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赵朴老(1 / 1)

他一直推崇我,

说我是佛教史上能够跟佛陀媲美的人,

因为佛陀把佛教带到五印度,

而我能够将佛教带上五大洲。

其实,这都是我不敢听的话。

因为,佛陀的威德,

让他在当时印度那样交通艰难困苦之下,

能够创立教团,走遍五印度;

让他在九十六种外道的前面,

能够树立佛教救世的慈航;

我们今天所做的,

只是在五大洲的一点星星之火。

相较起来,这又能算什么呢?

百年来的佛教在家居士,为佛教奉献的人物为数很多,如杨仁山的兴学印经,为佛教延续命脉;如梁启超的大作《佛学研究十八篇》,替知识分子开启了窥探佛教的道路。其他如汤用彤、章太炎、戴季陶、朱子侨将军、李炳南、周宣德等居士,都是对佛教赫赫有功者。但真正成为对佛教救亡图存的人物,当属赵朴初居士了。

赵朴初居士,安徽安庆人(安徽太湖),一九〇七年出生,整整比我年长二十岁。他从年轻时代开始,就对慈善事业和佛教信仰非常热衷。曾经在红十字会等团体工作过,后来转入佛教的核心,从上海市佛教会的秘书,到中国佛教协会的会长,做到全国政协副主席,先后长达数十年。在“文革”后,只要是了解佛教今日发展的情形的,无不感谢赵朴初对大陆佛教复兴的贡献,也不难了解他是如何的和中央政府接触周旋了。

我和赵朴初居士正式来往,是在一九八七年五月。那一年,正逢泰王普密蓬六十岁,朴老受邀赴泰国为泰王祝寿,我也受泰国政府之邀到了曼谷,我们被安排下榻在同一个饭店里,晚间,我们就邀约相见了。

那个时候,两岸还没有正式交往,对于这样的会见,也算是非常的敏感。但朴老在大陆应该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我在台湾当然已经没有太多的顾忌。所以晚饭后,我们就会面了。

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长者

这主要是由于在早先的典礼上,我们的位子安排坐在前后排,他的夫人陈邦织女士患了严重感冒,突然咳嗽起来。当时,跟我一同会见朴老的慈惠法师,递给了她一粒止咳的罗汉果,她一吃就不咳了。后来为了这一粒罗汉果,陈邦织女士对慈惠法师千言万谢。

那天晚上的会见,因为赵夫人重感冒咳嗽,坐在一旁也不能多言,于是就成了我和朴老两个人的对谈了。至于谈些什么,我已经不复记忆。总之,应该是彼此感到相见恨晚,甚至交流了如何使两岸佛教团结和谐、共同发扬人间佛教等意见。

这一次谈话后,我对赵朴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觉得他纯粹像个出家人一样的慈悲随和,犹如一位比丘长者,充满了对佛教的虔诚和信心。我也对大陆的佛教有这样的人做领导,佛教复兴的前途可期,增加了许多信心。

他对我的印象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从言谈之间,我发觉他对我也有好感,对我寄予很深的希望。那晚,我们大概谈了有一个多小时,因为到底是初交,不方便彼此妨碍太久的时间,也就各自休息,相约后会有期了。

后来我回到台湾,之后又到了美国西来寺。他寄来北京琉璃厂出品的特有的书笺十六开宣纸,上面还印有底色图案,非常美丽。他写了一幅对联给我,记得内容是:“富有恒沙界,贵为人天师。”我深深感到承当不起。不过,可以知道赵朴老对我有心互相往来。

当时,我正忙于美国洛杉矶新建的西来寺的落成,以及世界佛教徒友谊会第十六届代表大会在西来寺的召开。我非常注意世界佛教徒友谊会邀请的各国代表名单,因为那时候大会规定,一个国家只限定五个人参加,两位代表、三位观察员。那一次,有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还有其他的职事人等,总共有近千人与会;而且是世界佛教徒友谊会创会以来,第一次走出亚洲,在美国召开会议。

