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分裂瓦解(1204—1453年)2(1 / 1)

1402年以后,拜占庭帝国的民情表现为对侥幸残存的未来抱有虽然有限但重新泛起的乐观情绪。不仅巴耶塞特的威胁彻底消除了,而且其帝国此时也瓦解了,各个部分被帖木儿打得分崩离析,陷入争权夺利的内战,巴耶塞特的几个儿子在1403年到1413年间展开长期的皇位继承战争。直到后来,穆罕默德一世在拜占庭人的慷慨支持下取得胜利。穆罕默德一世作为唯一且没有争议的君主一直统治到1421年5月,在这一时期,君士坦丁堡和奥斯曼人之间始终弥漫着和平共存的气氛。这种气氛的维持主要是由曼努埃尔二世掌握着的,但同样,穆罕默德一世也自愿抑制其重新膨胀的扩张野心。

这一和平时期很快便在1421年末被破坏了,主要是因为君士坦丁堡发生皇位更迭。因为到1420年时,曼努埃尔二世已经是个70岁的年迈老人,他下决心退出公共生活。1421年,他将皇冠摘下来交给长孙约翰八世,而后者对土耳其人的态度比他的父亲还糟糕,且不够圆滑。同时,奥斯曼方面也更换新苏丹,1421年5月穆罕默德一世去世,其子穆拉德二世继位。后者对拜占庭人的态度非常不友好,冲突的阶段开始了,最终双方将要回到1403年的主仆国关系。

约翰八世及其幕僚高参得知穆罕默德一世去世的消息后,便愚蠢地决定煽动其国内反对新苏丹的势力叛乱。结果,他们于1421年8月支持一个叫穆斯塔法(Mustafa)的反叛者,此人声称自己是巴耶塞特早年失踪的一个儿子,他也确实在欧洲得到了一些支持。然而,穆拉德二世反应果断而具有决定性,其军队于1422年1月击溃穆斯塔法叛军,穆斯塔法本人被俘并被绞死。此后,他于6月份派遣大军攻击君士坦丁堡,另一支部队进攻围困塞萨洛尼基。面对这些灾难,曼努埃尔二世再度使用制造麻烦给穆拉德二世添乱的手段,也就是公开支持后者在安纳托利亚的一个兄弟库库克·穆斯塔法(Kucuk Mustafa)要求继承苏丹权位的主张。穆拉德二世在8月24日全面进攻君士坦丁堡失利后,于9月初撤军,去对付当时被围困在布尔萨的穆斯塔法。曼努埃尔二世和穆拉德二世最终于1424年2月行谈判,并订立协议。根据该协议,君士坦丁堡重新降格为纳贡国,这是保证其幸存的代价,根据历史学家杜卡斯(Doukas)的记载,它每年要纳贡30万银币。

1394—1424年期间,局势始终是围绕着曼努埃尔二世努力从奥斯曼人的“奴役”下摆脱出来而展开的,除个别运气不佳或者老天安排的意外插曲事件,总体上他作为一个政治家和“解放者”(savoir-faire)是成功的,他缓和反叛浪潮,恢复独立自治,实现与土耳其人暂时的并存共生。很不幸,他的继承者是些更无能之辈。

1424—1453年:恢复的臣属国及最终的挫败

奥斯曼人鉴于1421—1424年间不断爆发的冲突造成的困窘,不由自主地认为帕列奥列格王朝统治下的君士坦丁堡就是其必须夺取并直接吞并的猎物,如果以前没有完成这个任务,那么现在就应该解决问题了。然而,在曼努埃尔二世(他于1425年去世)统治的最后几年,以及约翰八世统治期间(1425—1448年)和君士坦丁十一世(Constantine Ⅺ)统治初期(1449—1451年),穆拉德二世都没有采取行动,一直保持着与君士坦丁堡的和平,并且一直履行着1424年协议的条款。1451年2月穆罕默德二世继位后,土耳其人对拜占庭人的态度发生剧烈变化,因为他认为征服这个城市是其迫在眉睫的愿望。

