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当我再办大专青年夏令营时,
当时正逢开山,经济拮据,也买不起寝具,
张培耕就帮我向军方借了上千条毛毯;
夏令营的课程中,需要外出旅行参观,
当时也没有交通工具,
他又向军营借了三十辆军用卡车,
让我省下很多费用。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事”,
那时因为有张培耕的支助,
在夏令营举办期中,
也曾得到蒋经国先生的关心,
指派宋时选先生亲临指导,
实感无比荣幸。
世间上,任何团体,任何事业的推动、发展,都需要有青年。有青年,才有动力,有青年,才有未来。所以,在我一生弘法的过程中,一直很重视接引青年学佛的工作,我觉得佛教需要青年,青年也需要佛教。
说到青年,就让我想起曾在“救国团”服务多年的张培耕先生,他是江苏如皋人,一九二七年生,出身务农之家,从小刻苦自励,勤奋好学。来台后,自一九六一年起服务于“青年救国团”达十二年之久,曾长时间担任总团部青年活动组的专门委员,负责承办规模庞大的寒暑假青年自强活动;后来担任南区知识青年总部总干事,很受当时“救国团”主任蒋经国先生的倚重。其兄张力耕先生,是台湾省农林厅主任秘书,兄弟两人才华横溢,同样服务公职,传为佳话。
我与张培耕先生结缘,主要是因为他知道我喜好文学,编过杂志,并与青年多所往来,因此也就不以为自己官高位重,而乐于与我这样一介出家人来往。
与张培耕(左一)及友人合影(萧碧霞师姑提供)
回忆当时,正是一九六一年左右,大专青年暑期训练在蒋经国先生领导下,如火如荼展开。有一天,我跟张培耕建议说,在很多的战斗营活动中,如果能有一些禅学的研究,也能充实战斗营的内容。
他一听,即刻接受我的意见,于是向上级建言,得到“救国团”执行长宋时选先生的首肯,便鼓励我办暑期禅学营。
在那个时代,“青年”两个字是很敏感的字眼,青年集会更是一大禁忌,大家都不敢碰触,不管什么人碰了,都有企图危害政府的嫌疑,所以没有人敢办青年活动。但此时开明的张培耕先生,甚至更开明的宋时选先生,觉得也实在有这个需要,就鼓励我办禅学营,后来我把它定名为“佛光山大专青年佛学夏令营”。
与在美国行医的皮肤科医师沈仁义(右一)闺家合影,沈医师为当年第一届大专青年佛学夏令营的学员(一九八八年)
自从第一届大专佛学夏令营顺利开办以后,活动就此延续下来,几十年来不但汇聚了不少青年的力量,也培育出不少杰出的人才。例如在美国的外科名医沈仁义医师、高雄长庚医院院长陈肇隆,以及在日本的牙医林宁峰医师,他们在我云游海外弘法时,偶有身体不适,都得其帮助;林医师甚至还担任国际佛光会日本东京协会会长,一直成为当地佛光山道场的护法。
正由于大专佛学夏令营的举办,首开大专青年参与佛学研究的风气,对佛教的青年化,以及之后大专院校佛学社团的纷纷成立,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不过在当时,虽然有宋时选先生的鼓励,但我还是不敢贸然举办,于是就跟张培耕讲,请他向“救国团”借用几支旗子,让我挂在山门口,表示这个活动与“救国团”有关。
当时“救国团”是蒋经国先生所领导的团体,有了“蒋经国”三个字为背景、靠山,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所以几支“救国团”的旗子往山门口一挂,就等于“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果然活动开办后,所有治安单位、警察宪兵、安全人员都不敢来干扰。我觉得这一刻不但是佛教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也是我自己弘法路上的一个重要起步,因为由此让我得以走入青年这一环。
