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永续:人类面临的一道两难命题
2005年2月12日清晨,氤氲的薄雾笼罩着亚马逊丛林。73岁的桃乐西·斯唐修女疾步走在一条偏僻的林间小路上,她准备去拯救一块名为“55小班”的偏远丛林地块。此时,两名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斯唐修女知道这两个枪手的目的后说:
地不是他们的,他们没有权力用它种牧草养牲口。
“这么说,你是不爱吃肉哇!”枪手戏谑着说。
“没有爱到不惜毁坏森林的地步!”斯唐修女说。
她看见一个已经不耐烦的枪手开始掏枪了,便打开随身携带的《圣经》,翻到《马太福音》,念起第五章的经文:“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那个名叫雷弗兰·维斯·萨莱斯的左轮手枪响了起来。
斯唐修女只是为保护亚马逊生态众多的牺牲者之一。
谁在**地球的肺叶?
现在,人们并不吃惊的发现,地球正在患上严重的肺病。
中国,青岛港。
又一艘装满了巴西转基因大豆的货船开始卸货了。
托四大跨国粮商推动,中国与巴西这两个不同大陆板块的大国,因为大豆而成为关系非比寻常的国家。巴西有个备受瞩目的工程:在申谷河与马迪拉河这样环境敏感地带建造7座水坝工程。其中,水坝将给炼铝厂提供电力,而航道则可促进河运发展。据说,便于将亚马逊出产的大豆运到中国。
一个在世人看来将对亚马逊生态系统造成极大困扰的水坝工程,竟然与大豆出口中国有关。
事实正是,那艘停泊在青岛港的货船所装载的大豆,就是从马迪拉河运出来的。
巴西亚马逊生态系统在近20年问所遭受的破坏,远远超过了之前所有的时间。这些破坏形式包括:无节制地砍伐树木,寻找硬桃花心木,林木输出、垦荒、建造公路、农机工厂、粮仓、采矿、石油天然气开采、有色金属提炼等。而大豆种植,则是与本书的主题有关的内容。
2007年5月16日,恰好看见了一则关于大豆的新闻:《中国签下美国大豆史上最大单,铺垫“有形成果”》:
由13家公司组成的中国大豆采购团以中国食品土畜进出口商会为代表,计划在本周内与美国大豆出口商签订27份采购合同,总共向美国购买3亿蒲式耳的美国大豆,相当于826万吨,为美国历史之最。
其中与8家美国出口商的15份大豆采购合同美国时间14日在芝加哥期货交易所签订,数目为2.09亿蒲式耳美国大豆,相当于576万吨,总价值约20.7亿美元。交货日期是在2007-2008年度。
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中国采购团计划考察美国中西部地区的粮食仓库,一家生物柴油厂和一家大豆农场,届时他们将在圣路易斯举行另外一次签约仪式。
美国大豆协会驻中国首席代表雷天龙在14日的签字仪式后向媒体表示,中国政府希望让美国公众知道中国在采购美国产品。对于美国玉米、大豆和棉花种植户来说,这一点非常重要。“美国的农民正积极努力地耕作来完成中国的采购数量。”美国大豆基金会主席埃里克(Eric Niemann)表示,“对于中国的大举采购,我们感到非常兴奋,相信今后我们会更好地满足各方的需求。”
目前,中国对于大豆的进口不断加大,中国每年进口的美国大豆量要占到美国大豆出口总量的40%。
也许大家已经隐隐约约地知道,美国出口到中国的大豆,相当一部分并不是美国农民生产的,而是巴西及南美一些地区生产的。在中国与巴西的大豆贸易中,中国是买主,美国人是卖主,而巴西,只是一个产地而已。
亚马逊土地的开发热潮始于20世纪70年代,当时的巴西军政府实行了一项政策:“现在不占领,以后没机会。”以至于贫困的垦殖者沿着亚马逊横段公路和BR-163公路这两条主要干道进入丛林,逃离拥挤不堪的巴西南部和东北部的贫穷生活。
这有点像美国梦寻、西部淘金的景象。很多人在逃离和进入的过程中死去,或半途而废。但是,依然有很多人坚持了下来。他们披荆斩棘,筚路蓝缕,适应了丛林单调而艰苦的生活,以烧荒的方式开辟农田,进行耕种。更多的人,进行大规模的伐木。工人砍完树、倒下一个地方之后,留下来的空地,就成了违建户、投机者、农户、冒险家、雇佣枪手等各路龙蛇的交通中转站。企图侵占土地的人就沿着这些道路进入以前根本到不了的森林,然后把一些地方搞得面目全非,让别人以为,那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
