙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这种相对隐私且繁琐的信息都能牢牢记住,即便是后来当上了日本的总理大臣,他也会经常在自己的府邸内招待士兵,甚至会亲自组织他们参加运动会茶话会等活动。
此外,不管是跟哪个部下见面,东条英机都会记笔记,记完了之后再按照时间,事项以及重要程度分类妥善保存,笔记之全让人咋舌,有时候甚至连他的贴身秘书都要问他借笔记,以补足自己的记录不全。
但这点也曾经被石原莞尔大大地吐槽过:“东条君记笔记那是肯定的,但至于怎么用这些笔记,他就不会了。”
这话说得其实并不错,像东条英机这种已经死板地到了一个极端境界的人,尽管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军衔和地位,但是他的思维模式却依然停留在刚刚入伍的新兵阶段。除了机械式地执行上级下达的命令或是照本宣读之外,丝毫没有自己主观的判断。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而是一种机械,一种战争机械,同时也是领导们的机械。
东条英机此人的个人修为,平心而论其实还算太不坏,他吸烟,但不好酒,同时也绝不近女色,不光自己不近,连部下和亲戚也看得很紧,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东条英机的外甥山田玉哉中佐,有一次在开玩笑的时候,拉了一把自己妹妹的闺蜜的小手,被东条舅舅知道后,立刻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他特地把外甥给叫到了自己的家,抄起一根棍子就一边骂一边抽,据说还一边抽一边哭,以示爱之深痛之切。
这人其实是一个典型的因为太规矩,规矩得过了头而变成偏执狂的病例。
昭和十六年(1941),东条英机当上了内阁总理。
因为笔记记得好而且非常忠诚听话,又不似石原莞尔整天冒变态的出个想法,所以他很受天皇的信任,在当上总理之后,又给他兼了内务大臣,陆军大臣,军需大臣,外务大臣以及数日的文部大臣。总而言之一句话,当时日本的内阁几乎是被东条英机给包园了。
成为了全日本的独裁者之后,东条英机便开始大展起了他的宏图。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放的第一把火是每天清晨去总理衙门上班的途中翻看附近居民区的垃圾箱。
这么做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是他想借着垃圾桶里的垃圾来判断群众的生活是不是有改善;第二则是源于当时由东条自己亲口提出的一个相当贱的口号:奢侈是犯罪。
那会儿的日本因长年战争,原本就资源匮乏的国度变得更加捉襟见肘,就在这种时候,东条首相表示,大家谁也不许吃好的不许穿好的,有好东西都得送前线去。
为此,他还专门派出特务四处调查,看看有没有人违背这条命令,一旦有人涉禁,便一律按非国民罪名处理,所谓非国民,放在中国就是汉奸的意思。
为了能够更好的了解到群众们有木有偷偷吃了不该吃的肉,东条英机干脆亲自上阵翻垃圾桶,以便将暗地里奢侈的汉(日)奸给扼杀在摇篮里。
这招关东军在东三省经常用,主要是看中国老百姓是不是私藏大米,曾经当过关东军宪兵司令的东条,做起来自然是熟门熟路了。
第二把火,叫精神原子弹。
虽说经过明治维新,在接连打败了大清帝国和沙俄帝国之后,日本一跃成为了世界前列的强国,但这个国家本质上还是很穷的。至于军备,那更是谈不上先进。
比如像坦克,日本最出名的是九五式,这东西虽然名字叫坦克,但本质就是一辆普通的汽车下面装个履带外面包一层烂铁皮,然后再弄一根短鼻子一样的小钢管就自称是炮了。同时,那外面的铁皮据说平均只有12毫米,最厚的地方也不过17毫米。在那个年代(1930年代),关于坦克装甲的厚度,一般共识是至少25毫米,美国是30毫米,所以即便是在中国战场,也经常会发生日本的坦克被捷克机枪给打穿的事情。
这种堪称纸糊的产品拿去欺负欺负张学良什么的也就算了,真要弄到南方战场跟美国人对着干,那显然是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东条英机便大肆鼓吹精神原子弹,当日军的高射炮打不到美军飞机的时候,他提出,只要有一颗竭诚守护天皇的心,那么即便是用竹枪,也能打败英美鬼畜;当日本空军因飞机性能不如美军从而在战场频频失利的时候,他又提出,所谓飞机,并不是靠人开动的,而是靠精神,才会上天的。
