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初次到“空军官校”讲演的时候,
我说送给你们六架飞机,
讲的就是六度波罗蜜。
我到“海军官校”里面说,
赠与你们一条军舰,
就是谈观世音菩萨的慈航普度。
我到“陆军官校”里面讲八正道,
因为军人又叫丘八子,
因此我对他们说:
“你们丘八子,要行八正道。
所谓的八正道,
就是八条正当的人生观。”
我这一生没有当过军人,是幸福呢?是遗憾呢?很难说。当初我要来台湾之前,孙立人将军曾经对家师志开上人说:“佛教也需要救国,不论是军人,或者是僧伽,他们二者对国家的任务是没有差距的。假如你愿意让你的徒弟到我的部队来从军,我保证十年内,就可以让他升到少将。”当然,我的师父不会希望我去当什么少将,甚至于总司令,他只希望我做好一名僧侣,将来做一位法王。
一九四九年,我参加了“僧侣救护队”,希望可以到战场上救护伤兵,贡献一己之力,可是后来也没有成功。我们这批救护队有百余位僧侣,从大陆乘船来到台湾的基隆,可是却没有寺院愿意收留。这也难怪,由于台湾人害怕我们这些外省出家人里,潜藏有大陆的“匪谍”,会惹来麻烦,于是我们只好一路行脚,再做打算。途中,救护队的成员接二连三陆续离队,最后眼看也不成队了,大家只好各奔前程。所以,我这一生当中,从没有摸过枪,也没有打过靶,但是我知道,枪炮子弹是没有长眼睛的,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回想幼年的时候,正值抗日战争,我经常看到国民党在征兵。每当军队有需要人,他们就抓兵。只要是年轻力壮者,不管在路上、在家里,只要一发现,直接就把人抓了带走,强迫从军去。我想,一个国家这样子的侵犯人权自由,最后就算是胜利了,我不知道人民的幸福究竟在哪里呢?
就我所知,一开始通常是县政府下令,譬如要有二百个青年从军,就说要有人自愿参加,要不然就花钱买人代替。之后,又换成是乡公所,因为乡里也需要有军队,同样要派人去当兵。我想,在民国初期军阀割据的时代,所谓的兵源,大概都是这样子的强迫从军吧。
这些中国青年军是悲哀的,当了十年八年的兵,倘若侥幸没有阵亡,等到老了没有体力,退役下来,由于什么技能都没有,往往生活艰难。据闻,抗战胜利后,由于军费浩巨,陈诚参谋总长实施裁军政策,一下子裁撤了几百万军。这几百万的军人,他们平时只晓得为国家打仗拼命,现在忽然被裁撤,叫他们到哪里生活呢?不得已,只有投奔到共产党的军营里。当年国共内战,共产党在大陆取得最后的胜利,这当中虽然有多种的原因,“裁军”不能不算是一种原因。
我来到台湾之后,想要在台湾把和尚做好,当然明白“弘法是家务,利生为事业”,这是最为理想的。一九五〇年初,我虽然在佛教学院里面教书,但是所发挥的能量有限,这时我就想到,我应该到工厂里面去传教,到监狱里面去布教,到学校里面去弘法,甚至于到军营里面去说法。尤其,要让佛教从山林走入社会,从寺院走入家庭,从僧侣走入到信众。
芸芸众生当中,更重要的是青年,所以我撰写文章,强调佛教需要青年,青年也需要佛教。在社会上,就业的情况一般是“粥少僧多”,不容易找到工作,但是在佛教中,却是“饭多僧少”。在佛教这个广大的天地里面,可以供应青年人尽情发挥,让他们扬眉吐气,升华人格,升华道德。
诸佛菩萨脸上都没有胡须,没有皱纹,可见得都是青年的佛祖、青年的菩萨,可是来寺院礼拜的人,却都是老公公、老婆婆。我希望信徒能够青年化,可是谈何容易啊!不过,在一九五二年,我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宜兰的马腾居士,代表宜兰信众写信到新竹的“台湾佛教讲习会”给我,希望我到宜兰弘法。