之后不久,美国人进来了。他们带来了转基因大豆的种子、种植方式以及金钱。
大豆收获的季节,你能从马迪拉河上看见无数的拖船和驳船,上面装满黄橙橙的大豆。这些大豆上岸后,再传送到岸边亮晃晃的圆筒谷仓存放。通常情况下,那些靠近大的码头或港口的大型谷仓,属于ADM、邦吉或嘉吉公司。
巴西政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禁止本国种植转基因大豆。可是,由于跨国粮商的重金收购,巴西本地人不惜冒着违法的风险,从邻国,比如阿根廷、乌拉圭、智利等走私转基因大豆的种子。与此同时,跨国粮商也透过不同的渠道和通路,游说巴西政府,终于,巴西政府在2004年允许种植转基因大豆。
黄橙橙的豆子,转手就变成了沉甸甸的金钱,这刺激了巴西人的神经和冒险者的欲望。他们肆无忌惮地开垦着亚马逊沉睡的土地和森林,他们以各种手段,向土著居民购买土地。
有的人迫于种种原因出售了自己赖以为生的小片土地。当然,也有坚守土地的人们。他们不愿意离开土地,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成了钉子户。
可是,这些钉子户后来发现,他们被孤立,他们被逼到一个圆圈中。而在圆圈之外,是鬼哭狼嚎般的链锯声和凶神恶煞一般的烧荒烈火。那些噪音和烈火不断吞噬树木,直到他们土地的边缘。从浩劫中逃出来的毒蛇、蜂和老鼠,无奈之下,只好在他们的庭院里流窜。
再后来,他们被农药包围。四处喷洒的农药,污染了生物、动物家禽、水源和自己的身体。很多人开始生病,动物不断死亡。钉子户们最后通常都会妥协,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然后,成片的土地开始种植大豆等,规模化的开垦与种植,还带动了很多产业。
在BR-163公路两侧,分布着美国多家农业机械制造商的经销点。到了收割季节,大队油漆着该公司商标的联合收割机就在公路两旁的田间隆隆行驶。接着,金黄色大豆便源源不绝地流入卡车的车厢和跨国粮商的谷仓。这些大豆,相当一部分就经由跨国粮商的物流体系进入太平洋,当然,很大一部分进入了中国。如今,很多中国人食用的榨油,就是这样经过重重故事而达到我们的厨房的。
由于巴西的大豆种植严重威胁了亚马逊的生态体系,世界各国都曾对此表达了高度的关注。不久前,跨国农业巨头美国嘉吉被迫关闭了位于亚马逊河地区的一个大豆出口基地。环保主义者认为,这家豆加工厂非法建设,并引发雨林退化。
嘉吉公司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环境影响评价问题被法院判为非法了,但是该公司从来没有停止其生产活动。Santarem出口基地从2003年开始建设以来就一直是绿色和平环境保护运动的矛头所指。绿色和平的一份标题为《吞噬亚马逊》的报告指责嘉吉公司直接或间接对非法使用劳工、非法用地以及每分钟砍伐6个足球场大小的森林面积负责。
该案的首席检察官费利卡·庞特斯一直以来支持绿色和平的立场,认为这一工厂是非法的,他说:“嘉吉自视为巨大的跨国公司,藐视巴西的法律与环境。”
自从Santarem加工基地建成后,当地的土地价格上升了18倍,以致一些土地所有者将土地卖给嘉吉公司以及其他一些大豆种植跨国公司,这引发了当地大豆产量迅速上涨。而由此数百万英亩的雨林被砍伐变成了大豆生产基地。这些大豆主要是出口欧洲,供应畜牧农场。
与此同时,巴西人也注意到亚马逊生态体系的被破坏,将引起生态链条崩溃的可能。本国一些大豆经销商甚至联名提出倡议,倡议抵制来自亚马逊流域非法开采土地而种植的大豆。
就在这样的时候,中国人又在美国签下了购买大豆的大单。巴西的大豆种植业主又开始欢欣鼓舞了。
2005年,亚马逊曾出现过罕见的旱象。当时河水水位最多下降12公尺,造成数以百计的社区陷入困境;另一方面,由于巴西很多州为开垦土地而毫无节制地焚烧森林,巴西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之一。