在这种叫嚣下,东条英机亲自带领全日本向美国宣战,并且开始侵占欧洲诸国在南洋的殖民地,将战线大大拉长,并提出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
这种口胡乱来的结果就是日本一次又一次地挨了美国的轰炸,日本的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地从天上被打下来。
但东条英机并没有吸取教训,依然对精神胜利法情有独钟,玩得乐此不疲,他甚至还把那套玩意儿给宣传到了日本之外,他以国家元首的名义让人跑到美国,在出生于美国本土的日本二代移民中间宣传爱国主义精神,称你们虽然国籍是美国,但你们的精神其实是日本精神,现如今正值日美开战,你们要把体内的日本精神给挖掘出来,大家拿着枪跟美国政府抗衡,保护天皇,发扬武士道。
我一直觉得今天中国有一批一直把某个出生于美国旧金山拿着美国国籍只是在香港拍过几部电影的哥们儿当中国人精神象征的家伙们其实绝对能跟东条英机合得来。
只不过日裔二代显然不吃那一套,在美国,东条的精神论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不是白眼就是吐槽,甚至还时常会伴随着口水和中指。
总之,精神原子弹这招儿,是失败了。
不过凭良心讲这事儿其实也不能全怪东条英机,日本陆军高层的那种思想僵化不接受新事物的作风可谓是由来已久,自日俄战争那会儿起,那帮人便开始信奉并提倡精神万能,几十年来就没怎么好好更新武器装备,到了二战时期都还拿着三八大盖,那玩意儿可是明治三十八年(1905)的古董货啊。
至于冲锋枪,那是直到二战后期才开始量产的高级货,所谓理由,是因为“这东西过于浪费子弹,命中率远不如步枪。”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之所以那么迷信精神原子弹,其原因从客观上来看,主要还是因为日本太穷。
因为要啥没啥,所以不得不搞一些精神方面的自我安慰,像冲锋枪,要是子弹够多的话,浪费就浪费呗,装飞机上啪啪啪地打,多爽。
一定要举例对比的话,可以参照现在日本的宅男。
这帮矮挫丑的废宅们之所以会疯狂追捧一个又一个动漫里的女角色,其最大原因绝不是动漫角色真的有那么完美无缺,而是由于那帮家伙们在现实生活中根本就找不到女朋友。
说白了,聊以**。
在干了以上两件事之后,东条首相很理所当然地便被一堆反对声给包围了,毕竟再怎么狂热的时代,也总是会有明白人的。
面对如大海波涛般袭来的质疑声,东条英机也立刻见招拆招第放了第三把火:加强对言论的控制,并清理反对者。
具体的操作手法总结起来为八个字:谁敢骂我,我就整他。
而东条首相整人的最常见方法就是把对方送前线去。
当时太平洋战争已经爆发,日本很快就落了下风并且被美军纠缠上了,所以战场的局势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士兵打仗,早已不是当年在中国的那种提了枪就能去抢老百姓家的老母鸡和花姑娘这种轻松生活了,在美国人强有力的打击下,日军伤亡日益增大,到了后来,上战场这三个字基本就跟送死划等号了。
东条英机要人上战场,等于就是变相把人往死里整。
比如有个记者叫新名丈夫,因为针对东条英机“用竹枪也能打败英美鬼畜”的脑残口号而发表了署名文章称赶英超美需要飞机大炮,于是一下子就算是倒了大霉,年近37岁的他被东条送往硫磺岛赶死,好在最后靠了关系才得以活着回来。
陆军中将前田利为,是战国武将前田利家的后人,当时为日本侯爵并出任驻文莱后备司令长官,在一次作战中被美军飞机给打中专机而落地身亡。因为他和东条素来不和,所以后者居然不算他战死,只算其“战伤病死”。主要意图是扣他们家的抚恤金,好让人孤儿寡母喝西北风去。
还有一个是陆军大将西尾寿造,哥们儿有一次在关西视察,然后碰上记者采访,本来以为会问一些比较宏观空虚的问题,比如你觉得关西人民忠不忠于天皇啊或者是关西的市政建设好不好啊之类,可没想到那些记者也不是省油的灯,专门挑一些又细节又繁琐的东西来提问,一时间西尾寿造答不上来,答不上来就急眼了,一急眼就乱说了起来:“这种鸡零狗碎的玩意儿,老子怎么知道?你们应该去问每天早上刨垃圾堆的哥们儿!”