当然,我也非常关心大陆派遣的代表。大会前两天,中国佛教协会的代表明旸、真禅、明哲法师,以及王永平等,就已经抵达洛杉矶了。那时两岸代表也会互相刺探相关消息,因为大陆方面事先就已经发出一句话:台湾不能派代表参加,台湾如果有派代表,大陆代表就不出席。

我为了两岸的和谐,当然希望彼此都能参加。尤其,我也说:如果台湾不能参加,我长住在台湾,那我怎么回去台湾见江东父老呢?那个时候,两岸已经在联合国的斡旋下,像奥运等国际竞赛,台湾都用“中华台北”作为团体名称,参加世界所有的体育活动。

后来,几经往来、折冲,陆铿先生在此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由他帮助协调,最后,可以说是在不到一分钟的情况下,甚至在大会集合的钟声响了之后,大陆的代表才接到国务院的同意,准予进场。最后,两岸分别以中英文名称:“The Buddhist Association of Beijing, China·中国北京”和“The Buddhist Association of Taipei, China·中华台北”共同出席会议。

因为大会前后只有五天,在世界几百位的代表座前,双方也没有时间来争论。不过,当我跟大家说明两岸都参加了这次的会议,所有与会代表,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由于有了这一次友好的经验,促成我有心到大陆访问。赵朴初长者闻之,也表示热烈地欢迎,这个时候已经是一九八八年的年底了。

其实,在此十年前,两岸还未互通的情况之下,乃至在两岸往来出现和平的曙光前,佛光山的徒众慈惠法师、慈容法师、萧碧霞居士等,就已经不断地代表我跟我的母亲、家人来往了。尤其,西来寺住持慈庄法师,不断地从美国将电视机、收音机等一些大陆那时候很希望拥有的高级家电用品寄往大陆,这前后也有十年时间。甚至,为了促成两岸人士的见面——因为大陆那时候的经济,普遍还付不起住饭店的费用,而台湾方面,要想在香港花旅费接待亲友也不容易,我特地在香港购置了一栋房子,提供给彼此在香港探亲会面时可以使用。

到了一九八九年,我和大陆已经分隔四十年了,好在有这前十年藕断丝连的联系,后来就由赵朴初居士提出邀请,我在美国用“国际佛教促进会”的名义,组织“弘法探亲团”赴大陆访问。我们主团七十二人,分别从美国、香港出发;副团近五百人,则从台湾出发,在三月二十六日抵达北京时,已经是当日下午三四点钟了。

以“国际佛教促进会”的名义,组织“弘法探亲团”赴大陆访问。中国佛教协会赵朴初会长(左二)与副会长明旸法师(左四)亲至北京机场迎接。左一为当时佛光山寺住持心平和尚(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七日)

我们两团的人马在北京首都机场会合,由姬鹏飞先生、赵朴老,以及中国佛教协会重要的领导,与大家见面。赵朴老一见到我,互相握手,他连说:“一时千载,千载一时。”这句话后来就成为两岸之间来往的名言。确实,那个时候我觉得是非常不容易的。

对于阔别了四十年的大陆,竟能重新踏上这一片土地,我不禁感慨万千;我也极愿倾己所有来和大陆社会各界广结善缘。为了感谢赵朴老在过去一年中,送给我分装成好几十箱的《西藏大藏经》和《龙藏》,今天能够再回到大陆,我也把一部大巴士送给北京中国佛学院,同时将许多家电,如电冰箱、电视机等,分送给有缘人,并且提供赵朴老弘法经费,以表心意。

赵朴老对佛教的热心无话可说,我想,在“文革”后,他所做的工作,应该就是不断地跟各级干部交涉,几乎每天都要求开放这里的寺院、开放那里的寺院,积极地为佛教争取空间。我也想,今天中国诸大名山、诸大丛林能够提早开放、提早发展,这应该也与赵朴老有很大的关系。

那时候,中国佛教协会在北京法源寺办有中国佛学院一所,学生百余人,成为全中国佛教的最高学府。另外,在南京栖霞山寺和四川法王寺等,也都办有分院。赵朴老在北京,以及后来和我的几次会面,从来不谈及个人的得失,都是关心佛教的未来。他一再地强调,佛教最需要的,第一是教育,第二是教育,第三还是教育。可见他对佛教人才的培养,有多么的重视。