约翰八世统治的年代笼罩着极度焦虑和一再出现的绝望气氛。当君士坦丁堡享受着1424年以后的歌舞升平时,拜占庭帝国其他地区却处于长期动乱的威胁之中。莫利亚这个在狄奥多尔二世统治(1407—1443年)期间开始扩张并驱逐拉丁人的地区,也在1423年5月末遭到图拉汉·贝格(Turahan Beg)军队惩罚性的洗劫**。在马其顿,穆拉德二世于1422年发动的围困塞萨洛尼基的战役仍在继续,围困非常严密,以至于次年该城爆发大饥荒。在极端艰难的形势下,拜占庭人被迫将这个城市交给威尼斯人(1423年9月),而后者很快就被巨大的城防支出压倒。最终,穆拉德二世于1430年春季下决心彻底攻占塞萨洛尼基,他亲自指挥大军挺进马其顿,并实现了他的目标。由于该城市的领导者曾拒绝和平投降,塞萨洛尼基遭到可怕的洗劫,三日劫掠摧毁了该城。被俘者不得用赎金赎回,全部被拉到罗姆和安纳托利亚的奴隶市场上出售。三日洗劫过后,穆拉德二世立即采取措施重建这个城市。拜占庭帝国第二大城市当时仅剩下大约2000名居民。

尽管塞萨洛尼基于1430年的陷落确实被看作厄运难逃的有力预兆,但是罗马人及其君主仍然怀抱着希望,盼望未来十五年里他们的命运能够变得更好些。有些人仍然相信,如果君士坦丁堡和罗马两大教会能够实现真正的联合,西方人将会召集起更有战斗力的抵抗援军。还有一种类似的愿望,认为中欧强国特别是匈牙利诸王最终能够认识到多瑙河对岸迫在眉睫的威胁,并发动欧洲反奥斯曼人的征伐战争。确实,在15世纪30年代末期和40年代期间,到处喧嚣着反对奥斯曼人的声音,出现乱哄哄的行动,但是其结果都不过是昙花一现。

在拜占庭方面,约翰八世于15世纪30年代末重新开始努力争取与罗马联合统一,为了消除教义信条上的差异,他在于欧洲召开的会议上开展谈判。双方同意会议地点设在意大利,皇帝及其随行人员将前往参加。这次大公会议最终在两个地方举行,后来被称为费拉拉-佛罗伦萨大公会议(Council of Ferrara-Florence, 1438—1439年)。约翰八世、牧首约瑟夫(Joseph)和其他高级教会人士于1438年初按时到达费拉拉,经过漫长的谈判,双方找到达成协议的基础。东正教大体上接受教宗的至高地位,承认“和子说”争议只是语义理解上的混乱。这种解决方式仍不能使皇帝一方的所有成员感到满意,有些人也确实拒绝接受并离开了会议。然而,1439年7月6日,一项两大教会正式联合的协议最终在新修建的佛罗伦萨大教堂达成了。

正如过去一样,联合的好处在拜占庭帝国看来微不足道。最重要的是,它并没有唤起多少西方人对君士坦丁堡困境的同情。与此同时,它再度使皇帝的统治疏远东正教社会的民众。在“东正教帝国”国内和其他地方,约翰八世的行为被打上叛徒的标签,就像当年米海尔八世一样。在君士坦丁堡,因为联合而产生的争端导致民众的分裂特别严重,而他们正面临着一种不可扭转的厄运,奥斯曼人趁机重新加强了征服这个城市的努力。当然,在费拉拉-佛罗伦萨大公会议的余波中,还有一些人弄不清“穆斯林的缠头巾”是不是真的比“教宗的三重冠”更好一些。