这话传到总理府,东条当场就上火了,他知道西尾寿造虽然未必是故意说的,但绝对是在影射自己,不爽之下,便把西尾大将给弄退役了。
因为这种被人踩一脚就要砍人三刀的狭隘性格和处事作风,几乎贯穿了东条英机的整个独裁生涯。
他治理国家的主要口号就是和谐维稳,因为只有国内和谐了,稳定了,才能在国外好好打仗。
而和谐维稳的主要靠的则是宪兵和特务。
在东条时代,这两种人几乎是无孔不入的,既对付日本共产党等一系列反东条内阁的政治性组织,同时也会闲着没事儿去欺负一下老百姓。而且他们的所作所为,很大程度上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维稳,只是纯粹地在帮东条英机铲除异己罢了。
如此一来,当然就会被人民大众给恨上了。
昭和十九年(1944)年初,日本柔道家牛岛辰雄和其弟子木村政彦合谋,打算暗杀东条英机。
因为后者实在太有名了,人称史上最强格斗家,因此我决定特地插入一段作为纪念。
木村政彦,日本柔道家,最终段位为七段。曾经有过独霸江湖十五年来未有一败的战绩,圈内绝赞其为“木村之前无木村,木村之后木村无”,而坊间的评价则是“鬼木村”以及“史上最强格斗家”。
木村政彦生于大正六年(1917),家乡是熊本,自幼便跟着他爹在加势川的激流河道里用簸箕运石块,以此来锻炼腰部肌肉和手臂力量。
10岁时,木村正式开始学习柔道,流派的名字叫竹内三统流,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门派,每天的训练时间超过5小时,而且运动量极大,这种生活虽然相当艰辛,却也让年幼的木村受益匪浅。
在中学四年级(相当于现在高一)的时候,木村政彦取得了讲道馆的柔道四段,这一年他只有16岁,两年后取得晋升,成为了日本历史上最年轻的柔道五段得主,一时间木村名声鹊起,人送外号熊本怪童,九州怪物。
当年,木村考入拓殖大学预科,在那里,他结识了自己后来跟了一辈子的师傅——被誉为当时最强格斗家的牛岛辰雄。
而后者一眼就看中了木村的天赋,有意决心栽培他。
牛岛收下了木村做弟子,并且带他住到了自己的家里,每天都给予近乎残酷的训练。
残酷的程度已经到了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地步,而且当时也没有能够随时拍摄的工具,所以今天的我们,只能从训练的一些数据里,略微了解一下木村政彦所受到的磨练。
他每天训练时间在10个小时以上,训练的对象一般都是牛岛辰雄专门找来的警视厅警察,甚至是皇宫警察。
10个小时结束之后,吃过晚饭,便是开小灶时间——牛岛辰雄的院子里有一棵几十年的参天大树,他让木村政彦每天对着这棵树击打1000下,后来那棵树被打死了。
树这种东西跟猪牛马羊不一样,就算是被砍了,只要根不坏,那兴许还能有老树开新花的那天,可木村政彦愣是赤手空拳地打死了一棵树,可见其力量之大。
至于在睡觉的时候,牛岛教练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并没有做出只有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趁人睡着给人一棍子之类训练反应敏捷的行为,而只是让木村在躺下之后高度集中神经,进行冥想,同时,他的睡眠时间一般不超过3个小时。
这种近乎严刑拷打式的地狱训练,最终取得了非常可喜的成果:木村政彦几乎被锻炼成了一个超人式的武林大侠,他能一口气拎着100公斤的哑铃随便捯饬,玩上个把小时连口气儿都不带喘;小酒杯口粗的钢铁管,不怎么费力地就能折弯了;据说有一年盛夏,师傅牛岛辰雄觉得热,叫徒弟给拿一把扇子来扇扇风,没曾想木村政彦直接就跑到屋子里,把铺在地上的一大块榻榻米给掀了起来,跑到院里拿它当扇子,对着师傅就是一阵猛扇,吹着猛风的牛岛辰雄被徒儿的那种近乎无穷的力量给震撼地目瞪口呆。