在已经过去的40年里,有将近20%的亚马逊雨林被夷为平地,比在此之前从欧洲殖民时代开始的450年间所砍伐的总量还多。科学家担忧,未来20年将会再减少20%的林木。如果这样的担忧一旦成为现实的话,亚马逊雨林生态系统将开始瓦解。在正常的情况下,亚马逊的降雨量有半数出自它本身释放到大气中的水分。
无度的砍伐,导致该地区降雨量逐步减少,当雨量减少到一定指标的时候,那些尚未遭遇破坏的森林完全有可能因干旱而死。
亚马逊被誉为地球的肺叶。
现在,人们并不吃惊地发现,地球正在患上严重的肺病。
无节制的资源消耗
持续高速的经济发展,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以牺牲环境和资源的无度消耗为代价的。这一代的中国人,把未来子孙们的资源给消耗了,提前支取提前挥霍了。
每年冬天过去的时节,北京人心里就该盘算:还有多久,沙尘暴就该来了。
没人说得清,每年光顾北京的沙尘暴到底从什么地方发起?
在潘家园开杂货店的吴作军老人说,搁20年以前,谁知道沙尘暴是什么东西?可现在大伙儿都知道了。那家伙,一来就遮天蔽日,尘埃如雨,一会工夫就把个鲜亮的世界给弄混沌了。
在中国的煤都山西,判断是否是外地人最简便的一个办法是,看这个人是否穿白色的衬衣和恤衫,如果是,那八成就是外地人。
现在,沙尘暴都整到韩国、日本了,搞到日本人不得不替中国西部的绿化和植树操心。连美国人也在聒噪,说中国的大气污染已经飘到了它们的西海岸。
永续,及可持续发展,在中国是最近几年刚兴起的概念。
在过去的20多年里,中国的国民经济经过了持续的高速发展,并成为世界制造业的中心。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持续高速的经济发展,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以牺牲环境和资源的无度消耗为代价的。这一代的中国人,把未来子孙们的资源给消耗了,提前支取提前挥霍了。
这里,我们无法列举中国环境受损害的事例,不是因为找不到案例,而是案例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本书所及的是农畜食品,也就是农业、抑或是农村,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着眼于更广阔的乡村土地。
我想把大家拉回到本书开篇第一章里谈到的安徽农民朱德群。
一家五口的朱德群,本来有大约十几亩地。后来,煤矿开掘到他居住的小村,那里塌陷了,本来凸起的宅子,不久便渐渐被地下水所侵蚀与淹没。没办法,他那个村子的农民便集体搬迁到现在居住的地方,所以这个村子叫二庄。
如果你问他,你恨不恨那个煤矿,他会说,怎么会恨啊?
因为他还是那个煤矿的工人,挖煤的,只是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才不挖煤了。鼎盛时期,煤矿每月最多曾发给他1000多块的工资,当然,那多数是因为他头戴矿灯在采掘面辛辛苦苦换来的。
他的几亩地之所以称为薄田,是因为那里早已被列为塌陷地带了。过去,水多的时候,那几片巴掌地就隐没在水里。最近几年,地下水突然就少了,所以那些个巴掌地就又开始出现了,他于是开始了种大豆。
周围相邻的和他的情况差不多,有的也就是随意种点什么应付这土地,因为谁也无法指望地里的庄稼能养家糊口。当然,这里的人们最多的是种植葡萄。全中国,这里是玫瑰香、葡萄最适应的地带,沙地土质、降雨均匀、季节转换明显。关键的是,在葡萄灌浆的六七月份,这里气温高、适宜糖分凝聚,所以这里生产着中国最美的玫瑰香。
但是,一旦市场什么走俏,大家就一蜂窝地跟进了。有段时间,红富士赚钱,大家都种红富士,后来说山药赚钱,大家又跟风似地种植山药。先跟的人赚了个钱尾巴,后来的赚了自家肚子饱。跟来跟去,很多农民就不知道弄什么好了。