说到青年,早在一九五三年我初到宜兰弘法时,有好多通讯兵学校的官员学生都来参加讲座、共修,当中有三位年轻的上尉杨锡铭、周广猷、朱桥,他们被称为通讯兵学校的“三剑客”。
此中杨锡铭写得一手好字,宜兰的第一本《佛教圣歌集》,就是用他的手稿影印的;周广猷擅长绘画,慈爱幼稚园教室的壁画、海报等,都是由他设计、手绘;朱桥的专长则是编写,所以我任用他为《莲友》通讯的编辑,后来更向当时宜兰“救国团”团长杨尊严推荐,请他到宜兰“救国团”编《宜兰青年》杂志。
虽然这只是一份简单的宣传小册子,但经过朱桥一编,就变得美不胜收。直到一九五七年,我又邀他帮忙编辑《今日佛教》月刊。那个时候佛教杂志有《台湾佛教》、《菩提树》、《觉生》等,版面编排都很古板,一般读者接到后,看与不看都不觉得重要;《今日佛教》不但穿插图片,而且跨页的标题醒目耀眼,尤其艺文性的内容可读性高,一时在杂志界脱颖而出,令人有耳目一新的惊喜。
当时“救国团”台北总部看到《今日佛教》版面设计新颖,就邀约朱桥去主编一份大型杂志《幼狮文艺》。朱桥获邀后商之于我,我当然替他高兴有这么一个一展才华的好机会,就叫他即刻答应。
果然朱桥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编《幼狮文艺》距离现在已有五十多年,那时候可以说石破天惊地为杂志编辑树立了焕然一新的风格。尤其这是代表政府提拔青年的“救国团”所编的杂志,在朱桥的才华展现下,与李敖主编的《文星》及雷震主持的《自由中国》,同样引人注目,成为台北书报摊上最醒目的钻石。
今日回想起来,我和张培耕认识之前,已和“救国团”结下了这么一点因缘。不过我在台湾弘法,还是感谢因为张培耕的关系,获得“救国团”的助力很多。
一九七一年,当我再办大专青年夏令营时,因招收的学生人数相当多,当时正逢开山,经济拮据,也买不起寝具,张培耕就帮我向军方借了上千条毛毯;夏令营的课程中,需要外出旅行参观,当时也没有交通工具,他又向军营借了三十辆军用卡车,让我省下很多费用。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事”,那时因为有张培耕的支助,在夏令营举办期中,也曾得到蒋经国先生的关心,指派宋时选先生亲临指导,实感无比荣幸。
后来李钟桂女士担任“救国团”主任,曾邀请我到松江路“救国团”总部演讲,我想到过去与“救国团”结下的诸多因缘,便欣然应邀,借此聊表回馈之意。
张培耕在“救国团”服务长达十二年,他从宜兰“救国团”到担任高雄市团部的负责人,完全靠着实力而受到蒋经国赏识,是蒋经国的亲信干部之一。
只是平时喜欢登山体验人生的张培耕,在一九七六年,也就是他五十岁那一年,于一次攀登玉山途中,忽然胃出血,靠着两位原住民轮流背他下山,经过两天两夜才抵达平地就医,所幸得以挽回一命。从此让他更加看淡世情,便毅然辞卸甲等公职,要求我在佛光山分配一个工作给他。
当时佛光山刚开山不久,法务有限,何况他在社会上已有很好的工作,他所服务的“救国团”与党、政、军,同为“四大班子”;我想一个小庙,实在养不起大菩萨,不过看他对三宝十分虔诚、恭敬,就说:你来当我的秘书好了!他欣然接受。
率领佛光山泰北弘法义诊团至泰北,同行者有电视纪录片《大陆寻奇》制作人周志敏、庆生医院蔡永梅副院长、医师公会胡秀卿医师、张培耕居士与慈惠、慈容法师等人(一九八八年三月四日至十三日)