昭和十五年(1940),日本举办了一次天览武道试合。所谓天览武道试合,就是指天皇亲临观摩的武道比赛,有相扑,柔道,射箭等等,因为天皇未必每时每刻都有空,也不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抽出时间来,所以这种比赛没有固定的举行规律,像上一次举办,是在昭和九年(1934),再上一次,则是在昭和四年(1929)。
因为比赛没有固定时间,而且又是天皇御驾亲临,所以这场比赛的冠军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莫大的殊荣,甚至被誉为是日本当时武术界最大的荣耀。
木村政彦的师傅牛岛辰雄,是昭和四年(1929)天览试合的亚军,昭和九年(1934)那会儿他也有参加,并且放出豪言,如果没有取得冠军,就一死以谢天下,但结果却因突染肝病,无法使出全力,连前三都没拿着,虽说后来历经众人苦劝终究没有寻死,但哥们儿也自觉再没有脸面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了,于是便再30岁这个黄金年龄的时候早早地退了役,在碰到弟子木村政彦之后,便把自己的梦想全都寄托了在他的身上,发誓要把这天资超棒的家伙培育成新一代天览武道试合的冠军。
而木村政彦倒也非常给力,在报名参加昭和十五年(1940)的天览武道试合之后,学着他师傅当年那样,放出豪言,声称如果拿不到冠军,就切腹。
为此,木村政彦还专门在晚上的业余时间弄了一把没开过封的刀在肚子上反复比划,算是练习。
那一年的天览武道试合最终以木村政彦技压群雄一举夺得冠军而告终,此次,他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日本柔道界中的最强者。
但这种光辉非常短暂,两年后(1942),木村政彦被拉了壮丁,被迫当了几年大头兵,等到复员回国,都已经是战争结束的那会儿了。
不过当时谁也不能预见这倒霉的战争何时结束,所以无论是木村还是牛岛都觉得不光是自己前途暗淡,就连整个日本,也正处於万劫不复的地狱中。
而之所以将日本置于地狱的,正是战争。
所以这两位决定让战争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具体的手法是他们从军队里偷个炸弹出来,然后由木村抱着去找东条自爆。
据说这师徒俩人还曾经将这个计划透露给石原莞尔过,并且问他可行不可行,结果那个巴不得东条英机赶紧去死死越难看越好的变态奇葩几乎没作任何考虑就连连点头,笑而称善。
幸而当年七月的时候,东条英机辞职了,于是也就没了暗杀他的理由,此事便算作了罢了。
这里的“幸而”并非指的是东条英机,而是在说木村政彦。
如果这位天才格斗家因东条英机这种人而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东条英机辞职的原因是他干不下去了,这个实属正常,从大方向来看,当时日本已经濒临战败,除了一帮被忽悠成脑瘸的哥们儿还在那里叫嚣大东亚共荣斩英屠美地自己哄自己高兴之外,几乎任谁都能看明白,这个国家已经快要完蛋了,而且国内的经济也是一地鸡毛,老百姓已经混到了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可悲田地了,在这种情况下,骂名满门,已然被全世界人民都深恶痛绝的东条英机要是再赖在首相位子上,那就有些太自寻死路了,事实上除了之前说到的木村政彦以外,同时在想着要暗杀东条的人,还有好几拨。