宜兰究竟在哪里?我搞不清楚。就在秋冬之际,宜兰大安商行的负责人李决和居士,他在“中国佛教会”见到了我,热忱地邀约我前往宜兰讲经。李决和居士的那种善良、诚恳,让我不能不感动,于是答应他到宜兰去。
那时候,马腾居士是通讯兵学校的上校,李决和居士则是中医师;他们一个外省人,一个本省人,我想,我到了宜兰之后,必定会有人护持我,与我相呼应的,所以,我就在一九五三年的元月欣然前往。到了宜兰之后,我看到庙虽然很小,只是龙华派一个叫“雷音寺”的斋堂,但是那里的居士,如林松年、郭爱、谢锦、张如标、李珠普等人,都对我很热忱拥护。因此,我在第一年就展开了度化青年的工作,成立了文艺班、歌咏队、学生会及弘法队。此外,我还想要到军中去弘法。
当时“通讯兵学校”的教官皈依做信徒的,为数不少,像裘德鉴上校、郭言上校,都是军中负有重责的人,连“通讯兵学校”的校长任之江上将,也邀约我到他们的学校去说法。他们真是很勇敢,因为那时候出家人到军中弘法还没有先例,可是我已经带着青年人,以唱歌、演戏等方式在军中说法了,这是我踏入军营的第一步。
后来,驻扎在宜兰左近的部队,看到我在“通讯兵学校”说法,跟着也请我到他们的部队里面去说法。只要他们有所请,我都一一答应。我的想法很简单,军人身边通常无家无眷,比起僧侣来,可说是更加孤单寂寞,心灵空虚,假如能对他们施与一点心灵上的辅导,他们必然成为佛教的信徒。就这样,从台湾本岛,甚至金门、马祖、澎湖、绿岛、东沙群岛等,都有我军中行的脚印。
直到一九六七年,佛光山开山之后,几乎每个月,都有军方单位来向我们索取小佛像的纪念品,有时是一个师,有时是一个团,常常一要就是几千个。虽然那只是塑胶化学制品的小佛像,不会很贵,但是要那么多做什么呢?
后来我才知道,只要有部队要调派到金门战地,就会有士兵开始恐慌、逃亡,不愿意上前线去。假如这些部队,能够事先给予他们精神建设,甚至随身携带着小佛像,那么他们在出征时,想到有佛祖庇佑护身,就能够安定心情。这些前线的军人,离乡背井,时刻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他们精神上的空虚,内心里的压力,其实更是需要有信仰来给予他们保护支持。我也想,只要肯得接受佛教,虽然我没什么经济力量,不过那些几毛钱一个的塑胶小佛像,我很愿意用来广结善缘,就算几万个也不要紧。
这样一来,佛祖就在军队里散发了他的威力。信仰虽然是内在的,但是可以激发人外在的力量,只要信仰就有力量。其实,宗教的信仰就是精神的武装,就是心理的建设。不管是什么党的军队,都应该要信奉佛教,我只想做一个传教师而已。
过去,我知道在美国有基督教的随军牧师,后来又听说韩国也有随军的法师,称为“军僧”(军中布教僧),他们为营中的官兵解决烦恼,提振士气,这真是让我大为惊叹。我觉得,不管是什么宗教,只要能在全民的心中,尤其是在军人的心目中建立起地位,那么必定能让他成为一名勇敢无畏的优秀军人。
一九六二年,前往金门诵经祝祷,左三为本人
我想起十余年前,台湾发生“九二一”大地震,军队有数十万人次投入救灾的任务,据说实际参与挖掘罹难者遗体、寻找尸块的官兵就有五千人,这当中有很多其实还是未识人间疾苦的年轻阿兵哥。他们忽然一下子就得每天面对这些惨不忍睹的死亡现场,心中的恐惧害怕可想而知,甚至还有人因此惊恐得夜不成眠。当时,佛光山派了许多的法师前往灾区,除了为亡者诵经以外,也为生还者及救灾的军人们祈福,给予他们佛法上的开示,安抚他们的心情,并分赠念珠、大悲咒水及“唵嘛呢叭弥吽”六字大明咒,祈求佛力加被,让他们有心灵的依怙。即使看起来坚强的军人,难免也有惊惶无依、心灵脆弱的时候,这时就像幼童需要有慈母来抚慰、鼓励,让他们再度产生勇气及力量,谁是他们的慈母?就是佛祖啊!
