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土地

1

穿越历史的镜片

深埋的枪声，在耳边

绕过1860年的冬天

我看见父亲的父亲在这里耕作

我看见孩子的孩子在这里采集花朵

当异乡之剑刺入青铜的咽喉

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

依旧慈祥而坚定

朴素的土屋

夯实五千年的根基

无数梦蝶被残火焚灭

无数快马被刀刃剁成骸骨

悲怆如雪，我的南方！

愤怒的河流可以没有河床

这片土地呵

是被风暴删改的残稿

手写的版图

怎能不在我心里忧伤！

2

马群在记忆中越驰越远

空****的大路上只剩下嚼碎的歌谣

黑夜滴滴饮尽，家园重现光芒

我看见河流与码头在鸽哨下**漾

我看见九龙尖沙嘴在阳光下闪烁

这是父亲留给我此生不褪的胎记

遍野金黄，半个世纪的老茧

都凝结在父亲的掌上

如站在浮生三十年的月台

远远的一道星空的门槛

打开天窗的梦雨

这时我的脊背燃烧着鞭痕

这时搏动的心律只有一句话

还我父亲的土地

3

一千次一万次地凝视，父亲

你深锁的眉头是生我时的喜

你干瘪的唇角是养我时的忧

自己的脸，怎能让陌生人抚摸

谁敢用野火再度焚烧，遥远的

我美丽的花园

河对岸投来第三者的眼光

山横在脚下，水怒起波涛

在麦穗金黄的摇曳中

所有的冷笑都如风霜落尽天涯

风雨带走了我们许多东西

却带不走辽阔的土地

一泻而下，依旧是宏伟神圣的江河

4

我们弟兄五十六

我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女

如今丰满的乳汁流经两岸

绿色的水藻游**温暖的湖面

从没忘记每一块魂牵梦绕的土壤

我们同是一泓沿唇而醉的葡萄酒

用五月的清香煨一支歌

在深夜孤独的时候

轻轻地传唱

爱着父亲的这片土地

驰目丰饶的岁月，相拥而泣

一年年远去的云烟

横穿渐已发白的雪岭

舔着幽蓝的日子，等候

成一朵花，在心中

血红般汹涌

5

时光，以及一切美好的东西

都可以卷土重来

从漆黑的脑海里，掬起一掌泥

从碰响的骨头里，劈出一颗珠

正是这颗明珠，闪烁东方的光芒

正当我们打点行装

搬进自己的家园

正当我们唱着那支歌，真切动情

一股凉风又激起水花的争议

归途的心，顺着三年后的那颗汗珠

对峙着喧闹与沉静

总是可以收纳一切的

这片土地，生长许多目光

世界很小很小的一角

阳光实实在在地童话了它

是痛苦，还是快乐？

草很自在地绿着

水很自由地流着

山很自豪地站着

这样的舞台，造就了节日

节日的大幕由谁拉开或落下？

6

父亲留给我们的路

这样古老而年轻

为了幸福之鸟在千万个梦中飞翔

为了心的翅膀不再迷惘

为了孩子和母亲共享中秋的晚月

为了天空和海水，以火焰的手

捧起纯洁的白鸽

一路鲜花，是善良又沧桑的渴望

苍蓝的天空为密集的雨所滋润

灯火的开关在哪里？

关于父亲，我还能说什么？

我的手，指向花蕊的每一次颤动

心里多想唱一支欢乐的歌

趁这最好的月色

了却父亲百年夙愿

（1994　19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