朱德群就固执地种大豆,他似乎很喜欢大豆。小的时候,他喜欢在豆子收获的季节,砍一把豆棵,架在地沟沟上。沟沟里放满干燥的豆叶,火柴一点,烟熏火燎中,豆棵上的豆荚便被烤熟了、爆裂了、掉在渐渐熄灭的豆火堆中。他和伙伴们就从冒烟的豆火堆里寻找烤熟的豆粒吃,那味道,真的是美极了!也许正是这样一种情结,他每年都会在麦收季节前点好豆子,等待晚秋的收获。
自从跨国粮商进入中国,朱德群蔫巴了。
后来他成为一个三轮车夫。
现在,朱德群每天劳碌着。他的家位于公路边,门前屋后,是个垃圾倾倒场。从城里来的生活垃圾,就随处倒在他家的附近,那里本来是一条小河。问为什么?他说,可能村里的人收了人家的好处,就把这里当作垃圾场了。
最近,听说有人看中了他居住了许久的破屋。因为这里离城里近,又在路边,适合做饭店,或者开一家澡堂什么的。对方出价3万元。朱德群似乎有点动心了,毕竟3万元靠他的三轮车要努力好久也未必能挣得到。而在他家东边3里,原来种豆子的地已几近荒芜。而且,由于本来就是塌陷区,加上化肥农药(种植葡萄用农药最多)的摧残,土质愈发贫瘠,已经不能指望了。
但是,透过他的简单经历,我们能看见近20多年中国乡村的一个缩影:
乡村文化的丢失和异化——朱德群现在也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他没有文化了,他的文化就是自己的那辆价值六七百块钱的三轮车;如果他同意出售自己的破屋,他连农民也不是了。与此同时,据说他家对面已经被厉害的商人提前规划做了某花园的开发。村子里的人一提起这个,就显得很自豪。
土地的贫瘠化和沙化——这里土质属于沙土,在有机肥的年代,土地还算丰润。但是,随着农民种植的无所适从和化肥、磷肥、农药的过度使用,土质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远没有以前的肥沃与温润了。再加上村子里的青年人都出门打工去了,除了一些老弱病残,已经没有人再关心土地,土地也开始衰老了。
饮用水恶劣——上面说过,一个造纸厂、一个垃圾倾倒场,你还指望这里的饮用水能怎样?再往前说,村西三里地的地方,曾经是县里的化肥厂,化肥厂的对面是水泥厂,这两个厂一唱一和,把个本来清纯的小城弄脏了。本来两厂之间是一条清冽的小河,及至后来,这条河犹如一条流淌着污泥的沟沟,芦苇枯黄变异、恶草丛生,鱼虾普遍翻起了白肚皮,这是化肥厂的功劳。对面的水泥厂不遑多论,它不仅把一座当地地标象征的龙山子挖去了一半,成为一个残废山,而且它生意辉煌的时候,粉尘遮天蔽日蔚为壮观,附近的村民出门都要戴口罩。朱德群的生存环境就是这样的。我没有化验过他的饮用水,即使你去化验,他会说你是不是吃饱没事干了(特别说明:原来的化肥厂已经变成一个学校了。)
再说资源——一旦这里,煤挖完了,庄稼种不了啦,水不能喝了,真的问题就出现了:谁来养活他们?
……
当我们意识到,如果再继续无节制地消耗资源、挥霍不可再生的资源,将无法给子孙们留下什么有价值的遗产时,方才想起,在地球上,很多资源是无法再生的。某些消失的资源,将再也无法获得了。这时,循环经济、可持续发展便被提到议事日程。
晚是晚了一点,但总比没意识到好一些。
在中国,畸形的房地产开发及大大小小缺乏总体规划的各级各类开发区,极大地消耗了有限的土地资源。无数的农田眨眼之间就变成公寓、社区、别墅、仓库、厂房。土地日渐减少,大量房地产积压,供求及市场失衡。一方面农民被逐出家园,另一方面宝贵的土地资源正成为商家炒作的筹码和企业储备。
在农村,土地正承受着过度的农药、化肥的摧残与**。土地板结、沙化、愈加贫瘠,而越是板结贫瘠的土地,又被不断地增加化肥及农药的用量。土地已经被过度利用,耗尽了土地的力气,其结果只能是退化和荒漠化。
打开中国古典文化的词典,我们很容易就能发现这样一些谚语: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兔子不吃窝边草。
有利必有弊。
关键是,我们在疯狂地攫取金钱和财富的同时,根本没有顾及过未来,只管现在,哪管明天。兔子不吃窝边草,是因为兔子知道,把窝边的草都吃了,自己的窝存在什么地方?留得青山在,当然不怕没柴烧。可是,当我们的青山一个一个称为秃子的时候,我们还能烧什么?煤,煤挖完了呢?石油,石油耗尽了呢?
