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把我们送到六楼。按过门铃，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同志，开门把我们迎进客厅。客厅的书柜里，全是俄文书籍。这里，就是李立三夫人李莎教授的家。迎我们进屋的，是立三同志的女儿李英男。她是北京外语学院的讲师。

“你们从父亲的故乡来，我们全家都欢迎呵！”李英男一边为我们倒茶，一边笑着对我们说：“妈妈正在午睡，我去叫她。”

我们摇手制止道：“让她再睡睡吧，你先给我们讲讲。”

“先讲什么呢？”李英男同志陷入了沉思。

立三同志是我省醴陵县人，含冤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四年了。他的名字，早已驰名于世。由于种种原因，他留在人们脑子里的，是一个“老犯错误”的形象。这是不公正的。是的，他的确犯过错误。但是，他很快就认识和改正了自己的错误。这正是他光明磊落的地方。他一生追求光明，追求真理，为我们党的建设，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他是我国工人运动的杰出领袖，是无产阶级革命家。

李英男同志向我们简略地介绍她父亲的生平。这时，她妈妈李莎教授来到了客厅。她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太太，今年67岁，头发全白了。一双蓝眼睛却炯炯有神。我们动身来访问她之前，别人已经告诉我们了，她是苏联人，1964年已加入中国国籍。现在是北京外语学院俄文系的教授。她和我们热烈地握手，对我们这些来自立三同志故乡的客人表示欢迎。

她用中国话和我们交谈，有时也讲几句俄语，让她女儿当一当翻译。她向我们谈了立三同志光明磊落的一生，也讲了他们共同走过的漫长而坎坷的道路。1930年，李立三同志犯了四个月“立三路线”的错误。不久，党派他去苏联学习，先后参加过赤色职工国际和外国文出版局工作，主编过《救国时报》，主持过马列主义经典著作的翻译工作，对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了一定的贡献。

“立三同志在外国文出版局时，我和他相识了。”李莎教授笑了笑说。接着，她又用俄语和女儿说话了。李英男同志便用流利的普通话把她妈妈的话翻译给我们。

1933年，李莎在地质出版社做技术编辑。通过女友的介绍，她认识了立三同志。经过三年的相互了解，他们产生了深厚的爱情。1936年2月初，他们结婚了。没有想到，他们结婚刚两年，立三同志被苏联内务部以“托派、日本特务”的莫须有罪名逮捕了。当时，李莎正在大学学习。学校团组织负责人找她谈话，对她说：“你是要丈夫，还是要团籍？”动员她和立三同志离婚。李莎坚信立三同志不是坏人，不同意离婚。她把团证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了。于是，她到处去找立三同志，找遍了莫斯科所有的监狱，终于找到了立三同志。监狱里生活极苦。那时，她每月只有二百五十个卢布的助学金（相当于现在人民币二十五元），还要管母亲的生活。但是，她仍然每月节约五十卢布送给立三同志，供他买烟和胡萝卜、大葱等蔬菜吃。一直关了二十二个月，立三同志才被放出来。

谭谈与李莎女士（前）合影

“那是1939年11月4日，正是十月革命前夕。”李莎教授回忆说，“送他回来的人对我说：‘给你送来了一个十月革命节的礼物’。我见到他，真比过节还高兴呵！谁会想到呢，三十年后，苏联的肃反扩大化，却在中国的土地上重演了。”李莎教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1967年6月18日，突然闯进来一伙人，把立三同志带走了。二十日，在一次小型的交代会上，他们当着李莎教授的面，审问立三同志，说他里通外国，是苏联特务。立三同志愤怒地回答：“我绝不是什么里通外国分子！”审问后，这伙人让李莎和立三同志坐上同一辆车出来。在车上，立三同志问李莎：“你什么时候被带到这里来的？中午吃了饭没有？”

“没有想到，这就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我和他共同生活三十年，我看到，他任何时候都热爱党，想念党。他追求光明，追求真理！”

李莎教授说到这里，李英男同志给我们拿来了一份党中央为李立三同志致的悼词，兴奋地说：“去年，党中央为我父亲平反昭雪、恢复名誉了。悼词推翻了林彪、‘四人帮’一伙强加给他的一切诬陷不实之词，做出了公正的评价！我妈妈坐了八年多牢以后，又回到了工作岗位。我们兄妹七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愉快地工作。大哥李人际现在是黑龙江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二哥李人俊在故乡湖南工作，大姐李竞是解放军医院护士长（已退休），三姐李力是钢铁研究院的工程师，妹妹李雅兰是北京第二外语学院的讲师。妈妈还没有退休，还带研究生到处跑呢！”

我们紧握着李莎教授的手，建议她到立三同志的故乡来看看。她笑着连连说：“好的，好的！”

（原载《湖南日报》1981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