所以他辞职了,趁着自己还没被砍死的当儿,赶紧走人。
7月18日,东条英机辞去首相之职,接着,又将身上所有的兼职也一并辞去,只保留了陆军大将的军衔。
东条英机的辞职,往好听了说叫形势所逼,往直白讲其实就是临阵脱逃。
这话不是我说的,他自己都这么觉得。7月22日,首相官邸举行了一个大型的欢送派对——欢送东条英机光荣退休。
在宴会上,他拿着酒杯说道:“虽然想方设法改组内阁,可到头来,却几乎遭到了所有重臣的反对,不得已,只能退阵了。”
这里用的“退阵”二字,足以说明了问题。
但逃得了初一,却终究是逃不过十五。
昭和二十年(1945)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战败投降,接着大批美军进入本土,开始处理战后事宜,比如追究这场战争的责任者。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东条英机。
在接受日本投降之后,占领军最高长官麦克阿瑟命令部下索普准将去把东条英机抓来,然后这个索普准将玩了一手二道贩子,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又将这个命令丢给了自己的手下,中校库劳斯。
库劳斯判断,东条英机应该已经逃走了,但应该还没走远,基本上能锁定在东京以及周边这一圈的范围里。于是他下令手下,对日本首都及其周边地区进行了大范围的搜索,但奇怪的是,压根就没找到东条英机的影子。
因为东条英机压根就没逃,而是一直呆在家里,而库劳斯压根就没想到那哥们儿没逃。
等到大老美反应过来并派人上门的时候,已经是当年的9月了。
在那段被人寻找的日子里,东条英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其实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纠结。
纠结到底要不要去死。
其实自日本投降以来,东条英机就明白,自己这回是少不了要被追究责任了,而且这责任一定重大,基本上就是要拖出去枪毙的罪名。
为了避免这种丢人又丢命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想先行一步自我了断。
当时日本的很多军政要员都在帝国崩溃之时选择了自杀,有名的比方说阿南惟几,田中静壹等人,故而东条英机也想步他们后尘赶一套时髦。
但同时他又不想死,毕竟生命只有一条,谁也都想活下去。
万一到时候只判一个死刑缓期两年或者无期徒刑呢?
尽管自知罪大恶极,但只要没看到那明晃晃的鬼头大刀或是黑洞洞的枪口,那么总会抱有一丝侥幸的,这是人性。
到底是死还是不死,本来这事儿就已经够让人纠结了,但更要命的还不止这些。
话说在昭和十六年(1941)一月的时候,东条英机曾经亲手制定并出台过一部叫《战阵训》的训令,这玩意儿主要就是用来规范当时日本军人行为的条例,其中,有一句话和一个词最为有名,那句话叫“军人应将被俘视为耻辱”,那个词则是“玉碎”。
总之,就是全面彻底地否定了投降苟活这一行为。
作为训令的原创作者,东条英机如果在这种关口上选择了与之背道而驰的做法,那显然是不合适的。
可他是真的真的不想死。
万般纠结之下,东条英机想到了找人商量商量。
于是他把同为陆军大将的下村定给叫到了自己的家,跟对方说自己这几天一直有一种想跳楼的欲望,怎么办?