我们常说“军爱民,民敬军”,因为军人不一定只是打仗,他们还是人民的保姆,为民服务、解决危难,故而受民敬爱。一九七〇年,台湾电视公司曾播出一部有关军人的单元剧,叫做《勇士们》(Combat),是描述二次大战美军与德军在法国前线交战的战争片。我记得勇士们里面的领导人,是一位叫做桑德士的班长,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军人,完全是一个慈悲的菩萨。剧中,他对于教堂的护卫,对于文化的保存,对于人民的安全,都是不畏生死地奋勇保护。有一次,为了救出一位幼小的儿童,他眼看已经有十几位弟兄牺牲了,毅然决定只身潜入敌营,最后终于让哭泣中的幼童重回母亲的怀抱,那一幕真是令人感动,也让我领悟到,真正的军人不只是冲锋杀敌,不只是讲究匹夫之勇,真正的军人应该仁慈、爱心、厚道,是人民的保护者。
由于我将佛光山建设在南部的高雄,而高雄又是南部军队的营区,就像“空军”在冈山、“海军”在左营、“陆军”在凤山。因此,佛光山的佛学院里,都有海、陆、空的军人来担任老师,当然他们也邀请我到军中去布教。
记得我初次到“空军官校”讲演的时候,我说送给你们六架飞机,讲的就是六度波罗蜜。我到“海军官校”里面说,赠与你们一条军舰,就是谈观世音菩萨的慈航普度。我到“陆军官校”里面讲八正道,因为军人又叫丘八子,因此我对他们说:“你们丘八子,要行八正道。所谓的八正道,就是八条正当的人生观:正当的见解(正见)、正当的思想(正思)、正当的语言(正语)、正当的行为(正业)、正当的经济(正命)、正当的精进(正勤)、正当的意念(正念)、正当的禅定(正定)。”
在金门为军人们说法(一九八八年四月三日)
有一次,我到“士官学校”讲演,台下听讲的就有五千人,我看到那么多的人,黑压压的一片,真是吓了我一跳。尤其中段以后,许多人的面孔根本都看不到,我觉得这样子的讲演,能收到效果吗?台上台下会有共鸣吗?想到我对信徒开示的时候,信徒会给我回应,有时是一个点头,有时是一个微笑,有时甚至是一阵的掌声鼓励。可是在军营里就不是这样子了,台上台下不仅少有互动,而且听讲的兵士表情都很严肃,最令我困扰的,讲桌都会放一大盆花,大到让我根本无法看到前两排的听众。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军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讲桌盆花的大小,是依照演讲者身份的高低来定的。我听了很意外,自己不过是一个和尚,竟然能有这样的礼遇,可见佛教真是已经深受军方肯定了。
我到军营中布教,并不是想散播什么战术,其实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战略,也不懂得骁勇杀敌,只希望大家都能做个安心自在的好人,国民党的军队如此,共产党的军队也应该如此。我曾听说,当初共产党的军队在大陆,对人民秋毫无犯,我就想起少年时很欢喜看的历史小说,书上都有“义军”、“王师”这一类对军队的赞美之词,当时我就预料到,那许多军阀的部队不会是共产党军队的对手。
从古代的历史来看,周武王为什么能够打败纣王?汉高祖为什么可以歼灭暴秦和西楚霸王?还有唐太宗东征西讨,后世为何称他是“贞观之治”的贤君呢?正因为他们的军队纪律优良,被视为是解除百姓痛苦的“王师”,所以古代常以“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来形容老百姓对于他们所爱戴的军队,是如何的热烈盼望及欢迎。
战争或许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真正的战争,不是摧残文化,还要保护文化;不是杀人生命,还要保全人的性命;不是攻城掠地,而是扩大慈悲的影响。两岸不要再兵戎相见,应该携手创造和平,这才是人民之福啊!