我们在北京访问五天后,由中国佛教协会安排我们走访全国各地,包括各省政府、重要的丛林寺院,都给予我们特殊的待遇。让我们能够在一个月当中,访问了甘肃的敦煌莫高窟,四川的峨嵋山,我的母院南京栖霞山寺,我青年时期就读过的金山、焦山,以及唐朝鉴真大师驻锡过的高旻寺、大明寺,最后到杭州名刹灵隐寺等。

一九八九年那个时候的大陆经济,实在说也还有困难。例如,我们访问到某一个省,省长就摆明跟我们说,我们请客,你们出钱。话虽直接,但我们也欢喜乐于这样坦诚的来往。

在临别前,赵朴老跟我说,希望我能把《佛光大辞典》给大陆发行。那时候,《佛光大辞典》费了十余年的时间,刚刚编就完成,印行未久,有着“佛教百科全书”的美誉,他非常地欣赏,因此跟我提出将版权让渡给中国佛教协会。

实在说,赵朴老提出这样的愿望,让我无法拒绝。由于我也敬重赵朴老的人格品德以及赵朴老对佛教的热心,所以《佛光大辞典》就在大陆发行至今。听说后来还有一些盗版的书在韩国、日本等地流通。这也可以说是赵朴老对中国佛教改革开放初期的一大贡献吧。

中国佛教协会赵朴初会长安排“弘法探亲团”走访全国重要的丛林寺院。左起:茗山长老、赵朴老、本人、赵夫人陈邦织女士、明旸长老

我们在大陆访问一个月后,于四月下旬各自回到各人的原居地。不久,就听闻北京发生了“六四事件”。事件发生后,我们除了为大陆祈愿,希望不要再有动乱,大家能够相忍,共同谋取和平;并且早期情势还没有很严重的时候,我们基于人道,给予医药的供给。后来因为政府出面处理,我们就未再置身其中,所以也就超然于争端之外了。

就如离开中国的一些民运人士,我们也没有与他们多所来往。甚至于民运人士要来商借西来寺,作为超度、祭悼场地,我们也因美国法令——宗教场所不提供给政治使用,恐怕不方便,而建议他们最好在公园里举行。

受中国佛教协会赵朴初会长之邀,于南京西康宾馆与诸山长老见面。左起:赵夫人陈邦织女士、慈惠、慈庄、明旸、赵会长、本人、慧军、圆湛、茗山等法师(一九九三年一月二十六日)

吵吵闹闹、熙熙攘攘,到了隔年五月的时候,我正在澳大利亚弘法,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说许家屯先生希望在西来寺暂住数日。我根本就不想及其他,一口就答应了。因为我认为佛教有救苦救难的使命,不管什么人等要借住,这个方便之门,是永远为大家开着的。

哪知道,这样一个决定,为我带来了灾难,以致之后十多年,都不许我再踏上北京。但是,赵朴老实在是一位有心人,为我做了种种的努力。我和他偶尔也有些来往,例如,国际佛光会成立的时候,我想邀请他担任名誉会长。这还是我自己亲笔写的信函,但他都没有回复我一字,可是别的信函,倒是回复很多,唯对此事一直都不得答案,如今也没有答案了。

时间到了一九九三年一月,我人在美国,大陆突然来了一通电话,要我们三天内到大陆,说是可以作探亲访问。我想,这必然是赵朴老为我做的努力。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和当时的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先生往来,强烈地为我保荐。也有人告诉我,当时李瑞环了解后,即刻让有关部门通知我可以回乡探亲,并且还用手这么一摆,说:“我才不相信,一个出家人的袈裟,就能把我们共产党打倒吗?”因此,我才得以第二次踏上大陆探亲之路。

当时,我的母亲已九十多岁高龄,住在南京雨花台,那是由萧碧霞师姑等为她购置的雨花精舍。我到达时,赵朴初已经先我从北京抵达南京,住在西康宾馆等待我的到来,并且亲自书写一首他所作的偈语:“慈光照三界,大孝报四恩。”在我拜访他的时候当面交给我。