下村定一听这话连忙摆手,说东条君这可使不得,你千万不能死,全日本都可以死,唯独你要活着。
至于理由,那位下村大将倒也说得很清楚:“这虽说是投降,可却是整个国家的投降,绝非是你东条君个人的投降,所以,即便活下来,也绝非是什么耻辱。”
而且,下村定还略谈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比如说虽然会追究责任人,但你东条英机也未必就真的会被当成罪犯,即便退一步讲真的成罪人了,那也不见得就必然会枪毙,毕竟你又没干什么天大的坏事。
这番话一说,东条英机放心了,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下村定。
而下村定那边,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东条英机万一想不开来个三长两短的。
不过倒不是心疼东条,而是另有所想。
下村定其实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东条英机这种人其实说白了必然要被抓起来受审,而且十有八九是要挨枪子儿,对于他而言,死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但东条英机是受审了之后死,还是受审前自杀死,这却是个大有讲究的事情。
受审之后拖出去一枪,那他便是以一个罪人的身份死的,以一个把所有罪名都承担在自己身上的罪人的身份去死,那么东条至少还是有点作用的——因为他担走了这些罪名之后,别人就不用担了。
若是东条提前自杀,尽管仍然可以把他认作罪人,但这终究不过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从法律的角度来看,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是不能被当成罪人的。
那么这个罪该由谁来担呢?
答案是天皇。
美国人无所谓九一八事变是谁发动的,也不关心卢沟桥事变中那个小便的日本士兵到底是真的尿急还是另有隐情,他们只想知道,昭和十六年(1941)十二月的那场拉开日美大战序幕的珍珠港事变到底谁才是幕后策划,以及在南方战场上对美国战俘进行虐待杀害到底是谁的意思。
提出要跟美国开战的人是东条英机。
纵容属下虐待战俘的人也是他。
但如果他要提前死了,那么根据追究责任的一般法则,这事儿就会落在当时的最高统治者,被全日本视为神灵的天皇头上。
这是下村定以及其他日本人所不愿看到的。
或许他东条英机都不愿意看到。
虽然这哥们儿名声已经烂了大街,但也不是说全日本就真的每个人都对其深恶痛绝,至少还有那么一两个人在那里觉得这东条英机其实人不错。
昭和天皇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天皇眼里,东条英机虽说未必聪明过人机智勇敢,但至少是个相当忠心的臣下,不管是不是能用来堪大任,但好歹可以信任。
在东条英机等于是众叛亲离之下黯然下台之后,昭和天皇还专门写了一份安慰信,弄成圣旨跑去东条家宣读,弄的他大受感动。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所以不管东条英机到底是为了天皇还是真心想活下去,总之他确实是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开始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只是不料不久之后,自杀这事端,居然又再度兴起了一回。
当年9月11日下午,确定了东条英机行踪的麦克阿瑟正式下达了逮捕令,于是一群美军士兵和各国记者便一窝蜂地往东条府邸奔了过去,才三点刚过,门口便已然人山人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4点左右,负责此次逮捕行动的总指挥库劳斯中校抵达现场,小手一挥,下令敲门。
东条英机亲自给美国人开了门,看了这架势,他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便表示,你们在门口稍后,我进去换一套衣服。
说着,也不管人答应不答应,便又关上了门,径直走回了屋里。