15世纪40年代,基督教军事力量的复兴最初看起来能够保证其胜利,但是最终也没能扭转整体形势。当时,在巴尔干半岛西部和北部,确实出现了几个反奥斯曼人的强大势力。在特兰西瓦尼亚(Transylvania),亚诺什·科菲努斯·洪亚迪(Janosh Corvinus Hunyadi)成功进行了一系列抵抗进攻塞尔维亚和瓦拉几亚(Wallachia)的土耳其军队的战役。同样的精神在年轻的匈牙利国王弗拉迪斯拉夫三世(Vladislav Ⅲ)和塞尔维亚专制君主乔治·布兰科维奇(George Brankovic)那里也可以看到。在阿尔巴尼亚,出现过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抵抗领袖,他叫乔治·卡斯特利特(Georgios Kastriotes),或者被称为斯坎德培(Scanderbeg,这个词是Iskender Beg的误用)。这种地方抵抗精神逐渐汇集凝聚为另一次国际十字军运动。1443年秋季,大约25 000名武士组成的联军渡过多瑙河,在弗拉迪斯拉夫、亚诺什·洪亚迪和布兰科维奇率领下击溃奥斯曼军队驻扎在尼斯的地方指挥官,一度占领索非亚,而后在冬季返回巴尔干半岛北部地区。穆拉德二世当时忙于处理安纳托利亚的各种问题,被迫停战和谈(1444年6月)。然而次年秋季,匈牙利人突然破坏了这项停战协议。弗拉迪斯拉夫在其刚刚取得的胜利的鼓舞下,认为将奥斯曼人驱逐出巴尔干半岛的机会已经到来,因此在9月份组织了另外一次讨伐,而这次没有塞尔维亚人参与。其军队于1444年11月10日在瓦尔纳河与穆拉德二世展开正面决战,最终遭到惨败,全军覆没。15世纪30—40年代死灰复燃的希望就此被彻底扑灭。

15世纪40年代末和50年代初,无论对于帕列奥列格王朝还是奥斯曼人来说,拜占庭帝国灭亡前最后一次争夺统治权的机会到来了。1448年,约翰八世在君士坦丁堡去世,没有留下子嗣后裔,只能由其弟弟君士坦丁十一世接任,后者当时是莫利亚专制君主,自1447年就成为土耳其朝廷的纳贡臣属。1451年,穆拉德二世去世,由穆罕默德二世,或称“征服者穆罕默德”(Fatih Mehmed)继位。他是整个15世纪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君士坦丁堡的命运就掌握在他手中。

如果说19岁的穆罕默德二世在继承奥斯曼皇位时还没有一个夺取君士坦丁堡的清晰计划的话,那么君士坦丁十一世很快就为他提供了一个采取行动的借口。1451年秋季,后者威胁说,如果苏丹不给他提供一些资金补贴的话,他就要煽动反对新苏丹的叛乱。穆罕默德二世在此后6个月里,多次高调做出回应,他开始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上修建巨大的军事要塞“割喉之刃”(Boghaz-Kesen/Channel Cutter),力图控制往来于这片水域的交通,并作为其进攻君士坦丁堡的第一步准备工作。而君士坦丁十一世则坚信,这个城市的幸存完全依赖于他与西方的密切关系。当教宗特使枢机主教伊西多(Isidore)到达君士坦丁堡时,他受到极其殷勤的款待。1452年12月12日,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圣索菲亚教堂举行庄严的仪式,庆祝教会联合——约翰八世此前故意拖延不举行这次庆典活动。事实上,这次教会联合对于君士坦丁堡抵抗穆罕默德二世军队的进攻已经毫无意义了,后者于1453年4月6日发动猛烈的攻势,并于5月29日击破城墙,攻陷该城。此后,塞萨洛尼基于1460年被占领,这个不断征服的苏丹很快就将其注意力转到更加困难的任务上,即重建这座城市,重新安置居民,使它恢复活力。

随着君士坦丁十一世在那个令人悲伤的日子里阵亡,穆罕默德二世胜利进入圣索菲亚教堂,此后这里将成为君士坦丁堡永久性的清真寺,拜占庭国家的核心永远消失了。此后,米斯特拉斯于1460年被占领,特拉布宗于1461年被征服,都是这次强大攻势的余波。当然,穆罕默德二世并没有通过这次胜利摧毁一种文化、一种信仰,或者一个民族。拜占庭生活的基本节奏还将在奥斯曼统治秩序框架的内外持续。

[1] 英文原版误作145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