隔年,也就是一九九四年四月,我再度回乡探亲,他又从北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前来南京,盘桓数日后,再回去北京。对于他这样的不畏长途奔波,以及期间他题写了十余首诗词相赠的心意,我始终铭感不已。例如有一首《调寄忆江南》写着:

经年别,重到柳依依。烟雨楼台寻古寺,庄严誓愿历僧祇,三界法云垂。

金陵会,花雨满秦堤。登岸何须分彼此?好从当下证菩提,精进共相期。

让我印象深刻,其余的,也随此记在文后了。

在这当中,他悄悄地跟我讲,对于中国佛教协会的未来,希望我可以做他的继承人。我知道,这是朴老对我的爱护之心,或者他也看到佛教需要人才。但是我实在愧不敢当,我知道这是一个梦想,是不容易实现的。

后来一九九九年在香港,我们又再会见的时候,他就跟我讲,我已经九十多岁了,我对世间还有什么留恋的呢?我现在重要的心愿,就是你什么时候能够在大陆为中国的佛教作出贡献。

他一直推崇我,说我是佛教史上能够跟佛陀媲美的人,因为佛陀把佛教带到五印度,而我能够将佛教带上五大洲。其实,这都是我不敢听的话。因为,佛陀的威德,让他在当时印度那样交通艰难困苦之下,能够创立教团,走遍五印度;让他在九十六种外道的前面,能够树立佛教救世的慈航;我们今天所做的,只是在五大洲的一点星星之火。相较起来,这又能算什么呢?

赵朴初以诗词《调寄忆江南》相赠,后来刻在佛光山的“百人碑墙”上

但是,对于赵朴老他的心愿、他的远见、他的期望,我在这里不得不说一句感恩的话;如果我不说出来,也辜负赵朴老对我的厚爱之恩了。

与江苏灵山大佛集团董事长吴国平先生

一九九三、一九九四年,我到大陆探亲,赵朴老两次南下和我会谈,当时他已年近九十岁的高龄,又是从医院出来和我会面,真是感动不已。在我们谈话时,由于他的耳朵已经有些重听,所以我跟他说话,音量必须大声一点。但有时候,他示意我也不要太大声,为什么?他说:我要听的,都能听得到;我不要听的,通通听不到。

在赵朴老这两次南下中,有一件我觉得值得追忆的事。他为了要跟我见面,在南京盘桓数日以后,借着空档,就到无锡巡视,希望复兴建于唐朝的古寺——祥符禅寺。他到达祥符禅寺时,当地的领导们希望借助赵朴老在中国佛教协会的力量,在无锡建一尊高八十八米的大佛,后来朴老取名叫“灵山大佛”。中央看在赵朴老代表中国佛教协会的意见,特予批准。这可以说是在大陆佛教发展上最具起头领先的作用。

所以后来灵山公司董事长吴国平先生,一定要在灵山大佛的边上建一所宿舍,并且一直要我去驻锡。为什么?他经常对我提起,如果没有我的因缘关系,赵朴老不会去无锡;赵朴老不去无锡,就没有灵山大佛。只是我一生云游四海,漂浮不定,就是在无锡辖下宜兴重建的祖庭大觉寺,我也很少有机会前往。因此,也只有谢谢灵山大佛的慈恩浩**了。

最遗憾的是,赵朴老没有能到台湾佛光山一行。我曾和他相约,他也一直期盼着前来。只是,那时候两岸情势紧张,对于中国大陆这样地位高的干部,行动不会给予那样的方便。尤其,在即将要成功的时候,台湾的媒体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消息:“大特务赵朴初要来台湾。”台湾的安全部门相当紧张,认为大特务要来,这还得了,所以赵朴老就一直不能来台,这是我最引以为憾的地方。

他也建议我在佛光山建一座大佛。其实那时候,我在佛光山东山之上,已建了一尊一百二十英尺的接引大佛。由于我没有告诉他,他便一直想要实践在中国的东西南北中各建一尊大佛的愿望。