我上述的军中行,并不止于此。一九八九年“国防部”下了一道命令,要让佛教前往军营布教,可是军方那许多军种的单位,一时不容易在佛教里找到适合的人,因此又来找到我。由于这一次是奉“国防部”的军令,因此由好几位上校、中校陪同,例如“国防部”政三处处长黄南东上校、许义重上校、赵山林中校等,领导我到各处军营去讲演。
这次讲演的范围,不再限于“三军”官校,或者是作战部队,其他像是军中的辎重部队,或是管财政的经理学校,还有负责表演的艺工队等都有,军种可以说扩大开来。此外,地区也不局限在台湾本岛,我还前往战地的金门及马祖,例如在金门的擎天厅,马祖的南竿中正堂、北竿中正堂、东引介寿堂等,我都做过多场的讲演。即使不是演讲厅,就算在山区、露天或者就地而坐,我也能宣说佛法。这回军中巡回讲演下来,我坐过吉普车、坦克车,乘过军舰,也搭过军机、直升机,甚至还在海底的潜水艇里开示过。
在马祖的南竿、北竿、东引等地,为军民举行皈依典礼及佛学讲座(一九八九年五月六日)
说起金门,我曾经到金门弘法多次,一九八九年此行巡回到金门弘讲,是我近三十年来第四度到金门了。回想一九六一年我初次到金门,对于王多年将军当时的宴客方式,我至今觉得非常值得效法。他的上菜方式很简单,就是等宾主同在一个大圆桌坐定之后,先上一大碗汤,喝了以后,紧接着就一大盘的面上桌。等大家都吃过了以后,又是一道汤,再来一大盘炒饭、二道菜,就结束了一餐。我觉得这个比蒋经国、蒋纬国先生后来提倡的“梅花餐”还要简便。我素来注重“简食”的人生观,对于“吃”,我觉得实在不需要那么铺张浪费,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不好的社会风气,贫富应该要拉平一些,才是最为理想的。
应邀于金门擎天厅讲演佛法(慈容法师提供)
我除了在金马战地说法以外,也到过军种特训班及军方管制监狱去布教。例如我去过绿岛,在绿岛监狱做过我很沉重的说法,随即又到兰屿为励德训练班上课。我告诉他们: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必怨天尤人,既然犯了错就要勇于认错。在训练期间,可以培养自己的忍耐力,学习吃苦、受委屈,将姿态放低,为人服务,才能广结善缘。我也慰勉他们,能够在这样未经污染的清净地里,修身养性,也是人生的另一番境界。
应邀至东沙岛弘法,驻防官兵介绍“水耕蔬菜”的生长情形(一九九〇年一月五日)
此外,我还前往素有“南海屏障”之称的东沙岛说法。那一天,我听闻同行的许义重上校,荣获军方“绩优参谋奖”,可是为了陪同我到东沙群岛听我演讲,不惜放弃上台受奖的荣耀,足见其闻法之热诚。我在东沙岛吃过军方自行培植的水耕蔬菜,觉得很有意义。东沙岛缺乏土壤,蔬菜无法生长,就将菜种植在像棋盘大小的方盒内,盒内只有水没有泥土,称为“水耕蔬菜”,这在当时还被列入参观景点之一。此后,蔬菜再也不必仰赖台湾空运,岛上就可自给自足了。
一九九〇年,“中华战略学会”的理事长蒋纬国先生,有一次集合了好多的军人,希望我能谈一谈“佛教与战略”这个主题。我没有顾及蒋纬国先生的好意,一上台就说,佛教没有战略的思想,但是佛教有慈悲的教义,那我们今天就来谈谈慈悲吧!我说,慈悲没有敌人,慈悲比道理重要;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慈悲受人欢迎,对立则处处树敌……
受蒋纬国先生(右二)邀请前往“中华战略学会”演讲,讲说“佛教与战略”(一九九〇年七月二十六日)