再说吧。大部分人会说,你管那么远干嘛?
土地的革命和土地的危机
此次土地革命已经带来显而易见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当然,这个效益既有正面的、积极的,也有负面的、消极的。中国政府已经看见了其中暗藏的危机,分别于1996年、2004年、2007年多次下发国务院文件,试图控制城市建设及开发区建设对土地的蚕食。
不过,我们以为,这个土地革命的更大负面效应,也许应该在若干年后才能显现出来。
如果你说中国土地稀缺,国外的投资商笑了。因为,在中国最低级别的开发区,那里的土地每亩才1元钱。
你要说中国土地资源紧张,老百姓笑了。因为还有不少的开发区,你只要带着设备进去那里,土地、甚至厂房都给你准备好了。
中国历史上,几乎每次农民革命的本质都是土地的一次革命。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后,也曾开展过土地革命,把地主劣绅占有的土地分配给农民。以往的土地革命(不包括新中国的这一次)虽然属于冷兵器时代的朝代更迭和兵祸战乱,但是,由于那个时候没有现代工业,没有开发商,也没有开发区什么的,总的说来,虽然朝代变了,但是土地的质量和总量是没有多少变化的。
我们把自20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的土地开发称为新时期的土地革命。之所以这么说,因为这次革命和过去历次革命有大不同。在这次革命历程里,不仅土地的总量发生了变化,质量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20世纪80年代末期,经过了初期摸着石头过河的探路之后,中国的改革开放进入了井喷时期。这个时期最典型的符号,除了股票之外,就是土地开发了。这包括各级各地各种级别的开发区、工业园区、产业园区、商业地产开发、别墅建造、高尔夫建设等。这次革命的结果是,中国大量的农业耕地转变为工业商业用地。
中国土地辽阔,国土面积960万平方公里,仅次于俄罗斯与加拿大。实际耕地面积约20亿亩,位居世界第三位;有林地面积19亿亩,居世界第六位;草地面积约60亿亩,居世界第二位。但是,中国人口众多,按人口平均,中国又是一个资源小国。中国人均占有耕地1.38亩,仅为世界平均数的1/3左右;人均草地5亩,为世界平均数的1/2;人均有林地1.5亩,仅为世界平均数的1/6;人均水资源2300立方米,为世界平均数的1/4。
中国水土资源分布不平衡,组合错位,加剧了资源的紧缺性。北方地多水少,南方地少水多;东半部人口密集,经济发达,主要表现为人地矛盾;西半部干旱缺水,水土矛盾尖锐;华北地区处于人地与水土两对矛盾的叠加之处,成为中国人口与资源矛盾的焦点。
到下世纪中叶,中国人口将达到15亿~16亿,人均占有实际耕地面积将下降到1.1~1.2亩,占有淡水资源也将下降到1800立方米,水土资源供求将处于危急状态。如何保证庞大的人口群和高速的经济社会发展对土地、水资源的需求,保证土地、水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与农业的可持续发展,将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难题,也是个严重的挑战。
可以这样说,土地资源将成为未来中国持续发展的一道瓶颈。
2004年,国土资源部把清理开发区用地作为阶段性检查验收的重点,使开发区数量和规划面积大幅度核减。6866个各类开发区已核减了4813个,占原有总数的七成一。规划面积压缩了2.49万平方公里,占原有面积的三成二。
关于开发区建设,我们必须看见它对中国阶段性经济发展带来的巨大推动作用,但是,开发区的盲目建设也可能成了荒诞戏剧的素材库。
建立开发区一般都和地方政府的政绩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你只要能来投资建厂,能交税,能对地方GDP做贡献,土地,算个啥。说值钱就值钱,说不值钱就不值钱。所以才出现土地资源最为紧缺的中国,一亩地竟然只值一块钱的喜剧。
在很多地方,农民一听见开发区就胆战心惊。东北某地,一个占地600多亩的工业园区,自开办那天起就没有审批手续。3年多时间,工业园区只来了几家企业,园区大部分地块仍是一片荒地。
老百姓说:“这600多亩地,是镇子最好的地,但是开发区撂荒,不许复垦,大部分已经荒废3年了。”
也许有人说,要是你们那里地多,荒废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个镇的耕地面积很少,人均仅有两分地。一些失地的农民现在已没有土地可以耕种,一部分村民只得外出打工,还有一部分人赋闲在家,没有了经济收入。
最让人吃惊的是内蒙的一个开发区,其面积大到让人无法想象:5000平方公里。
5000平方公里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
大约相当于10个上海市!这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啊!