后来在香港,赵朴老很遗憾抱歉地对我说,一九九八年佛陀舍利到台湾,大陆方面认为这是达赖喇嘛赠送的,佛教协会不得不出面否认。之后才知道,佛陀舍利不是达赖喇嘛赠送的,而是另外由贡噶喇嘛和许多法王、仁波切共同认证赠送的宝物,他一直引以为歉。其时,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因为我一生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是是非非,不去睬它就没有事了。但是有一些人,对于错误就是不愿意修正,那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从一九九九年那次我与赵朴老会面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但我心中一直记着赵朴老期盼两岸佛教能有因缘往来,促进社会安定,带给人民和平安乐的愿望。

尤其在我第一次返乡探亲时,朴老特地邀我到西安法门寺瞻礼佛指舍利,我想,如果台湾民众也能同沾法喜多好。我向赵朴老表示,希望能恭迎佛指舍利到台湾,让民众瞻仰礼拜。当时,朴老也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但历经十多年,种种因缘所致,我虽然心系要促成这件事,却一直无法成功。

后来,我认识了国家宗教事务局叶小文局长,经由他和旅美企业家李玉玲女士协助,佛指舍利才终于在二〇〇二年的二月莅台供奉,前后共三十七天,那一次,有台湾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民众五百万人瞻仰礼拜。

由于叶小文先生的积极热忱,促进了两岸三地佛教界的迅速交流。像二〇〇三年七月,我应邀前往厦门参加“海峡两岸暨港澳佛教界为降伏‘非典’国泰民安世界和平祈福大法会”;同一年,叶局长欣赏了应中国艺术研究院之邀,在北京中山音乐堂、上海大剧院演出的“佛光山梵呗赞颂团”后,隔年,我们共同组成“中华佛教音乐展演团”到香港、澳门以及美国、加拿大演出,造成当地的轰动;二〇〇五年,我到海南岛三亚市参加“海峡两岸暨港澳佛教圆桌会议”;翌年,又参与了在杭州举行的第一届“世界佛教论坛”。这些活动都引起热烈的回响,所以,在那时候有所谓“政治未通,宗教先通”的美谈。

后来我才知道,叶局长对这些好事的促成,与受朴老的理念影响,也有很大的因缘关系。其实,我于海峡两岸的来往,两岸重要的领导人士以及赵朴老,都对我认同肯定,因为他们知道我不偏不倚,一心只为国家的前途未来祈福。我只是希望和平,不要发生战争。对于加强两岸的来往交流,我想,这还需要两岸人民大家共同努力了。

赵朴老于二〇〇〇年逝世至今,已经十多年了。我缅怀这一位对佛教有着起死回生之功的长者,和我们之间一些相知的特殊因缘,所以在他去世时,我也希望亲自前往他的灵前吊唁。只是那时候,大陆对于我的出入境,还不是这么给予方便,所以我就只有亲自题写一幅“人天眼灭”,托人带去北京。近十年来,一直都挂在他的灵堂上方。

后来,我多次到北京,都到他的灵堂前上香,也都可以看到这一幅挽联。可见得,朴老的夫人陈邦织女士,也是深知我和朴老之间的相互因缘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朴老倡导人间佛教,认为人间佛教对国家社会具有重要的功用贡献。后来,我在大陆各地访问,许多人都还能背得出朴老最早提出的对宗教的意见,特别是佛教具有国际性、民族性、群众性、复杂性、长期性等五项特殊的意义,这是任何朝代都不可磨灭和改变的事实,即使是唯物主义,也无法阻止民众的佛教信仰。

赵朴老一生为佛教的功劳,为佛教的苦心,他的胸量、他的远见,我们都要紧紧地记住,希望大陆各界人士不要把他忘记。

文末,附上朴老所赠诗词数首,从中也可见其诗文造诣之深,以及对佛教的关心与相互期许之切了。

一九九三年一月二十五日京宁列车中

前月北征千里雪,今日南行雪千里;