除了军中的巡回演讲外,后来我还定期到军营里去授课。像台中的成功岭,军方聘请我为教授之一,因此每年二梯次或三梯次的大专青年集训班,我都前去为服役的青年学子们上课。班主任宋恩临中将还颁给我“嘉惠学子”的牌匾,感谢我多年以来,始终风雨无阻、不取酬劳的义务授课。
由于升学主义的影响,我看到这些大专兵可以说是“眼镜兵团”,一个个集合时都是先找眼镜再拿枪,据说一万八千名的大专兵里,就有百分之七十六的人戴眼镜。因为听讲的人数众多,只能透过大屏幕,为这些受训的大专学生开示。我以六点来期许这些年轻人:学习吃亏、人我互调、终有一天、不断改心、转身回头、心甘情愿。看到他们精神抖擞、聚精会神的聆听态度,我觉得很值得现在的学子们来效法。
之后我在成功岭对面的一座小山上,也就是大竹围,建立了佛光山第一个别分院——福山寺。从一九七五年福山寺动工之后,我常常站在未完工的福山寺山门,遥望着成功岭,对大家自信地说,我们的佛教成功在望啊!虽然福山寺在建设上,历经相当多的苦难,但是我们的人间佛教运动,实际上已经开动,真是成功有望了。
其实,不只是福山寺的工程一路多舛,像佛光山万寿园与普门中学早期,台风时期经常发生边坡崩塌,好在有前“陆军第八军团”胡家麒将军,热心地协助我完成修复工程,终于解决了长久之患。胡将军是佛教徒,他特地派了研究大地工程的学者专家,以及工兵营的青年军官们上山,没有花费佛光山的钱,率先运用了非常新颖的“加劲格网”设计,那时候还不曾有人使用过,就这样助我完成了边坡重建,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工程。
想到昔日军方对佛教护持的情谊,我就想到,过去曾经有好多的老兵,想把他们的战士授田证捐给我,还有青年军人希望将他们的抚恤金、保险金,留给我领取。此外,像普门中学的洪中坚教官,每当军方有将领、司令来山参访时,都会陪同接待。佛光山有他们这许多人服务奉献,真是给了我许多的资源及援助,实在感念他们的隆情厚谊。
由于我在军中弘法结下了很多因缘,不少的将领官兵都因此来佛光山参访,甚至军事首长如郝柏村上将、郑为元上将等都曾来过。像是一九七四年,我记得元宵节刚过不久,“联合勤务总司令部”的郑为元上将,陪同“立委”参礼佛光山,同行的还有“国防部”副部长冯启聪上将、主任袁行濂中将,以及“立委”臧之骏、蒋肇周、赵佩、张瑞妍、黄信介等六十余人。
同年的十一月,美军协防司令施奈德中将来访,他随同世界各国驻台人员访问团一行五十余人,来佛光山参观台湾的佛教盛况。访问团中有菲律宾、越南、韩国、巴拿马、约旦、哥斯达黎加、多米尼加、中非共和国、泰国、乌拉圭、沙特阿拉伯、尼加拉瓜、哥伦比亚等驻台人员,还有“外交部次长”蔡维屏及台北市长张丰绪夫妇等十余位官员陪同,真是一时之间,冠盖云集,都汇聚在佛光山了。我为他们随缘开示,由慈惠、心定及美籍空传法师(普鲁典法师),分别以日、英、西班牙语翻译。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一九七五年的时候,金马前线百余位军官集体朝礼佛光山,并请示佛法,这真是为佛教带来新的局面啊!那时候“国防部”还事先通知佛光山,征求我们的同意。我以不忘初心、不请之友、不念旧恶、不变随缘等佛经的四句话,勉励众人:“为社会效力要不忘初心、要做社会的不请之友、对同袍要不念旧恶、要有不变随缘的性格。”