问题是,这个开发区10年来不仅经济效益甚微,而且造成草原生态严重破坏。开发面积大得吓人、经济总量小得可怜、生态安全遭遇挑战、人员安置进退两难……开发区在开发与破坏、撤销与维持的两难选择中迷失了方向。
与开发区并行的是房地产开发。
尤其是大中城市的房地产开发,由于城市内土地价格上涨,房地产无节制地向郊区、农村扩张。鉴于国家政策的限制,其形式名目繁多。大量的别墅、休闲度假社区,有的是有产权的,有的是只有使用权的,有的则打起了分时度假的旗号。有的建造好了,因为违法,又重新清拆,所占用的耕地已无法复原。有的利用权钱交易,先圈了地再说,种上一排树,或者扎一圈篱笆,悠闲地做起了新时期的地主。这些个地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坐地看景,待价而沽,遇到“有实力”的开发商,这里就是一片花园洋房了。
在这个过程中,土地拥有者农民,和地方官员、开发商、投资商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从一开始就存在,愈演愈烈,大有水火之势。作为弱势群体的农民,在这场土地革命的博弈中,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输家。
其结果,任何对土地的坚持最后都被消解于无形。更多的农民拿着可怜的土地补偿费踏上了流浪城市的旅程。
但也有农民不信邪的,他们竟然把主管中国国土资源的国土资源部告上了法庭。
2004年,依据国土资源部作出的批文,无锡市政府向鸿桥村征用了12公顷土地。当地村民认定国土资源部的批文是不合格文书,也与国家政策法规相抵触。结果150名村民代表想通过复议的方式向国土资源部反映问题,结果不被受理。村民无奈,只好将共和国主管国土的最高机构告上了法庭。
在中国,此次土地革命带来显而易见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当然,这个效益既有正面的、积极的,也有负面的、消极的。这个土地革命的负面效应,也许会在若干年后才能显现出来。
中国政府已经看见了其中暗藏的危机,分别于1996年、2004年、2007年多次下发国务院文件,试图控制城市建设及开发区建设对土地的蚕食。但是,至今远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到了2030年左右,中国人均耕地面积将下降到1.1亩,这无疑将对中国整个国家的命运产生巨大的影响。有些是预估不到的,有些则是可以预估的——
更多的农民将失去土地,沦为城市底层人群;
中国的粮食产量必将受到影响;
中国的粮食进口,将从现在的5000万吨大幅度提升;
粮食生产的紧张,将应验布朗的预言,或至少部分应验;
对粮农食品产业来说,土地资源的紧张和粮食可能出现的危机,影响整个食物链的协调健康运行;
……
附录:《2005年中国环境状况公报·土地状况》
根据土地利用变更调查,2005年全国主要地类面积为:耕地12208.27万公顷、园地1154.90万公顷、林地23574.11万公顷、牧草地26214.38万公顷、其他农用地2553.09万公顷、居民点及独立工矿用地2601.51万公顷、交通运输用地230.85万公顷、水利设施用地359.87万公顷,其余为未利用地。与上年相比,耕地面积减少0.30%,园地面积增加2.31%,林地面积增加0.30%,牧草地面积减少0.21%,居民点及独立工矿用地面积增加1.11%,交通运输用地面积增加3.37%,水利设施用地面积增加0.26%。
2005年,全国耕地净减少36.16万公顷。其中:建设占用耕地13.87万公顷、灾毁耕地5.35万公顷、生态退耕39.03万公顷、农业结构调整减少耕地1.23万公顷、土地整理复垦开发补充耕地30.67万公顷。此外,查出往年已经建设但未变更上报的建设占用耕地面积7.34万公顷。
1998~2005年全国耕地面积共减少760万公顷,其中建设占用耕地141.78万公顷。同期,通过土地整理复垦,共增加有效耕地面积213.17万公顷。