其实我的秘书也没有什么工作,因为我对外并没有什么交往,只是办了一份《普门》杂志,就请他当主编。他一编数年,我们合作无间,我觉得他勤于工作,勇于任事,对佛教也十分护持、热心,我也多方得其帮助。
后来他又帮我接办普门中学。普门中学的前身是蒋经国先生在江西创办的“正气中学”,一九四九年迁移到冈山。到了一九七七年时,大概是经营困难,便交给我接办,我把它改名普门中学。
记得开学当天,正是“赛洛玛”台风侵袭台湾!在此之前,承蒙教育厅配合,在一个月之内就把学校转移手续办好,让我得以赶上招生,所以普中是“接受于风雨之中,承办于仓卒之间”。
普门中学原本应该请张培耕担任校长,但因为他只做过训导主任,没有校长的资历,不得已只好请留学日本的慈惠法师任校长,他任副校长,实际负责校务。
五年后,慈惠法师辞职,另有任用,就由张培耕介绍一位王廷二先生继任校长。之后的几年之间,我担任“中华汉藏文化协会”理事长六年,张培耕当秘书长,负责各项会务,对本会贡献很多。
此外,他还跟随我率领“佛光山泰北弘法义诊团”,到泰北美斯乐、金三角、热水塘等偏远地区弘法义诊,同时成立佛光山信徒援助泰北难民村建设功德会,由他负责在美斯乐当地兴建诊所等事宜。
他也曾经跟随我到金门、马祖弘法,甚至筹组“国际佛教促进会弘法探亲团”前往大陆弘法探亲。直到一九九一年,我创办国际佛光会中华总会,请他担任文书秘书,与慈容法师共同筹划,对佛光会初期会务的推展,多所着力。
国际佛光会中华总会是在一九九一年二月三日,假台北“国父纪念馆”召开成立大会。当天,李登辉先生特颁贺电,“行政院长”郝柏村亲临指导,历任“内政部长”许水德、吴伯雄、邱创焕,以及“国防部长”陈履安、“中央社”工会主任钟荣吉、台北市长黄大洲等,均莅会祝贺。
想到过去“中国佛教会”每次开大会,要想请个科长光临都不容易,经常是三请四请也请不到;想不到我在一九九一年初成立的一个佛光会,承蒙大家赏光,现场可谓冠盖云集,在当时也是一大盛事。
张培耕家居高雄,佛光会会务皆在台北,他南北两地奔波,实有不便。当时我也感觉佛教的团体,还是需要有一位长于事务且娴熟法务的出家众负责,对信徒比较有向心力。因此获得大家体谅,就请留学日本而长于社会福祉的慈容法师担任秘书长一职。
那个时候张培耕先生年纪也慢慢大了,尤其在一九九四年左右,几年之间他于荣总开刀数次,健康不复如前,之后就长居在高雄。当时我除了帮他购买房舍,同时助他出版纪念全集。尤其他生平有个心愿,就是成立“中华少年文教基金会”,因为需要保证金一千万,我请了多位信徒赞助,每人一百万,帮他完成心愿。
后来我经常出访,忙于佛光会务,也不知道他的基金会是否顺利成立?但几年后,也就是二〇〇五年,忽然听说他病发逝世,我特地到高雄市立殡仪馆,为他主持告别仪式,他的灵骨也奉安在佛光山万寿堂。
在东沙群岛弘法。张培耕(左一)、心平法师(左二)随行(一九九〇年一月五日)
张培耕与夫人詹静江女士育有三子,都是一表人才。回忆起一九七五年张培耕在佛光山皈依,直到二〇〇五年往生,期间我们合作二十多年,如他所说,彼此“相知、相识、相处,先是朋友,再是道友,最后成为师徒”。
他曾于一九七九年发表一篇《以二十年时间“读”一个人的感想》,表达多年来在台北“国父纪念馆”听我讲演的感想;临终前,仍积极完成三万多字遗作《以五十年的时间读一个人》。想到人间一切都是缘聚缘散,怀念和张培耕的一段因缘,也是非常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