我记得有一位台湾“警备司令部”的总司令,他来佛光山礼佛,由于我一向对来山参访之人,都秉持着“来者是客”的理念,总是厚待这许多的来访者。因此他也很感谢我的招呼,一再对我说,你一定要到台北来,让我好好感谢你,请你吃饭……甚至还说:“你出访,我可以替你办出境证!”我心里想,我又没有犯法,出境证按照规矩来办理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总司令亲自出面呢?不过,他的盛情可见一斑。正因为我们厚待这许多的访客来宾,所以一些不了解佛光山的外人,就认为我是一个“政治和尚”……没有关系,无论什么名称都不要紧。
回想在大陆的时候,蒋介石先生曾以三千银元资助太虚大师环球弘法,也安排他前往军中弘法。在台湾,我则是第一个到三军官校各种兵团及离岛布教说法的和尚。由于我几度在军营巡回演讲,“国防部”有感于佛法确实在军中发挥了净化人心的功能,特地颁奖给我。其实,台湾的佛教更应该感谢现今已担任资政的郝柏村先生,当初因为有他肯定佛法的教化功能,才让佛教走入军营,佛法的弘传才有了飞跃性的突破,因此才有着军装的军人礼佛、皈依三宝,成就这许多陆、海、空、宪兵等官兵的学佛因缘。
应邀至军中宣讲佛法,为期一个月(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九日)
想到这些军人们的皈依,说来也很动人。像有一次,我在金门擎天厅演讲,演讲过后,应他们的请求举行皈依三宝大典,当我看到金门前线的军人们,个个穿着军装,虔诚渴盼地请求皈依,我看了实在感动。也曾经遇过,有一个连的部队,一看到我都跪下来,说:“我们要做佛教徒!”想到那些在雨中、在泥浆的路上,跪求皈依佛陀座下的身影,那样至诚恳切求法的神情,真是让人动容啊!
当然,作为一个佛教徒,并不是只有皈依就好了,还要将佛法运用在生活里,不只是信佛,还要学佛,最后进而要行佛,做佛所作,行佛所行。马祖防卫司令官叶競荣上将告诉我,我开示时说了一句“你大我小”,让他受用至今,于是他时常以“你大我小”来期勉军中弟兄,作为人生的惕励格言。军营中也时常播放我的佛学讲座录影带让官兵们观看,还要定期交心得报告,可见他们精进闻法的学佛态度。
学佛到底有没有受用,就看自己不良的心性改变了多少?因为学佛,就是向佛学习,学习佛祖的慈悲与智慧,这样无形中就能渐渐变化气质。有鉴于此,一九八六年,郝柏村上将来山访问,特地邀我前往军中弘法,因此我在五月时,应邀到军中监狱布教,讲说“解脱之道”。后来在一九八七年七月,我再度接受邀请,由自强小组的沈雪峰少将陪同,到新店、岩湾、泰源、绿岛、凤山明德、台南六甲等军中监狱,作了一系列的讲演。
我在旗山八军团看守所,看到这些失去自由的受刑人,我心想,如果他们都跟着我出家,重新做人就好了。我告诉他们,世间的一切要靠自己,想要得到幸福,就要付出努力;凡事不要只想着自己的私利,能处处替人着想,世界就不一样了。我也鼓励他们,将来重获自由的时候,可以到佛光山来找我,我很乐意帮助他们重新开始。
军营里虽然有军纪的约束、军法的惩戒,可是都不及发自内心的自制力。从我到军方监狱“明德班”与“励德班”的教化经验来看,如果能够多借重佛法思想的启示,对受刑人的感化收效更大。我欣慰军方已懂得借助及运用佛法的教化功能,来改善军中的风气及人心。其实,不只是军中需要有佛法,社会也需要有佛教的辅助来教化,佛教同样也需有社会的护持来弘传。
想到军人的服兵役、受军训,都是在人生最精华的黄金岁月,如果在军中能有佛法的信仰,就能在一片肃杀、刚硬的战备之地,注入佛光法水的慈悲柔和;有了佛法的悲智与活力,就能融和钢铁纪律的无情冷冽,让心灵得到抚慰、依靠,也增强自信心,真正担负起军人的重责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