于是大伙就这么戳在门口静静等待,一直等到4点17分,里面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当时大伙的第一反应是东条开枪拒捕,所以记者立刻退后,而美军则亮出了随身携带的长短家伙,破门而入。
当冲到东条所在的那间房里之时,映入眼帘的,则是一个浑身是血躺倒在椅子上的家伙。
不用说也知道那人正是东条英机,在椅子下面,还掉落着一把小手枪。
他自杀了,但未遂。
其实自杀这事儿东条英机早就在谋划中了,虽说一度是被下村定给劝过去了,可不知怎么搞的想着想着又想到去死了。
但到底该怎么死法,却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按照武士道,应该是切腹的,但东条怕疼,于是作罢;若是按照近代军人的惯例,则应开枪打太阳穴,但东条英机生怕一枪爆头之后什么白的红的酸的辣的都喷了出来不雅观,于是又不干了,思前想后,他决定用手枪打心脏,一枪毙命,既美观又爽快。
但作为一个对医学知识几乎不怎么懂的外行人,东条英机虽说大致是知道心脏位于左胸,但具体究竟在哪个位置,他不知道。所以在自杀前数日,还特地去请教了一个医生,让他用黑色墨笔在胸前圈了一个圆,再点了个小黑点,算是心脏示意图,等到真要自杀了,直接用枪口堵着小黑点再扣动扳机就行。
之后,东条英机生怕那玩意儿褪色影响了自己的自杀大事,所以每逢洗澡后还要夫人特地用黑笔再给描上一回,可不知怎么搞的这描着描着就给描走位了,东条英机那自杀的一枪,居然没打中心脏,直接擦边而过,击穿了左肺。
所以他当场没死,然后被美军送去了医院,经过全力抢救以及一场手术之后,给弄康复了。
同时这事儿也成了当时一个全世界范围的大乐子。
这是肯定的。你说人活一世,但凡四肢还在健全,虽然未必能活得随心所欲,可要真想死,那却是绝对没问题的,你开煤气上吊放一把火跳楼跳河的都能结果自己,又何必去玩这一套呢,原本是想秀一把自己铁骨硬汉不怕死,结果却活生生地把这场悲壮剧目给演成了狗血搞笑剧。
事实上早在事发当时,当那群围在东条英机身边手忙脚乱地给他抢救的美国兵看到了那把用于“自裁”的小手枪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失声笑了出来。
因为那是一把口径22毫米杀伤力几乎可以被评为最弱的小手枪克鲁特22,用那把枪打胸部,即便是真的给打准了,估计都能救活。
更为讽刺的是,东条英机虽然只是秀一把自戕于人民,可却还居然非常煞有其事地给准备了一张遗书。在他自杀的第二天,这份玩意儿便被各大媒体纷纷登载。大致内容就是说他东条英机是想着用一发子弹来解决自己生命的。因为所谓的那场大东亚战争,本是非常英明的圣战,其出发点是考虑到东亚诸国的国民非常可怜,想要解放他们,并且希望“十分郑重地不出现失误地来处理全局”,只不过突然就变成了现如今的那一地鸡毛的局面,自己确实应该承担全部责任。只不过,那个军事法庭,估计多半是由战胜者给组建的,自己作为战败方,并不愿意接受敌人的审判,所以,打算一死了之。
在信的最后,东条英机表示,天皇陛下万岁,自己就算死了,也要化作护国厉鬼,守护着皇上。
然后在最后的最后,他又称,自己只是不想接受那不公正的胡乱审判这才选择自尽,绝不是害怕受到正义的裁决所采取的逃避之举,我东条英机是不害怕的,比如这尸体,你们美国人就能拿去发泄,怎么样都无所谓。
此文一经刊登几乎是骂声一片,日本上下对此的普遍反映是“令人感到极为不快”。就来今天一直被论为右翼的那个石原慎太郎也曾表示:“阿南惟几自刃,就连公家出身的近卫文磨都服毒自尽了。”
公家就是贵族,在日本虽然是华贵的象征,却同时也是软弱的代表,石原慎太郎拿近卫文磨来比东条英机,其用意很明白:你这天天叫嚣武士道,而且还是正经武士家族出身的家伙,连一个公卿老爷都不如。
再说被救活之后,东条英机还是被送上了他一百个不愿意去的审判庭。
昭和二十三年(1948)十一月十二日,远东国际法庭以策划攻击珍珠港以及杀害战俘和一般百姓等一系列罪名,判处东条英机绞刑。
12月22日,东条英机等一干同被宣为死刑的战犯来到了绞刑架前,其中有板垣征四郎,土肥原贤二等15人,因为这些战犯罪孽最大等级最高,所以史称甲级战犯。