车窗光满净琉璃,瑞象倍增春节喜。

一九九三年一月二十九日赠星云大师

大孝终身慕父母,深悲历劫利群生;西来祖意云何是?无尽天涯赤子心。

一时千载莫非缘,法炬同擎照海天;自勉与公坚此愿,庄严国土万年安。

星云大师来金陵省母,余借缘南下与师相见,共叙昔年“千载一时,一时千载”之语,相视而笑。得诗两首,奉乞印可。

癸酉人曰 赵朴初

调寄忆江南 一九九四年三月二十日至南京赋赠星云大师

经年别,重到柳依依。烟雨楼台寻古寺,庄严誓愿历僧祇,三界法云垂。

金陵会,花雨满秦堤。登岸何须分彼此?好从当下证菩提,精进共相期。

西康宾馆樱花

经行处,眩目灿明霞。几度蓬莱仙境见,赏心长忆故人家,应是有缘花。

英雄气,花国擅嘉名。烈烈轰轰惊一代,不辞撒手殉千生,六侠亦温文。

三月三十一日访金陵刻经处

刻经处,墓塔拜仁山。今日版藏过十万,卅年两度救颓残,法宝护龙天。

方册藏,际会有因缘。译著新增宗大士,慧灯巴梵续南传,学业耀前贤。

四月二日星云大师招宴于雨花精舍

香积饭,风味胜龙华。妙供喜迎慈母笑,孝行今见法王家,眷属是莲花。

谈般若,持诵袭唐音。不减不增诸法相,有声有色大心人,善护未来因。

谈化度,方便有多门。龙女不难成铁汉,辩才亦可学金人,总是大悲心。

谈和合,四摄妙难持。同事自他都不着,利行法乳广交流,巨浪济轻舟。

四月三日访鸡鸣寺

鸡鸣寺,风雨警忧勤。远近潮来凡圣罗,塔波层供药师灯,象运傥重兴。

饮茶处,旧日豁蒙楼。供眼江山开远虑,骋怀云物**闲愁,志业未能休。

台城上,一塔望归然。三藏译文皆舍利,更留顶骨照人天,花雨正弥漫。

四月四日游珍珠泉

定山寺,遗迹想南朝。万斛跳珠明水镜,三层飞阁府松涛,逸兴共云高。

清见底,静虑对珠泉。第一游观夸岸北,几多名士汲江南,增胜料他年。

安上法师赠碧螺春新茶

殷勤意,新茗异常住。远带洞庭山色碧,好参微旨赵州茶,清味领禅家。

四月五日星云法师来辞行明日将经上海南旋

来不易,沧海远浮天。不尽恩情申孺慕,无穷行愿种悲田,七日念千年。

千年念,安国与兴邦。花萼腾辉兄弟爱,文明增盛兆民康,万里好相将。

道珍重,时惠好音来。北海南海非异土,天亲无着是同怀,大道一心开。

四月七日邦炎、晓如、位诚自沪来宁相会喜赋

相见喜,正是雨花天。七碗初乾风起矣,三人必有我师焉,合唱忆江南。

魁光阁,高座聚茶人。南北朋来千里远,珍馐盘助一壶清,冠冕石头城。

夫子庙,古貌现新街。安步当车过贡院,河清有日待秦淮,容我泛舟来。

四月九日至宜兴参观陶瓷厂主人索题

陶都建,北宋已知名。坡老当年思买宅,羽仙于此著茶经,佳话说宜兴。

刀磨切,腻滑似柔肤。千古冰心藏一片,玉壶哪及紫砂壶,百艺让陶都。

游太极洞

真仙境,邻省聚群仙。洞里舟游银汉迥,奇峰怪石涌黄山,天上又人间。

仙人洞,贤守故乡迎。美意洞前花烂漫,隆情洞里石嶙峋,切切感余心。

赴无锡途中

不言老,聊发少年狂。千里寻春春待我,江南一路菜花黄,农女采茶忙。

四月十日游小灵山

鼋头渚,景色胜天堂。七十二峰争供奉,小灵山里建禅堂,大佛法轮王。

月亮湾

竹楼上,清茗助清思。月亮湾头波滟滟,柳阴堤上雨丝丝,收伞上船儿。

舟游太湖

飞龙号,昔岁大洋游。今日龙舟湖岸望,万人如海占鼋头,妙画眼中收。

舟中茗坐生继兰工艺师为余塑像

盲师像,国宝重东邻。始信吾邦传绝艺,斯须茗坐为留真,妙手叹如神。

北归前一日作

江南好,春意喜漫漫。两岸六和深忆念,双周三地饱游观,诗思壮波澜。