水土流失状况:全国水土流失面积356万平方公里,占国土总面积的37.1%,其中,水力侵蚀面积165万平方公里;风力侵蚀面积191万平方公里。水土流失主要分布在山区、丘陵区和风沙区,特别是大江大河中上游地区。全国因水土流失每年流失土壤50亿吨。
农牧业是一个永续经营的产业
破坏一个食物产业链很容易,但是,自然界的有些规律是,那些被破坏了的、被扭曲的、被中断的链条,很多是无法再造和逆转的。当有一天我们试图修复那些被我们破坏了的链条时,我们会发现,有些最珍贵的资源,已经永远失去了。
再次见到韩家寰时,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在他的小会客室。
窗外是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长安街,对面则是大名鼎鼎的北京国际饭店和长安剧院。
在这扇窗户的两边,不远的地方,群集的是中国的国家商务部等中国政府的重要部门。
我们的谈话尽可能地争取简洁一点。中午12点,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商务约会。
但是,就在这短短的交流中,韩家寰不止一次地在谈话里说到“永续”这个词汇。
永续,在中国内地也叫可持续发展。
他说,大成集团是一个以动物蛋白质垂直整合为特色的农畜食品公司,而大成集团的愿景,则是“成为中国及亚洲最令人敬仰的食品公司”。这个所谓的愿景,可以理解为大成的企业发展目标。
在对这个目标进行细分时,我们看见了大成力图建立市场领袖的雄心及蓝图:
——白鸡肉占据国内25%的市场份额;
——主要QSR系统(如肯德基、麦当劳)占据40%的份额;
——中国进口鸡肉及其他肉品,占20%之份额;
——主要零售通路:鸡肉品牌消费产品,占30%份额;
——餐饮供应(团膳市场、连锁餐饮、大型客户、酒席市场、休闲市场、旅游市场)占25%份额;
——外销日本、欧美、中东,占中国出口之20%的份额;
——外售小猪饲料占中国15%;
——越南饲料市场占20%。
这应该是一个极具雄心和想象力的愿景。如果达成这样一个愿景,则大成集团无疑是中国乃至亚洲食品产业界的巨无霸。
而在达成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永续,则是一个不变的话题。
“农畜业是个永续经营的行业,要以永续的角度来创造价值。”韩家寰说。
1980年代,台湾当时对水产饲养环境及技术非常有信心,所以密集地饲养草虾。为了抑制草虾病变,于是在饲料中投放过量药物。不久之后,草虾纷纷病变,过量的药物污染,使得台湾的整体环境已经变得不适合养虾。这就是以粗暴的方式来对待环境、恶性循环的结果。
同样的养虾产业在印尼,则有不同的方式。大成集团在印尼的虾加工厂附近有许多小岛,以自然放养草虾为主,虾池挖好之后放虾苗,既不放人工饲料,也不会投放任何药物,以天然粗放的方式等待虾子健康成长后收成。下一个循环还是以同样的方式来养殖,环境不但不会恶化,还能生生不息,这就是永续。
食物链产业必须以永续的角度来进行思考和管理,永远不能短视,要促动产品及生产流程的可追溯性。这不仅是一个概念,更应该成为我们集团经营的理念。
在这点上,他本人非常赞赏中国政府对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张扬和鼓励。中国是一个资源大国,但也是一个资源消费和消耗大国。如果在经济发展的同时,消解了永续的可能,从农畜产业的角度来说,将承受无法估量的打击。要知道,破坏一个食物产业链很容易,但是,自然界的有些规律是,那些被破坏了的、被扭曲的、被中断的链条,很多是无法再造和逆转的。当有一天我们试图修复那些被我们破坏了的链条时,我们会发现,有些最珍贵的资源,已经永远失去了。
一个最令人尊敬的企业,不只在于你这个企业创造了多大的产值,增加了多少人就业。对农畜产业来说,在于你在创造这些价值的同时,给产业的永续增加了多少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