行刑的准确时间是23日零点,虽然已经一只脚踏在了棺材里,但东条英机却依然没有反省,在临刑遗书中,他这样写道:尽管对日本国内而言,我自认是犯下了不可饶恕也不可挽救的弥天大错,但关于在国际方面所被指控的罪行,我却始终无法承认,今天我之所以能坦然地走向刑场,纯粹只因为我想向天皇和日本国内的民众谢罪罢了(下略)。
他似乎到死都不明白这个一个理儿,那就是不光日本人是人,其他国家的人,也是人。
其实就算是在今天也总有那么一群傻帽儿不明白这个道理,总觉得只有自己国家的人是人,其他的那就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了。
这种人死不绝的,就算把全世界的绳子都给扯断了都绞不完他们。
被执行死刑之后,东条他们的遗体并没有归还给家属,而是在当天晚上就被拉倒了横浜的久保山火葬场给火化了,接着骨灰被送上了飞机,并被撒在了太平洋上空。
本来人死了事儿也就该完了,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昭和五十三年(1978),以东条英机为首的,曾被远东国际法庭判为甲级的众日本战犯们的名字,被供奉在了靖国神社。
这也就是至今依然未决折腾得整个东亚都吵吵嚷嚷的靖国神社问题的开端。
如果要就事论事地话,个人觉得这其实是很不合理的。
即便是无所谓中国人民和其他亚洲国家人民的感情,东条英机那些人的骨灰也好牌位也罢,都是不应该放到靖国神社里头去的。
所谓靖国神社,名出《左传僖公二十三年》中的“我以靖国也”,意思就是安定,守护国家。
这座神社建立的初衷,是为了祭奠那些为了国家而献出生命的人,当然这里的国家指的是日本。
所谓“献出生命”,粗俗地讲就是死,不过这死也有讲究,他一定要为国而死且不得好死,比如战死,战伤医治无效死,战争期间得了传染病死,再或是救火的时候被烧死等等。
总之就是非常清高壮丽地横死,类似于烈士的死法。
而东条英机他们显然既不是战死也不是救火烧死,而是被审判了之后送上绞架的死囚,是罪人,单从这点上来讲,他们其实是没有资格进入靖国神社被众人祭拜的。
但最终他们还是被放入了靖国神社,理由是那些人觉得他们虽然是经过审判后的死刑犯,但怎么着也是为国而刑,为国而死,所以,勉强就算他们一份吧。
同时还给了包括东条英机在内的所有甲级战犯一个特好听的集体称号,叫昭和殉难者。
大有一副把加害人洗白成受害人的腔调。
这事儿如果要我来评价的话,那我只能说做的很不漂亮,太小家子气了。
其实这么做的用意很明显,无非是对那场远东国际法庭的审判结果不满罢了,觉得东条英机他们虽说是战犯,但绝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罪人,即便是,那也是为了国家而获罪的。
其实人各有志,你要真这么觉得那也不能拿着棍子敲你脑袋让你放弃这样的观点,那你干脆就光明正大地提出异议呗,没必要偷偷摸摸地秋后算小账,直接表态不接受远东法庭的审判结果,直接说他们是不平等条约,不平等宣判,那不就得了,又何必当面一套接受审判,背后一套直接把罪人当神灵供奉咧。
这话似乎是扯远说过了,罪过,罪过。
其实东条英机这个人吧,他犯下的大多数罪行,其实都是立足于当时日本人本身的一种非常纯朴的狂热情感之上的,比如用“爱国”“卫国”为口号,号召几乎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干一些近乎是拿起家里晾衣服的竹竿捅飞机的勾当。
谁要不捅,谁就是不爱国。
谁要是不去送死,谁就是不爱国。
所以,以爱国的名义,都去死吧。
前几年NHK还是什么电视台做了一档反省战争的节目,在街头学校采访取材,想问问现在的日本年轻人对战争的看法。
结果当一个男孩被问起如果国家要你以身殉国你会不会去的时候,他笑着回答:“如果是一个要人民为它而死的国家,那就干脆让他灭亡好了。”
当时我就觉得东条英机的牌位是不是还留在靖国神社里或者打算被挪出来放在其他的什么地方实际上都已然无所谓了,因为这个人的所谓的“精神”也好“理念”也罢,都已经是**然无存了,说得不客气一点,东条英机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根本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历史意义和价值,他不过是印在黄纸文献上的一个普通的历史名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